第182章
從朱有常住處離開後,謝忠一直亦步亦趨跟著謝徵,幾番欲言又止。
雨勢漸小,從回廊檐瓦上墜下的,隻剩一片珠簾似的細小水珠子。
謝徵一身褚袍,單手負於身後,靜立於檐下看著院中一片濃翠青竹,俊秀的眉眼間似漫不經心,又給人以滿身清貴都壓不住那股沉鬱煞氣的心驚之感。
謝忠躊躇再三,終究還是開了口:“侯爺……”
謝徵眼皮不動,隻說:“不用跟著我,下去吧。”
謝忠難得逾越道:“夫人當年之舉,想來也是為了保全侯爺,不得已而為之,侯爺莫要傷懷,將軍和夫人泉下若知侯爺如今的本事,也會含笑的。”
謝忠眼神陡然冷戾:“下去。”
謝忠抬眸看了一眼謝徵冷硬的背影,在心底輕嘆一聲。
他一直都知道,謝夫人的自缢,是謝徵解不開的一個心結。
如今真相大白,於謝徵而言,隻怕會更加痛苦。
過去的十幾年裡,他恨謝夫人軟弱,恨她狠心拋下他,任他被仇人教養長大。
可謝夫人卻是在撞破魏嚴的陰謀後,為了保全朱有常和謝家舊部自缢的。
魏嚴可以關朱有常等人一輩子,卻總不能關自己的親妹妹一輩子。而隻要謝夫人還活著,謝徵就終有一日會知道當年的真相。
以魏嚴的手段,大抵隻會斬草除根。
謝夫人是為了保謝徵的命,才選擇了自缢,她留下遺言讓魏嚴教養謝徵,也是想把謝徵送到魏嚴眼皮子底下,讓魏嚴徹底放心。
一年前謝徵聽到那些傳言,開始重查錦州一案,魏嚴也的確設了死局,想讓他死在崇州平叛之戰中。
Advertisement
讓他憎恨又想念了十幾年的母親,其實是為他而死,謝忠不知自己眼前這位從少年時期,就用單薄的肩膀扛起整個謝家榮辱的青年人內心會痛苦成什麼樣。
他清楚謝徵的性子,有再多寬慰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拱手朝謝徵一拜後,終是退下了。
偌大的回廊空蕩蕩隻餘謝徵一人,冷風又刮了起來,吹得細雨斜飛,飄進廊下,擦過他蒼白的臉龐,隻留一片冰涼的湿意。
謝徵背靠廊柱,支起一條腿坐到了木質欄杆上,濃黑的長睫半覆下來如扇,一瞬不瞬望著遠處竹葉上的雨水因匯聚了太多,承載不住從葉尖往下滴落。
他試著很努力去回想,但還是記不起那個女人的樣貌了,腦海裡隻有個模糊的影子在很溫柔地笑,似乎這世間沒什麼過錯在她那兒是不能得到原諒的。
可她留給他最後的記憶,隻剩他站在門口,從房內望去飄蕩在空中的半截裙擺。
這個場景在無數個夜晚裡折磨著他,讓他冷汗涔涔驚厥著從噩夢中醒來。
他恨她軟弱自私,她卻是為了保他而去的。
額前的碎發被冷風吹到了眼睑處,謝徵微揚起頭,抬手覆在了眼前,維持了這個姿勢很久,一動不動。
-
魏府。
這一場秋雨,仿佛要洗淨天地塵垢。
魏府的高門華屋前,亮著兩盞燈火,隱在夜幕裡的桐楊濃陰中,好似一雙猩紅獸眼。
書房窗前一地野菊在冷風悽雨裡挺立著花骨朵兒,瘦弱的花莖苦苦支撐著,說不清是傲骨還是執拗。
滿朝皆知魏嚴愛菊,卻又不喜那些名貴的花種,獨愛漫山遍野隨處可見的野菊。
整個丞相府,種得最多的,也是那一長就長一片的野菊,憑著那堪稱蠻橫的長勢,府上的下人打理稍微怠惰了些,野菊就能逼得花圃裡其他花草無處生長。
案前鋪著三尺暖光,筋骨強勁的老者提筆閱卷,在秋雨未停的涼夜隻著一件單衣,身形也不顯單薄。
跪在下方的人浸著冷汗將白日裡的事稟報:“……有兩撥人前來劫獄,您多年尋常州虎符未果,是朱有常將虎符縫進了自己的斷腿裡。前一波人帶他出獄時,被天字號的人纏住,他雙腿行走不便,怕拖累那些人,撿了把匕首剜開腿肉,將虎符取與了那些人……”
“後又殺來一撥人,看武功路數,應出自謝家,他們趁天字號去追拿走了虎符的前一撥人,救走了朱有常……”
老者筆下未停,昏黃燭光映出的墨跡,方遒有力,一勾一橫宛若屈鐵斷金。
時人崇尚行草,入仕之人則以寫得一手好臺閣體而備受推崇,魏嚴卻是以一手瘦金體聞名。
字如其人,瘦筋硬骨。
沒聽到老者出言,跪在下方的人額前冷汗越聚越多,在未知的恐懼達到頂點時,朝著案前重重一叩首,前額抵在冰冷的地磚上,顫聲道:“請丞相責罰!”
老者終於停了筆,朝下方投去淡淡一瞥:“自己去刑室領罰。”
魏府豢養的死士,進一次刑室無異於丟半條命,跪在下方的人聽到老者此言,在此刻卻隻有撿回一條命的狂喜。
他朝著老者再次一叩首後,悄無聲息退出了書房。
侍者上前幫老者洗墨筆,低聲道:“相爺,當年的事……隻怕瞞不住了。”
魏嚴起身,踱步至窗前,任冷風灌滿衣袖獵獵作響,顫抖的燭火將他投下的影子拉得格外颀長,恍若山嶽。
他望著滿院蕭瑟冷雨中的野菊道:“給宮裡遞信,是時候讓西徵大軍進京受封了。”
第129章
秋意一濃,北地的天便日漸冷了下來,清晨起來,院中落光了葉子的榆楊枝頭都凝著一層白霜。
樊長玉養傷的這一月裡,身上的衣裳已從夏日的薄衫換成了厚實的秋衣。
她當日為了保護俞淺淺母子,撞傷了背部,短時間內不能舞刀弄槍,幹躺著又無趣得緊,便又看起了晦澀難懂的四書五經。
其實她對兵書的興趣更大些,但兵法中所提及的排兵布陣,有的還得精通星象分野和地理山水,看得樊長玉很是頭疼,隻能循序漸進,先啃入門級的那些書。
長寧從前跟著西席認字,尚且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眼下一看樊長玉每天手不釋卷,又有俞寶兒這個玩伴在,頓時又提起了讀書的興趣,跟俞寶兒比誰認的字多。
餘寶兒都能背一些簡單的詩文了,長寧自是比不過他,那股爭強好勝的心氣兒一上來,長寧直嚷著要找先生教她讀書。
之前暫住崇州時給她請的西席,在她回蓟州後沒一起跟過來。
眼下她們又沒個穩定的落腳處,給她重新請西席的事,樊長玉才暫且擱置了。
俞寶兒倒是自告奮勇說願意教長寧,但小孩奇怪的自尊心作祟,死活不肯,樊長玉讀過的書不多,字卻是被她娘逼著認全了的,便自個兒教起了長寧。
俞寶兒很好學,每天都去樊長玉房裡跟著念書。
兩個小孩經常比著背詩文,看誰背得更快,通常都是俞寶兒更甚一籌,長寧急得差點掉眼淚,但又要面子,不好意思哭,便晚上抱著自己的枕頭偷溜去樊長玉房裡,說是想跟樊長玉一起睡,其實是為了開小灶提前背詩文,弄得樊長玉哭笑不得。
靠著這法子,長寧總算是贏了俞寶兒幾回,奈何俞寶兒背得很快,原本一天隻學一篇詩文,後面兩個小孩都會背了,俞寶兒就提出學兩篇。
長寧靠著作弊才贏他幾次,本來就心虛,想拒絕又給不出個理由,捏著衣角哼哼唧唧不吭聲。
樊長玉是個缺根筋的,眼見長寧趕上了進度,覺著兩個小孩都學得快,一天學兩首詩文也沒什麼,便同意了。
於是背兩首詩的這天,長寧沒啥意外地又輸了。
趙大娘做了點心給她們送來時,長寧搬了個小馬扎背對著她們坐在牆角,頭頂的揪揪都往下耷拉著。
趙大娘笑著問:“寧娘這是怎麼了?小嘴撅得都能掛油瓶了。”
樊長玉捧著一卷書坐在躺椅上曬太陽,聞言笑答:“她跟寶兒比著背書,比輸了。”
趙大娘招呼長寧過去吃點心,笑呵呵道:“過來吃大娘做的馬蹄糕,寧娘可是寶兒小姑姑呢,讓著寶兒是應該的。”
長寧“咦”了一聲,驚訝了轉過腦袋來,興奮地盯著俞寶兒道:“我是你小姑姑!”
俞寶兒也是頭一回聽到小姑姑這個說法,他稚氣的小眉頭一皺:“寧娘比我小,不應該是長寧妹妹嗎?”
趙大娘笑得合不攏嘴:“輩分可不是按年紀算的,你喚長玉一聲姑姑,寧娘同長玉是姐妹,那不就是你小姑姑了嗎?”
長寧人小鬼大,知道自己在輩分上佔了俞寶兒便宜,立馬開心了起來,笑得見牙不見眼,對俞寶兒道:“快叫小姑姑!”
樊長玉看著這對活寶,不免搖頭失笑。
俞寶兒抿了抿唇,突然看向樊長玉:“那我不叫長玉姑姑了,叫長玉姐姐。”
樊長玉手中的書頁剛翻了一頁,聽到俞寶兒的問話,一時間頗有些哭笑不得:“那可不行。”
俞寶兒一張臉沒從前那般圓潤了,擰起眉頭時,隱約已有了幾分小少年的樣子,他不解地問:“為什麼?”
樊長玉道:“你喚我姐姐了,那我跟你娘可不就差了一輩了?”
俞寶兒悶悶地不說話了。
隻有長寧得瑟得嘴角都飛了起來。
日頭升高後,屋檐和枯枝上的晨霜都化開了來,晨曦泄進屋內,長寧和俞寶兒捧著書又開始搖頭晃腦地讀,樊長玉莞爾看了一會兒,在躺椅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謝五從院外進來稟報道:“督尉,有貴客來訪。”
樊長玉微微揚眉,暗道在這蓟州,還能有誰會來自己這兒?
須臾,便見一身白袍,肩頭搭著銀鼠皮大氅的公孫鄞從庭外信步而來,在這深秋寒月裡笑得如沐春風:“自一線峽戰場上一別後,當真是許久不見了,樊姑娘官至督尉,今日總算是能親口向樊姑娘道一聲恭喜。”
見來者是公孫鄞,樊長玉著實有些意外,她起身相迎:“公孫先生可是稀客。”
熱門推薦

荊棘與玫瑰
綠茶女星帶著我兒子上綜藝,給他買高 糖高油的垃圾食品,然後當著千萬觀眾 的面讓我兒子管她叫媽。兒子眨巴眨

別對我著迷
我是沈赫身邊最得力的秘書。專門為他 解決玩膩了的女人。一次酒後意外,他 爬上了我的床。我清楚的認識到:這

與君決
若卿愣愣地坐在在廳堂之中,看著龍鳳喜燭上的燭淚,順著鎦金蓮花燭臺緩緩落下。 忽覺自己的心,也隨著那燭淚一併落下,一滴一滴摔得支離破碎,再也拼接不起來。 在她身前,每一個迎來送往之人,一見到她,都笑意盈盈地恭賀道:“恭喜王妃,賀喜王妃!” 然而每一句聽在耳中,她都覺得無比的刺耳。 不知道,為何自己的夫君迎娶側妃,她這個正室王妃,還要來到大庭廣眾之中,接受眾人的道賀!

818那個吃可愛多長大的姬君
#我家姬君不可能這麼可愛# 第一天來到本丸的加州清光抬頭看著眼前大大咧咧掛在本丸上空的橫幅,站在原地默默撇了撇嘴。 直到他看到不遠處嬌嬌小小的,穿著一身櫻花色巫女服,模樣精緻漂亮的少女小碎步奔跑著向他過來。 對上小姑娘小萌物般圓滾滾,盛滿了碎光的杏眼,加州清光的腦海裏隻剩下了一句話刷屏。 我家姬君絕對世界第一可愛!!!

買來的愛情
為了一千萬的天價彩禮,我跟死對頭結婚了。我媽怕我耍脾氣,特意來開導我。 我拍拍她的手,讓她放一百個心。 我戚巧巧這些年看過的霸總小說,沒有一萬本也有八千本。哄一個呂杭,綽綽有餘!

重生後,哥哥上趕著當玩物
"我死後第六年。 在地府視頻 APP 刷到兒子搖花手,騎鬼火。 才知道老公江洺赫在我死後半年就有了新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