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書名:濯枝 字數:3294 更新時間:2024-11-13 15:16:28

  孟聽枝轉過頭。


  那是她第一次見程濯,就像某種不容抗拒的光照進陰暗的小房子裡,一瞬間萬物明亮。


  他額前碎發微湿,那種淡淡的熱汗氣與清新洗劑混合的味道,構成了孟聽枝對少年感的初印象。


  那麼不具象的詞匯,卻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程濯提醒完她之後,窗口老板遞給他七八杯做好的檸檬水。


  他提過袋子。


  孟聽枝耳邊有塑料袋摩擦的響,密集突兀,像是強行灌入耳膜的白噪音聲頻。


  老板提醒說還是老樣子,裡面隻有一杯是溫的。


  程濯拿著東西就走了。


  孟聽枝愣頓的視線追上他的背影。


  白T,套紅黑球服,背後是數字14,白色束腳運動褲被門口的強力冷風灌出幾道凜凜的褶。


  一臂剝開門口的空調簾,踩進室外光裡,褲腳和高幫球鞋之間露出一截白皙腳踝。


  連骨骼都好看。


  她不記得發了多久的怔,人都已經走了,窗口裡遞出她點的奶茶,五分糖,加紅豆。


  她喝一口,肺腑浸甜。


  她想了想問:“為什麼會叫相思奶茶呢?”

Advertisement


  窗口老板裡笑笑說:“我老婆取的,因為此物最相思啊。”


第18章 陰翳裡 誰會因為摘不到月亮而心酸……


  之後孟聽枝屢屢在同班女生的聊天中聽到程濯的名字。


  高三七班,女朋友是喬落,發小叫徐格,光芒萬丈,如何如何……


  孟聽枝停了一下筆,聽完又垂下頭,把剩下的古詩詞填空寫完。


  沒有心酸,因為太遙遠了,誰會因為摘不到月亮而心酸呢。


  如果彼此從無交集的話。


  孟聽枝對童年的回憶極限,是阮美雲掀了孟輝牌桌,巷口棋牌室一群人擠出來,看著阮美雲赤急白臉,罵罵咧咧,追著孟輝從巷口打到巷尾。


  鄰居們勸著:“算了算了吧,枝枝看著呢,你們別嚇著孩子。”


  孟聽枝是在這樣的場景裡嚇大的,她無法理解這樣婚姻,看著這樣的父母隻覺得難堪至極。


  孟輝濫賭,沒有工作。


  副業是賭錢,主職是輸錢,偶爾兼職赊賬,爛泥扶不上牆這種話阮美雲都罵膩了。


  那會兒孟聽枝意識不到她們家能住在老城區的兩層洋房,多少是有家底的人家。


  孟輝輸幾百塊都要被阮美雲揪著耳朵罵,但她家餐桌上能吃鰣魚和海膽。


  一地雞毛裡,她感受到隻有這個家庭刻意營造的捉襟見肘。


  阮美雲總說:“別跟你爸似的,拿錢不當錢!”


  那種畫面幾乎可以稱得上童年陰影。


  所以她從小到大一直勤儉節約,幾乎沒有什麼物欲,自卑到喪失攀比心。


  初中有一塊表,陸陸續續壞了好幾次,修好了繼續用,用到高中。


  十四中的學生,即使不是一三屆那種級別的顯赫,很多家境說出來也很嚇人,父母是什麼傳媒公司CEO,什麼某品牌大中華區總代理。


  高一入學不久,班裡就發了一份表格,要填父母的詳細信息。


  孟聽枝無從下手,她也不知道她家裡是幹什麼的。


  回家吃飯時,問了阮美雲,阮美雲沒走心地說:“你就填個體戶。”


  隔天班長讓收表,從後往前傳,前桌的女生束著高高花苞頭,拿著幾張表轉頭問孟聽枝什麼叫個體戶啊。


  孟聽枝窘迫地沉默。


  她的同桌說:“好像那種小商小販都算個體戶,我爸是城管局的,我爸爸說過。”


  可孟聽枝印象裡她家半個攤子都沒有。


  那塊手表舊的不行,表帶裂紋,表殼劃傷無數,又一次罷工。


  她本來是想交給阮美雲,讓她再拿去修的。


  可偏偏那個周五下午,十四中因為文藝匯演提前放了假。


  她提前回家,看見她家一個表舅坐在客廳沙發上,阮美雲從房間裡提出一個舊布包,在門口孟聽枝的視線裡,一沓一沓數了二十萬出來。


  碼得整整齊齊,像一摞磚頭壓進孟聽枝的心口。


  阮美雲說讓表舅先用著,不著急還。


  孟聽枝跑出巷口,長街熱熱鬧鬧,逗留的十四中學生穿著校服三五結伴進網吧,逛書店,到處都是笑聲。


  秀山亭幾百年的陰翳裡,有個老頭賣糖葫蘆,小喇叭裡喊著五塊錢一根,任挑任選。


  五塊錢一根……


  二十萬是什麼概念,對於一個以為家裡窮得過不好日子,父母天天把離婚掛在嘴上的十六歲少女來說,著實衝擊。


  等表舅走了,孟聽枝才慢吞吞往回走。


  那個空布袋還放在茶幾上,阮美雲還有另一隻,她去菜市場買菜用的。


  “表又壞了?”阮美雲看著她神情低落又悶不吭聲的樣子,目光移到她手上捏的那隻舊表。


  “嗯,”孟聽枝背著書包杵在原地沒動,她滿腦子都是那片粉紅色,帶著新鈔特有的光澤。


  半晌,阮美雲要進廚房。


  她聽到自己試探的聲音鬼使神差地飄出來,她說:“媽媽,我能買一塊新表嗎?”


  阮美雲詫異地回頭瞧她,因為孟聽枝從不講究這些,甚至連衣服鞋子都是阮美雲買什麼她就穿什麼,她從不開口要什麼。


  阮美雲點頭,當時爽快答應下來:“行啊,明天帶你去買。”


  第二天一早,阮美雲就帶她去了世紀星城,那是老城區最大的商場,一樓就是賣珠寶腕表的,每個專櫃都是那麼金光閃閃。


  逛到手表區,阮美雲讓她自己看看喜歡什麼,沒想到遇到了孟聽枝的大伯母。


  孟聽枝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難得碰見,大伯母就跟她們同行。


  那是一個意大利的手表品牌,女表做得優雅年輕,小表盤配18k玫瑰金隔著一層專櫃玻璃,像鑽石一樣好看。


  “要試戴一下這一款嗎?”導購小姐微笑著問。


  這是孟聽枝一眼就相中的表。


  即使三千塊的數字有點超乎她的想象,可好像就因為它這樣昂貴,孟聽枝更加想擁有了。


  她想擁有很好的東西,她覺得自己如果得到了一定會很愛惜的。


  大伯母拉過孟聽枝的手腕看了看說:“呦,枝枝眼光真好。”


  阮美雲忽然變了臉色,沒給她買。


  反而直接從孟聽枝手腕上摘了那塊表,遞還給導購小姐,劈頭蓋臉將孟聽枝一頓罵,“你可真會挑,你才多大,要戴三千塊的表,孟聽枝,你是不是在學校跟同學學會攀比了!你是好的不學,把你爸的爛性子都學去了。”


  “沒有。”


  阮美雲像沒聽到似的繼續懷疑繼續批評,那些傷人的話,她一張口就能說出一大串。


  孟聽枝沉默著,大滴大滴掉著眼淚。


  大伯母在旁哀聲勸著,“美雲啊,小孩子喜歡就買吧,也不是什麼天價的東西,何必呢,枝枝啊,你喜不喜歡?喜歡的話大伯母給你買。”


  阮美雲用力拽她另一隻胳膊,直把孟聽枝往門口拖,“她才多大,用不上這個,孟聽枝我跟你說,你少跟人學攀比!”


  動靜太大,周圍有其他客人看過來。


  那種眼神,孟聽枝很熟悉,像阮美雲追打孟輝時的那些旁觀鄰居,這一次身處難堪的成了自己。


  孟聽枝別著手,就算哭了還很懂事地拒絕。


  “謝謝大伯母,我不喜歡。”


  回家的路上,孟聽枝哭過的眼周發漲發酸,她用手擋著眼睛,暗暗在心裡發誓,她再也不會主動提出要什麼了。


  到家,阮美雲去看洗衣機裡洗好的衣服,聲音隔著門傳來。


  已經不像在商場那麼強硬,甚至還帶著一點少見的詢問。


  “你是不是在學校裡看到什麼同學戴那個表了,你才說要?三千多塊,你戴個表不就是為了看時間,你不要在學校跟人學攀比。”


  她坐在客廳裡,腦海裡是那塊表的樣子,聲音低落的像在忍著哭意。


  “沒有,就是第一眼看見喜歡。”


  阮美雲拿衣服出來曬,路過客廳,哼一聲。


  “喜歡就要買?你爸喜歡賭錢,他倒是天天成全自己,我跟你說,你千萬不要跟你爸學,拿錢不當錢地放縱揮霍,金山銀山也抵不住這麼開銷。”


  孟聽枝不明白,二十萬不眨眼可以借給親戚,說不著急還,怎麼一塊三千的表,就扯上了放縱揮霍。


  她沒有再出聲。


  任由阮美雲這股嘮叨說教從客廳到廚房再到陽臺,抖完最後一件衣服。


  晚上阮美雲從外面回來,在她桌邊放了個什麼東西,是那隻表。


  修好了。


  孟聽枝眼睛猛地一酸,握緊了手裡的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啪啪砸在生脆紙面上。


  她手指帶著筆尖抖,數學卷子上的空白處,是一堆不受控的黑色筆畫。


  這件事沒有完。


第19章 天臺風 和她漫長的暗戀一樣不見天……


  很快就到了高一的期中考試。


  十四中的期中考試和期末一樣正規, 單人單桌,按名次分考場,高一考試, 高二高三會放假挪考場。


  孟聽枝中等的成績, 分在了高三的考場, 是程濯的隔壁班。


  考試不許帶手機, 基本學生都會自備手表把握考試時間。


  數學在下午考。


  考試前半個小時,孟聽枝的那隻舊表又壞了, 表針一動不動。


  她幾乎是頂著一口氣,跑上學校天臺給阮美雲打電話。


  開頭就是一句,“表又壞了!”


  阮美雲從沒聽過孟聽枝這種急兇的口氣, 莫名後先是一股脾氣。


  “壞了就壞了,行了,周末去給你買那隻三千的表還不行嗎?不就是喜歡。”


  壞掉的表就捏在手上,老舊金屬硌疼掌心軟肉,電話裡輕飄飄的五個字“不就是喜歡”,一字一錘,砸碎了她最後一點自尊。


  好像是孟聽枝處心積慮弄壞表, 企圖換新一樣。


  她每次寫卷子都是按著時間緊趕慢趕寫完題目,想到沒有手表,接下來這場數學怎麼辦,想起那一沓沓粉紅色的二十萬, 想到從小到大無數因為錢而難堪自卑的時刻……


  神經像是被一股年深月久的悲憤熔斷了。


  那已經不是一塊表的問題, 而是壓抑多時的委屈瞬間爆發。

熱門推薦

學生媽媽堅持喂母乳

學生媽媽堅持喂母乳

"學生家長認為吃母乳會更聰明。 她兒子都上高中了,她還要每天來學校給兒子哺乳。 我勸她說孩子大了,再喂母乳的話容易對孩子的心理造成負面影響,影響孩子的學業。 她這才同意讓兒子斷奶。 可是後來,她兒子高考成績一般,隻考上了普通一本。 她就恨上了我。"

社恐變社牛

社恐變社牛

婚前,我怯懦地告訴我老公:「我社恐。」 婚後,他緊緊拽著自己的睡衣領子:「你社恐,我看你是社交恐怖分子。」

女性力量

女性力量

"新來的助理剛過實習期轉正。 她籤完勞動合同的第二天就來找我請產假。 她老公拉著她,站在我面前臉上滿是得意。 「林總,這半年產假期間的工資你可得正常給我們發放!」 「否則的話我們就隻能根據勞動合同去起訴了!」 可我根本不吃這一套。 「請假可以!」 「想要錢?沒門!」"

來喜女

來喜女

"飢荒那年,我被一對夫婦所救,他們認我做女。 後來,爹爹官居三品,遷入京都。 城中貴女們笑話我是鄉野丫頭,不善琴棋,粗鄙不堪。 我漲紅著臉,嘴巴張了又張,不知如何解釋。"

殺豬盤

殺豬盤

"上一世,大齡剩女的表姐說她跟高富帥談戀愛了,我卻感到憂慮。 果然,沒兩天她就來向我借錢,說她男朋友有很好的項目投資,便宜我了。"

月微雲轉

月微雲轉

"我與小姐碰見身中媚毒的男人。 小姐為了保全自己,把我推過去給男人解毒。 回府後我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受盡白眼議論,小姐不曾替我分辯半句。 九個月後,太子南下尋找當初的救命恩人。 小姐讓人活生生剖開我的肚子,抱著孩子去冒名頂替。 我在瀕死之際,想方設法將真相告訴了太子。 太子卻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孤需要的是太子妃,而不是丫鬟。」 我含恨而死。 再睜眼,我回到了懷胎五月時。 正值太子的死敵攝政王南下,我捧著肚子找到他。 「皇位,想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