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字體大小:
衡南蜷縮著枕在石頭上睡了一宿。
第二日醒來,她兩個破破爛爛的褲腿挽在膝蓋,露出蘆柴棒似的兩根小腿,赤腳站在石頭上眺望,比昨天更絕望。
她在的地方,不是陸岸,而是潟湖上小小一孤島,遠處沙嘴之外,就是蒼茫大海,偶有小點似的沙鷗飛過。
昨夜遠處那些隱在霧中的大山,其實是垚山的外峰、內峰,上面有她們居住的小院子的各種峰。
她想不明白,在水裡遊了那麼一會兒,怎麼可能遊出了垚山的地界,遊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她扯開嗓子喊:
“有人嗎——”
“救命啊——”
“丹東呀——”
回聲飄散在水面上,又被廣袤無垠的大海吞噬。
被拋棄感湧上心頭,畢竟是十歲的小孩子,風一吹,發絲翻動,雙手揣著寬袖抱成一團,湿漉漉的長睫下,眼神慌亂。
先前不覺得冷,現在卻覺得寒氣往骨頭縫裡鑽,她在湿衣服裡瑟瑟發抖,坐在了碎石礫中。
她想到自己可能會死。
光是一想到這個字都想哭。
衡南便坐在地上,靜默地用手掌撫眼淚,擦得滿臉都是湿漉漉得發痛。
海浪的聲音驟然放大了,驚得鷗鳥拼命鳴叫,拍翅飛起,江風送來一道縹緲的聲音,緩慢而冰冷:
Advertisement
“救爾一命,日後需還。”
“誰?”衡南猛然扭過頭去。
四面無人。
天地在說話。
可能嗎?
“出來。”她在小島上走來走去,浸水的傷口發炎,她從裝瘸變作了真瘸,彎腰抓起一把碎石猛砸在山壁上,石子兒又反彈進水裡,咚的一聲:“我看到你了,別故弄玄虛!”
任憑她怎麼喊,那聲音再也不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一點點浸在海中,天穹和亮晶晶的水面被染上橘紅。
飢餓侵襲了她,浮島上僅有參天的的綠樹已經枯死,滿地腐爛的落葉,她在腐葉中踩來踩去,沒有果子,沒有食物,沒有人。
“救她一命”,或許是說,她本應該淹死在水裡的。
可是把她扔在這裡讓她自生自滅,算什麼救人?
黃昏暖洋洋的光照在女童絨毛尚存的臉上,她歪靠石壁,睜得很大的眼睛裡空空,手指不安地絞著。
腳踝的傷口陣陣疼痛,疼得受不了了。她站起來在石塊中尋覓,想找找帶隊師兄的指給她的殺菌止血的草,長長扁扁的,柔軟如紗。
指尖撥過草叢,翻動草葉,倒是在葉片下看到發現了一隻小小的海螺,她將海螺捻起來,急切地從洞孔往裡看。
她餓極了,如果能發現活物,生的她應該也吃得下去。
隻要能活。
然後她往青鹿崖去,做丹東的內門,然後成了最好的,等他離不了她,她就翻臉,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讓我死掉?
可她真的活得了嗎?
在勾欄裡,她胃痛不去吃飯,飯就沒有她的;她未趕上量身,衣服就沒有她的。
“沒有就沒有。”面對她怒氣衝衝的質問,印三娘放下棋子,眼睛瞪大,“二十多個小孩子,我哪裡記得誰來誰沒來?”
“又不是二十多個千金,二十多隻馬駒罷了。”
衡南母親就歪在對面,一手支著手肘,另手裡支著一杆煙,在煙霧裡靜靜地看棋盤。那女人眉眼美豔,可臉上好像籠罩一層霧靄,那霧靄是她的冷和倦。
她磕磕煙袋,嗓音沙啞:“餓幾天,就會搶,會爭。南南你記得,我們這起子人,命賤,沒人專程記得你。別學那千金脾氣,自己不操心,還指望誰惦記?”
二十多個孩童,就已經分不清誰是誰。
兩百餘個孩童,誰又能發現有一個她不見了,落在了遙遠的孤島呢?
她噙著眼淚看了看海螺,又向外倒了倒。
不知死去多久,殼裡隻倒出陳年的砂礫。
她狠狠將海螺丟進海水中,濺出水花。
海螺入水的瞬間,水面上旋渦頓起,水面上忽然“刷”地展開一幅七尺見方的畫卷,金光刺眼,她險些向後摔了個跟頭。
“都等了這麼久了,為何還不走?”
“是啊……”
畫面裡竟然傳出了嘈雜吵嚷的聲音。
衡南跪坐著,眼睛睜得很大,畫面裡現了好多的人,正是與她失散的其餘孩童。
她忙朝他們招手,呼叫,甚至“咚”地丟了一塊石頭進去。水面被打破,水波蕩開,畫面破碎開,又隨著水面的平靜重新聚攏。
衡南的肩膀塌下去,絕望地坐在岸邊。
不過隻是個畫面罷了。
畫面中的爭執越發激烈。
那個佩劍的青松般的帶隊師兄站在最前,靜默地抿唇不語,似乎是眾人圍剿的中心。
大概是因為他將孩子們聚集在一處,不讓他們向前進了。
岸邊水中飄蕩幾隻孤零零的小船,他背後就是青鹿崖的輪廓。
帶隊師兄雖然有十三四了,但是晚發育,肩膀瘦削,隊伍裡有十一二的孩男孩,已經生長得人高馬大,肩寬腰粗,嗓音沉,能很兇悍地壓他一頭:“說好各憑本事,先到先得,為何現在非得要等?”
岸上的人有的先到,有的後到,被強行拉至平至同一進度,先到的人心裡罵娘,後到的人暗自竊喜。
正說著話,又有一隻小船靠了岸,不明就裡的孩子興奮地跑上岸,奇怪地看著眾人敵視的臉色。
“這是場比賽,就得遵循規則吧。”
“是啊!憑什麼把我們攔在這裡?”
這個俊秀的少年不爭不辯,平靜地看過眾人的臉:“入崖前要點人,這是規矩。”
“可是你都點了一宿了!”爭議如沸水爆開,“就這麼幾個人,幾分鍾不就數清了麼?”
帶隊師兄立如青松,繼續仔細地辨識每一張臉,肯定地說:“少了一個人。”
“說不定就在路上……”
“說不定已經失敗送下山了……”
“說不定壓根是你數錯了!”那個最高大的男孩說,“在場的,多少都認得些吧,大家說看看周圍有沒有誰不在。”
這話說得沒錯,大家住在一做山上三個月,都是小孩子,都是幾個、幾個地在一處玩,彼此熟知名字。
在場眾人,紛紛在回頭辨認。
“我的朋友都在。”
“我認識的人都在第三關下山了。”
“我……”
在雪花般的喧囂中,帶隊師兄脊背挺直,他的世界仍然靜默無聲,仔細地、快速地辨識每一張或惱怒或麻木的臉。
鳥已經脆鳴起來,黎明前夕的的風,掀動他的衣擺。
他看過了最後一張臉,眉頭一松,似乎終於確認。
“少一個女孩,兩個字的名字。”
他眼裡殘存焦躁,大概是因為回憶不起那兩個字究竟是什麼。
“……”眾人面面相覷,嘴裡仍在抱怨。
這時他才覺察喧鬧聲灌耳,皺眉訓斥:“別吵。”
但這呵斥並不很兇,心裡惦念別的事情:“你們誰在路上看見她了?短頭發,身量到我肩頭,沒在這裡,也沒有登記下山。”
考核的孩子們,須得在天大亮前上青鹿崖,眼看晨曦浮現在山頭,大多數人眉頭緊蹙,都把頭搖得似撥浪鼓。
“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個人還兩說呢。”有人嘟囔。
“說不定是師兄記錯了。”
“多半是記錯了。”
他們誰也不願想了,貼地的那一片天空已經逐漸泛白,站在此處的每一分鍾都是煎熬。
“負責安全,是師兄的職責,又不是我們的職責。”一個頭上戴冠、錦衣華服的小少年慢條斯理地說。
有一個帶頭的,又這樣有理有據,其餘的小孩便一窩蜂地鬧起來,個頭最高、嗓門最大的聲音混在其中:“你攔住所有人,可是在徇私?”
“……”帶隊師兄不發一語,隻是定定地看著那兩人。
大家雖然叫他師兄,他自己也不過是個小少年。論個頭,有的是人比他高比他壯;論穿著,他那一身粗麻短打和黑色入門訓劍,還有頭上束發的絲帶,更不及金簪華袍;論脾氣,他這一路上有問必答,不曾發威。
小兒也會看眼色,也會據此揣測身份高低,所以才敢仗著人多,逼他妥協。
可他一沉下臉,便好像豹子抬了頭,獅子醒了神,眼神冷寂肅殺,雖靜默,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威懾,好像狠狠扼住每個人的脖頸。
讓他這麼一看,眾人瞠目結舌,竟逐漸安靜下來,紛紛低下頭,現出空山上朦朧的鳥叫。
他的手緩緩按在腰上佩的入門訓劍上,眾人驚呼一聲,慌亂向後退去,踩住了彼此的腳。
入門師兄依然冷冷地看著那兩人,眼神中帶著一種少年老成的洞悉和譏诮,“啪”地將入門訓劍扔給了那個最高的:“那你們來帶隊,如何?”
孩子們懵然站在原地,半晌沒敢動彈,隻見卸下劍的入門師兄撂下那句話,轉身便折返,逆行而去,同他們分道揚鑣。
日出東方,天光驟然大亮,將他脊梁照得銀白,衡南伸手去抓,去撈,宛如猴子撈月,抓住一把把無色的水,水波蕩漾開來,水面上那金色畫面漸漸淡去。
*
“師兄不可!”
肖子烈伸手將空中飄浮的空白符紙全部抓在手中,“威天大法極其耗神,六個月內不得用二次,這是規矩!”
熱門推薦

竹馬逼我嫁老頭,說老頭死後救我,我:新皇要繼承後妃
"我跟他青梅竹馬。 結果他逼我和親。 隻因他心疼妹妹,不想她嫁給老頭子。 “朝真公主風華絕代,遠勝永安公主,為和親最佳人選。” 一句話,我嫁給了老頭子。 老頭子駕崩,依舊例妃嫔殉葬。 他急了,說著要帶我回家。 可他不知道,我改名換姓。 成了新皇唯一的皇後。"

雕骨生香
荀容是陳國最好的雕骨師。她眉眼淡淡,一雙巧手輕輕撫過 那些或光滑,或細長,品貌不一的骨頭,精心雕琢下,就能 將它們變成僱主所需要的各種物件。

白龍傳說
中原有個傳說,天山以南有片叫龍堆的 沙漠。掘地幾尺,能挖出龍肉。龍肉食 之,可使人起死回生。每次我和爺爺

萬物沉溺
我穿成了惡毒女配的小胖妹跟班。男主 的好友正在和我告白。「說吧,同不同 意?」

歲年年
和死對頭季臨淵成親多年,我倆點著過 房子、打翻過院牆。皇帝趁他北徵,一 杯毒酒要了我的性命。皇帝以為沒了

此去嘉年
"追梁嘉年的時候,我給他的女神剝芒果。 我芒果過敏,他說不剝就滾出去。 追梁霆的時候,在昏暗的臥室,他握著我的手喊其他女人的名字。 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傷害到我。 我從沒在乎過。 一切都是為了潛伏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