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字體大小:
難得方熙玉氣成這樣,方景澄也有點困惑了:
“小茯還拒絕了什麼?她性格腼腆,可能不太會說話,我能解釋的。”
他怎麼老想著幫她說話?
孫子那副不諳世事的表情讓方熙玉無名火起,她篤定他被騙得徹底, 深吸一口氣後斥責說:
“全部,我給她安排職業規劃,安排備孕計劃, 勸她出國深造不易,我做婆家到這地方已經很可以了吧?可以說仁義盡至。可她一個女人居然不想生孩子!一心要往外走。”
“那她和你戀愛為了什麼?如果她想要錢, 想要玩弄你的感情,我作為你的長輩當然要為你重新物色新的對象。她以為她是誰?S市多的是家境匹配,從小出國讀書、履歷漂亮、知書達禮的好姑娘。”
方熙玉心底火氣越說越盛,夏茯鄉下出身沒有見識、目光短淺不知感恩的形象已在她心裡徹底定了性,事已至此她不打算再給這姑娘保留顏面。
隻可惜這觸碰婚姻底線的行為並沒有引起方景澄一絲一毫的共鳴。
他反倒像松了一口氣:
“不生就不生,那是夏茯的身體,當然要以她的意願為主。她畢竟還是學生,學習為主,想要深造有什麼不好?”
孟涵山已經證明了被困在牢籠裡母愛是如何壓抑、絕望。如果可能的話,他更希望夏茯能把溫柔多留給自己。
她早就受夠了作為長姐包容弟弟的日子,接下來她的耐心和包容隻會留給真正值得珍視的人,而他絕對會回報所有感情,這樣親昵鞏固的二人關系並不需要一個充滿未知的孩子介入其中。
“奶奶,現在時代不一樣了,結婚是兩個人的事,隻要夫妻感情好,沒有小孩也可以,我可以陪她一起出去念書,畢業再考慮別的事……”
“你不要再提別的女孩了,她們再優秀又和我有什麼關系?她們又不是夏茯,她就是我心裡最好的。”
怎麼會有男人不想要自己的小孩?
方熙玉費解地瞪大眼睛,在青年臉上尋找“開玩笑”的可能,接著從他提及未來時幸福的笑容裡先知後覺地發現——這些年來,她一直把方景澄當成膝下小狗疼愛,用“別擔心,他們吵得再厲害也不打緊,還有奶奶疼你,對吧?”之類溫柔的話語逗弄那張哭泣的小臉,從沒有深入探討過這些“社會早有默認答案的問題”。
Advertisement
怎麼哥哥是個不能生育的殘廢,弟弟要當不想生育的白痴?
荒誕到了極點,老人反倒笑出了聲:“你真不想要小孩?為什麼?這也是夏茯的意思?”
“不,這是我的主意。是我從爸媽那裡觀察到的,我一直在想,如果媽沒有懷孕,而是出去讀書,兩個人冷靜一段時間,更加成熟之後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發展?我不想成為他那樣的人。”
就像不慎漏入地窖的微弱陽光,照不暖森冷的棺木。青年說的越真誠,方熙玉臉上的表情便越發冰冷。
她對他天真的念想嗤之以鼻,淡淡道:“如果你媽真出去讀書,那就不會有你了。”
“你難道不認識周鴻霞麼?一個女人家讀書到這個歲數還沒結婚,反倒天天插手‘好朋友’的家事,像個同性戀一樣……她專門收了夏茯這個學生,你也不怕出什麼好歹?”提到“好歹”時,老人戲謔地斜睨他,語調格外意味深長。
即便她不喜歡孟涵山倔強的性格,可媳婦這麼多年來的成績卻是有目共睹的無可挑剔。要不是方嘉誠當年愛她愛的要死要活,非要娶她進門,用“金碧輝煌”的愛情蒙蔽了她,有了孩子,她或許早就和朋友遠走高飛了。
可孟涵山苦又怎麼樣?難道她方熙玉就不是苦過來的麼?為什麼偏偏夏茯不能為了這個家改變觀念。
丈夫早逝後,她牽著幼子孤助無援、苦苦支撐,隻是為了延續所謂的“方家家業”。
走下去、繼續走下去,讓她的思緒、她的欲望、她的血液繼續流轉,這個家太冷了,太孤獨了,總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而不是讓人打著愛情的名義無憂無慮、坐享其成。
方景澄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周老師絕對沒有用那種眼光看過夏茯!”
他茫然地望著老人,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察覺到至親之人的皮囊下其實是具蒼白的屍體,在某日微笑時不慎露出了青白色的利齒,從面上剝下一小塊鏽紅的皮肉。
“……因為一個人專心事業,就質疑她私生活?哪怕是奶奶,這也太過分了。”
接連被反駁數次,方熙玉的耐心已然告罄,她猛然拔高語調,厲聲道:
“我過分?你媽當年產後抑鬱,連奶都不想給你喂,是我把你抱在懷裡給你調奶粉,我辛辛苦苦養了你這麼多年,供你吃喝、供你讀書,怎麼最後你不想要孩子、要跟女朋友丟下家業跑出國全都成了我的錯?我的思想有問題?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見鐵孫子定心要幫外人說話,和來路不明的小姑娘一起糟蹋她的心血,方熙玉就覺得他年輕的面孔變得無比可憎。
再怎麼受寵的小狗,要是不聽話也得挨上幾記鞭子!
“我唯一的錯就是我太溺愛你了,光顧得滿足你的意願,叫你衣食無憂,卻忘了告訴你責任二字,所以才讓你變得這麼天真,又這麼自私!”
她用手指著方景澄的鼻子,鴿子蛋大的粉鑽石戒指在頂燈下閃著刀鋒似的寒光。
“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既然你都不想傳承你身上的血脈,就不要繼續享受家裡的庇護了吧!你年紀大了,也該真正見見世面了。”
昔日慈愛的面容如熱蠟一點點融化,露出冷硬如石雕的另一面。
和噓寒問暖的溫柔、哀嘆往事的寬厚一並收走的還有方熙玉的錢。她叫人注銷了方景澄的實習賬號,鎖了他停在地下車庫的豪車,又凍了他的銀行卡。
被主管通知不用參加接下來的例會後,方景澄獨自抱著自己筆記本,他踏上電梯,穿過熙攘的辦公人群,坐在公司附近的花壇上,在二十一歲這年望著S市湛藍無雲的天空,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方景澄胸口悶得夠嗆,伸手去解領口紐扣的時候,摸到了一條深藍色的緞帶——
原來他離職走得匆忙,竟然忘記把工牌摘下來了。
他將牌子搭在膝上,伸手摩挲著光滑的相片,感覺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仿佛還在昨日,而他在方熙玉專門請來的攝影師前春風得意,暢享書寫未來人生。
然而現在看來,那時候他希望向媽媽證明自己,讓奶奶驕傲之類的願望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的幻想。畢竟他童年唯一能取暖的存在也是逼瘋母親的兇手,這點從未改變,他方才窺見的雷霆手段,不過是母親婚姻日常。
他或許早就清楚真相,隻是為了能在家裡有個一席之地,所以才反復重復著“我不是爸爸,等我長大了就能改變這一切”捂住耳朵,不去承認這點。
爸爸不在家、就去找媽媽,媽媽忽視自己就隻能跑向奶奶,孤獨的夜晚總要有一扇門留給年幼的他。
但如果一定要用傷害珍惜的人換取所謂的容身之處呢?
方景澄按壓照片的拇指驟然用力,將那燦爛無憂的笑容揉成一團,連帶著工牌一同扔入背後錦簇的繁花從中。
他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
第95章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 但要是拋開對家庭和睦的執著,方景澄看人的本事還是相當夠用。
如果一個人能在孩子的面前大放其詞,戲謔他親娘的摯友是個對所有女人都虎視眈眈的同性戀, 那她對跟他有關的其他人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被方熙玉視為罪魁禍首的夏茯,絕對會承受不小的報復。
沒讓她過上闊太太的日子就算了, 辛苦實習了幾個月, 連出個國還要被人使絆子……
想起這事,方景澄就想給自己一耳光。
好在他全身的家當絕不單單隻有一張銀行卡, 努力努力還是有彌補的機會。
既然禍是他方景澄闖下的,他當然得放靈光點想想解決辦法!眼下方熙玉還在等他服軟, 他趕緊整合手上的資源, 叫上熟識的哥們收拾家當, 就能兩人的出國計劃鋪出一條後路。
他說做就做。
從玩票加盟的門店到心血來潮收藏的藝術品,又或是海外銀行的虛擬貨幣……沒有什麼不能變現的,沒什麼不能轉移的,遊說、吹捧又折價, 他像是技藝高湛的雜耍人, 使出十八翻武藝,看曾經給他帶來短暫趣味的事物在指尖翻騰變幻,最終化為賬戶裡的一串數字。金融貴公子轉行經濟詐騙犯,他在灰色領域強到可怕,一套過程令夏茯嘆為觀止。
等到手裡排得上號的資產不斷減少, 剩下的隻有些難以處理的小物件,它們要不價值低廉不值得變賣,要不就是太過於私人, 他壓根沒法面對,像是裝滿童年回憶的記事本, 又或是雜物壓在最下面的老相冊。
家宴和孟涵山不歡而散後,方景澄就抽出自己的照片單獨保存,把老相冊一股腦扔進了床下帶鎖的箱子裡。他還是不夠心硬,哪怕看著媽媽就來氣,也沒法把那些東西扔進垃圾桶,所以隻能找個落灰的角落冷處理。
再怎麼不想理會,現在也到了物歸原主的時候。父母失敗的婚姻從來不是他作為孩子應該,或者能夠背負的,他總要認清現實,慎重告別。
方景澄看著滿是回憶的舊物,心裡半是委屈半是心酸,“我不想要家業,也不想跟哥哥爭什麼。我知道了,你在家裡過的很辛苦,你一點都不快樂,我要走了,希望你一個人照顧好自己,希望你也能自由”想說的話百轉千回,越想越難過。
但真站在孟涵山的角度去看,他所謂的關心又顯得空洞乏力、毫無用處。於是等到電話在最後一秒接通,女人一語不發等待他直言來意時,告別也成了不過短短幾句的簡單交代:
“我不打算繼續在家裡住了,我想這學期末就出去交換,現在在家收拾東西,有些我打算找個倉庫放起來,但有些不好處理的,我打算先問問你的意見……它們就放在客廳的餐桌上,你不要也可以……媽。”
方景澄用幹澀的聲音說出了最後一聲孩子的呼喊,接著就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嗯,我知道了,我下班後會去看的。”
那之後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對話在彼此呼吸聲中結束。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告別往往沒有什麼重大的儀式,它其實就在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平靜地發生了,如塵埃落定。
方景澄輕輕帶上了臥室的門。
……
孟涵山對於小兒子的離去並沒有什麼實感。方嘉誠常年在外鬼混,那棟老房子其實隻有她和兩個孩子在住,總是活在叛逆期裡鬧騰不停的人不在,她反而清淨一些。
她若無其事地繼續參會、籤署文件,直到暮色將至,才不慌不忙地回到別墅。
早該扔進焚燒爐的相冊在那裡靜靜等著她,像一隻陰魂不散的亡魂,一個血腥殘酷的陷阱。孟涵山把它扔了足有十年之久,久到她本人都忘記了上面記載何物,是失敗的愛情,不再的青春?或是滿是裂痕的家庭?
她要是舊情難忘,留著它也就算了。方景澄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把這些東西收在房裡到底有什麼意義?又會胡思亂想些什麼?
孟涵山百思不得其解,隻能去相冊裡尋找答案。
盡管她已經不再年輕,到了不會被往事輕易動搖的年紀,要翻閱這東西還是得做心理建設。孟涵山撫摸老相片上的裂痕,像久經沙場的戰士擦拭自己的傷疤。
不過並非所有傷痕都來自痛楚與悔恨,它可能很復雜,像是生產後腹部細密的針腳,夾雜著細微的喜悅。
像療養院的花園中紫藤花絮如瀑,和煦的陽光從枝葉間隙落下,落在她的臉上,她懷抱著酣睡的嬰孩懶洋洋曬著太陽。
原來也是有這種時候的,隻在藥物起效,她才會因為激素感到一絲久違的平靜。
隻有孩子告別,怨恨驀然少了個發泄口,她才會想到他也是算由自己孕育而出的作品——她其實不是真的恨他,她隻是討厭他身上背負的含義罷了。
可現在看看,剛出生的方景澄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
熱門推薦

竹馬逼我嫁老頭,說老頭死後救我,我:新皇要繼承後妃
"我跟他青梅竹馬。 結果他逼我和親。 隻因他心疼妹妹,不想她嫁給老頭子。 “朝真公主風華絕代,遠勝永安公主,為和親最佳人選。” 一句話,我嫁給了老頭子。 老頭子駕崩,依舊例妃嫔殉葬。 他急了,說著要帶我回家。 可他不知道,我改名換姓。 成了新皇唯一的皇後。"

雕骨生香
荀容是陳國最好的雕骨師。她眉眼淡淡,一雙巧手輕輕撫過 那些或光滑,或細長,品貌不一的骨頭,精心雕琢下,就能 將它們變成僱主所需要的各種物件。

白龍傳說
中原有個傳說,天山以南有片叫龍堆的 沙漠。掘地幾尺,能挖出龍肉。龍肉食 之,可使人起死回生。每次我和爺爺

萬物沉溺
我穿成了惡毒女配的小胖妹跟班。男主 的好友正在和我告白。「說吧,同不同 意?」

歲年年
和死對頭季臨淵成親多年,我倆點著過 房子、打翻過院牆。皇帝趁他北徵,一 杯毒酒要了我的性命。皇帝以為沒了

此去嘉年
"追梁嘉年的時候,我給他的女神剝芒果。 我芒果過敏,他說不剝就滾出去。 追梁霆的時候,在昏暗的臥室,他握著我的手喊其他女人的名字。 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傷害到我。 我從沒在乎過。 一切都是為了潛伏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