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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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略有疑惑:“你今天怎麼那麼好說話了?”
第一晚含槍帶棒差點把他活活噎死。
樓觀雪顏若珠玉,褪去了那種陰沉慵懶的邪氣,幹淨通透像塊琉璃,笑了笑道:“太寂寞了吧。”
“啥?”夏青:“每天那麼多天湊到你面前,還寂寞?”
樓觀雪道:“對於我來說,人比鬼危險。”
夏青愣了愣。
樓觀雪皮膚蒼白,唇角有種說不明的脆弱,薄唇道:“那個女人想殺了我。”
夏青小心翼翼:“……太後?”
“嗯。”樓觀雪點頭:“我不是她親生的。先皇子嗣稀少,皇權傾軋、兄弟阋牆,最後隻剩下我一人,才順理成章即位。而我身子不好,由太後代理朝政。”
夏青疑惑地看著他。
樓觀雪眼神落到前方某個點,帶了深深的疲憊,隨後笑了下:“如今她兄長攝政王的孩子也長大,她打算除掉我了。”
夏青悄悄打量著樓觀雪,不得不說樓觀雪現在這脆弱的表象……挺能忽悠人的。
“你怎麼突然跟我說這些。”
樓觀雪歪頭微笑:“因為隻能跟你說了啊。”
夏青:騙鬼呢。
哦他可不就是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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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搞不懂樓觀雪的意思。
但夏青是鬼,還是個無憂無慮沒有任何紅塵羈絆的鬼,倒也不是很怕他。
上次交流過後,他們之間僵硬的關系也有所緩解。
樓觀雪一個人看書時,偶爾也會和他交談幾句。
在看到“鮫人”這一詞時,夏青想到系統走前的話,沒忍住,多嘴問了兩句:“鮫人真的都很擅長魅惑人嗎?”
樓觀雪想了想,低笑一聲,語氣很淡:“或許吧。”
夏青在翻一本《東洲雜談》,記載了鮫人從現世到被捕撈的歷史。
鮫人曾經隻是存在於傳說中的種族,世代活在廣袤遙遠的通天之海盡頭,侍奉“真龍”。
楚國先祖為求長生不老,覬覦龍肉,集結人間道士,出海遠徵,闖入了鮫人居所。
過程記載不詳,結局卻很清楚。
先祖並沒有獲得長生,相反歸來便暴斃。
楚國大祭祀認為這都是鮫人所害,妖異之族煞氣過重,於是立下令法,將鮫人一族歸於“奴籍”之下,成為最低下的存在。
從此男為奴,女為妓,世代如畜。
為了防止鮫人逃叛歸鄉,甚至在通天之海上設了一堵“牆”。
牆一立便是數百年。
百年裡滄海桑田巨變,純鮫越來越少,雜鮫卻越來越多。
鮫人一族的“純雜”是靠後天覺醒的血脈分的,覺醒是“真龍”的恩賜,與生父生母無關。不過人類的血液汙亂,與人交合生出的鮫,極少覺醒出“純”來。
夏青心想,楚國真就是個強盜國。
樓觀雪道:“你在看什麼?”
夏青搖頭,敷衍道:“沒什麼。”可這個世界的背景就是這樣啊,人類對鮫人族凌辱踐踏,對同族也毫不留情。滅國屠城株連九族常有的事。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樓觀雪沒慣著由他敷衍,伸出修長的手指從他那裡把《東洲雜談》搶了過來。
夏青被他嚇到了,手忙腳亂隨便翻了一下,結果一翻就到了少兒不宜的地方。
東洲是離通天之海最近的地方。《東洲雜談》不僅記錄了鮫人一族的歷史,還寫了各種關於鮫人的香豔傳說,這一頁說的就是東洲各地豔名遠揚的鮫人名妓,用詞十分下流,什麼“朱唇玉枕”什麼“妙器天成”。
樓觀雪看了,笑了一下,語氣輕松:“說的倒是沒錯。”
“……”夏青。
也對,樓觀雪貴為楚國天子,什麼沒見過什麼沒嘗過。
不過他們的關系也沒好到聊這些禁忌話題。夏青選擇閉嘴,去翻另一本書。
樓觀雪卻不放過他:“你對這些感興趣?”
夏青下意識反駁:“怎麼可能。”這話是真的,他從小到大性冷淡,活到現在都跟老僧入定似的,斷情絕欲,大學那會兒室友都上趕著幫他報男科,生怕他陽痿。
樓觀雪眸光望他一眼:“看出來了。”
夏青又不服了:“你看出來什麼了那麼肯定。”
樓觀雪勾唇:“看出來你還是童子身。”
第4章 驚蟄
瞧不起處男?!
夏青莫名其妙瞪他一眼。
樓觀雪悶聲笑了下,忽然手指點了下桌,轉移話題問道:“今日幾號了。”
夏青:“三月四。”
樓觀雪意料之中點頭,淡淡“嗯”了聲,又偏頭透過窗,望向那座傳言裡鎮壓妖魔的浮屠塔,說:“那明天就是三月五了。”
夏青翻個白眼:“你這不是廢話嗎。”
樓觀雪說:“你知道三月五是什麼日子嗎。”
夏青炸毛:“你到底有多瞧不起我,不就是個驚蟄嗎!二十四節氣我八歲就會背了!”
樓觀雪笑:“哦,真厲害。”
夏青被他一誇又要氣死了,冷冰冰:“怎麼,難不成明天還是你生日?”
樓觀雪搖頭:“不是,但明天也是個重要的日子。”
夏青:“什麼?”
樓觀雪輕聲笑問:“我有一個問題,你們惡鬼除了霸佔著別人宮殿吸食陽氣外,都沒有別的想法嗎?”
話說的好像夏青是個“惡鬼之恥”一樣。
夏青才不上他這激將法的當:“想法多得是,不想在你身上用罷了。”
樓觀雪點頭:“哦,原來是我沒這個榮幸。”
夏青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樓觀雪白袍勝雪,黑發流瀉,一笑眉眼就格外生動豔麗:“不幹什麼,就是對你很好奇。”
夏青嘲諷:“你的好奇心可真是和常人不同。”
樓觀雪慢慢說:“我以為你對鮫人感興趣,想叫你明天親眼看看的。”
夏青愣住,蹙眉:“親眼看看?”
樓觀雪的眼睛很好看,一彎,黑得純粹白得也純粹:“嗯,親眼看看,也可以親自觸摸。”
夏青翻白眼:“我碰不到活物。”
樓觀雪:“但是我可以。”
夏青腦子瞬間卡住,火花閃電焚燒理智,僵硬抬頭,瞳孔微瞪看著他。
燭火映著屏風上自然繪畫的梅花,樓觀雪在白梅之下,笑容溫雅,如芝蘭玉樹。
“你什麼意思?”夏青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話。
樓觀雪從容說:“我這幾日查找到一種陣法,可以叫你上我的身。”
夏青人都傻了,磕磕巴巴:“你瘋了嗎?”
從沒見過求著鬼上身的。
他無語凝噎,滿腹疑問——這人行事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夏青的所有思緒基本寫臉上。
樓觀雪了然道:“你也沒必要多想,你無牽無掛一縷孤魂,我圖不了你什麼的。”
夏青慢吞吞看他一眼:“那可說不準。”
他心裡總覺得不對勁,就像對危險的直覺。夏青從小到大除了欲望淡薄外,直覺也天生準的很。雖然這幾日樓觀雪在他面前溫溫柔柔,又是袒白心事又是面露脆弱的,可是他從來就沒真相信過他,也沒真同情過他。
樓觀雪盯了他幾秒,隨後笑笑說:“哦,那算了吧。”
三月五,啟蟄日。春雷響,萬物長。
夏青到這來後困於樓觀雪身邊,從來沒踏出過摘星樓。
這一日黑雲重重,籠罩著九重宮闕。
隔著十裡瀟湘竹林,那座浮屠塔今日呈現一種詭譎的血氣來,紅霧蒙蒙,把象徵吉兆的紫氣淹沒,邪得很。
樓觀雪換了身潔白的衣袍,精神似乎有些不佳。
夏青在頂樓邊臺上,盤腿坐著,震驚地看著那浮屠塔血光衝天。
他好奇地問:“這是大妖要出來了?”
樓觀雪倚著偌大紅柱,烏發如緞,衣袍寬大,殷紅的漆襯得他眉眼更為蒼白,有一種詭異的冷意:“沒有,出不來的。”
夏青:“那這是怎麼回事。”
樓觀雪笑:“驚蟄萬物生,除卻蟲獸,妖邪也蠢蠢欲動。”
夏青長見識了。
樓觀雪又道:“我昨日吩咐下去,他們今晚應該會送一群鮫人上來。”
夏青愣住,視線收回唰得轉頭,對上樓觀雪帶了點淺薄笑意的眼眸。
“讓你見見活鮫。”樓觀雪頓住,想了下又補充道:“不摸也可以。”
夏青啞然,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了。
樓觀雪還真的說到做到。
夜晚的時候,夏青見了一屋子的鮫人。都不是純鮫,卻也是萬中無一的樣貌。
鮫族有個很明顯的特徵是耳朵,尖尖的,耳垂耳廓的皮膚很薄,晶瑩透明像塊玉。有男有女,十五六歲左右,穿上做工繁雜的華麗紅衣手和腳都又細又白,仿佛輕輕一折就能斷。
整整齊齊跪在大殿中間,局促不安,呼吸都放得很輕。
夏青第一次見到鮫,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眼尖地發現每個鮫人脖子上都掛了個細小的牌子,上面寫著名字,就跟貨物一樣。
“陛下,您看這些夠不夠?”
還是那個老太監,忍著恐懼,畢恭畢敬問道。
樓觀雪坐在榻上,淡淡勾唇,沒有說話,視線卻是越過烏泱泱眾人看向夏青。
夏青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樓觀雪動了下唇,無聲說,過來。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摘星樓外春雷隱隱,蟄伏在黑紫烏雲裡,悶熱又潮湿。
猶豫了一會兒,夏青還是飄了過去,飄到了樓觀雪旁邊,一臉“你幹什麼”的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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