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書名:山主之女 字數:3336 更新時間:2024-11-26 16:34:46

買不起玄烏車,又不敢在王朝大肆御劍,連路上吃的靈果,都是湛雲葳用滌魂玉牌賺的。

眾所周知劍修窮,湛殊鏡從沒這麼深刻地體會到,劍修多麼不好賺錢,他總不能去給人家耍一套劍。

湛雲葳的滌魂玉牌倒是好賣,可仙門的玉牌從不賣給達官貴人,隻以略低的價格賣給普通百姓,偶爾贈予窮人。

湛殊鏡第一次發現沒了師門,自己根本照顧不好一個御靈師。

他回頭看湛雲葳,總覺得近來她瓷白的小臉瘦了一圈。

想到她趕回汾河郡的理由,湛殊鏡的臉色更黑:“別看了,這攤子上的破玩意做生辰賀禮,那狗賊能看得上麼。”

湛雲葳不理他,從攤販手中拿過兩個糖人,一個遞給湛殊鏡,一個自己咬了一口。

入口很甜,她望著下雪的汾河郡,還好趕上了。

湛殊鏡沒想到她是給自己的,他盯著手中糖人,小攤子上的東西也不是沒有優點嘛,至少這糖人比其他的糖人眉清目秀。

直到兩人坐在茶肆中躲避風雪,湛殊鏡才將糖人吃掉。

“趙員外早早就在準備生辰賀禮了,也是舍得下血本,連祖傳的血瑪瑙都打算送過去。”

一個笑道:“這算什麼,聽聞盛老爺還打算將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送到徹天府去。”

湛殊鏡看湛雲葳一眼。

聽見了罷,這人能是什麼好東西?指不定早就將你忘光了。

湛雲葳支著下巴,恍然又回到了前世越之恆赴死那一日。

那日也是漫天大雪,她聽旁人議論越之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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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次不一樣,不論世人怎樣看他,她更相信自己感覺到的。

因著越之恆在王朝的地位,整個王朝和汾河郡都知道,過兩日是他的生辰。

越之恆一直挺有做佞臣的樣子,就像他說的,既然好不容易得來這權勢,便要做人上人。

湛雲葳以前聽說,每逢這一日,越府收到的賀禮都能堆滿整個庫房。

但她知道今年不會。

想到朝堂將會發生的事,她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果然,第二日,王朝發生了一件大事。

靈帝閉關已有數月,昨日蘇醒,欽天監卜卦為“大兇”。靈帝冷怒不已,不僅遷怒了仙門自願留在王朝那些御靈師,還在大殿內,怒斥打傷幾個王朝官員。

越之恆和方淮亦在其列。

方家被懲處,因為無力修補結界。

而仙門尚存,裴玉京未伏誅,神劍被納化,哪一個都是令靈帝看越之恆不順眼的理由。

“廢物!”

越之恆被砸傷額角,他沒有躲,亦不能躲。

再抬眼時,鮮血順著他額角流下,模糊了半張面容,殿中臣子噤若寒蟬。

這無異於傳遞了一個信號,所有人都不由揣測,越之恆是否已失聖心。

上一個失聖心的東方既白,白骨已經腐朽。

以往下朝,不少人與越之恆攀談,阿諛討好他,今日卻空空蕩蕩,越之恆一人走在王朝的大雪中,其他人退避三舍。

侍從給大皇子撐著傘,大皇子勾了勾唇。

“他也有今日。”

大皇子清楚得很,靈帝能容忍奸佞之臣,但是不能容忍辦事不力者。

裴玉京不死,越之恆很難翻身重獲聖心。

這件事很快傳開,越之恆生辰那日,連汾河郡都聽聞了風聲。

湛殊鏡有些意外,這應該是六年來越之恆第一次失勢。最直觀的後果便是,許多原本準備賀禮的臣子和達官貴人,生辰賀禮沒有送出去。

這些人最會審時度勢,開始無聲和越之恆撇清關系。還有人在背地裡揣測,徹天府什麼時候換新一任掌司。

湛雲葳抬眸,看著眼前的越府大門,以往按理說越府會門庭若市,今日卻門可羅雀。

管家面帶愁容,帶著人在清掃府前積雪,湛殊鏡道:“別看了,局勢有變,靈帝瘋了,如今連御靈師也容不下,你再去見他,危險得多。”

那些當初自願留在王朝的仙門御靈師,也在這兩日嘗到了苦果。

為了表明態度,這些貴胄不僅開始疏遠當初呵護備至的道侶,還有貶為奴僕取樂的。

湛殊鏡心裡有幾分唏噓,也不知他們可曾後悔。

如今的情況,湛雲葳若還要管越家之事,風險太大,湛殊鏡希望她知難而退,最好跟他去找長玡山舊部,乖乖等著山主回來。

湛雲葳跟他走到巷子深處,就在湛殊鏡以為她想通,任由越之恆爛在王朝之時,湛雲葳將懷裡的靈石拿出來,一大半給了他,自己隻留下小部分。

“你說得對,阿兄,王朝確實愈發危險,你離開吧。”

湛殊鏡咬牙:“湛雲葳,你有沒有想過,若他還堅持為王朝賣命,越家也不願脫離,你又待如何?”

湛雲葳道:“若有這一日,我會離開。”

絕對的道義面前,愛恨皆渺茫,若將來要她拾劍指向越之恆,需要她做盛世的基石,她百死無悔。可她不想試都不試,連真相都不知,就放棄他。

湛殊鏡眼見她走向大雪中,人人對越家避之不及,她卻用身上僅剩的錢,給越之恆和越清落挑選賀禮。

湛殊鏡跟了她一路。

許是囊中羞澀,少女買的東西並不算貴重,甚至還有一包越清落愛吃的糕點。

他看了半晌,知道自己再跟下去也沒意義。

湛殊鏡這幾日雖然一直試圖對湛雲葳說,那狗賊身處奢靡之中,你給什麼他都瞧不上。

可他心知肚明,這漫漫大雪中,她還願意逆著俗世,出現在越之恆面前,對那人來說,已是最好的賀禮。

就算她什麼都不帶,也足以令那人一遍又一遍心動。

雖然越府收到的賀禮極少,但並非沒有。

比如汾河郡的盛老爺,仍舊存了攀附之意,將自己的女兒送入了玄烏車之中。

湛雲葳原本打算混在賀禮之中,抬眼間,卻發現玄烏車中不對勁。

她探出靈識,風雪肆虐,湛雲葳居高臨下看著身前這人。

這位“盛姑娘”,不僅是男兒身,還是個六重靈脈的靈修。

他是大皇子的人,原本打算今日刺殺越之恆,沒想到出師未捷。

片刻後,湛雲葳坐上他的玄烏車,這下好了,連身份都不必捏造了。

車隊最後在越府門前停下。

今日並非沉曄當值,而是一個稍陌生的徹天府衛。應對賀禮,府衛已經駕輕就熟。

知曉玄烏車中還有活人,那府衛神色也很冷淡。

“一並帶去庫房,等大人回來處置。”

他上前一步,敲了敲玄烏車壁:“姑娘,伸手。”

湛雲葳臉擋在蓋頭之下,見他拿出熟悉的困靈镯,不免有幾分頭疼。

她早就知道沒有這樣容易,但也不可能放任他們給自己戴上困靈镯。

因此當府衛扣上之時,她放出靈力,以控靈術幹擾。湛雲葳現在對控靈術駕輕就熟,府衛恍然了一瞬,以為自己戴好了。

湛雲葳收回手,垂眸打量沒有扣緊的镯子。

她想,若是那刺客,想殺越之恆似乎也不容易,她不知刺客原本有沒有後手,但想到若真的被戴上困靈镯,又對上回來的越之恆,刺客會嚇成什麼樣她就有些想笑。

天色漸漸暗下來,湛雲葳在黯淡的庫房中,越之恆一直沒有回來。

他還在王朝當值,原本這一日是他生辰,理當休沐的,可觸怒了靈帝,他隻能更謹慎。

她不知等了多久,幾乎都要趴在玄烏車中睡著了,方聽到外面僕從議論聲。

“今夜風雪這般大,大公子還會回來嗎?”

“不知,想來宿在徹天府中了。”

眾人心知肚明,因著靈帝的態度,這個生辰注定悄無聲息而低調,管家亦不敢多掛一個紅燈籠。

就算冒著風雪回來,也沒什麼意義,還不如宿在徹天府。

沉曄望著徹天府外的大雪,問越之恆:“掌司大人,今晚還回越府嗎?”

越之恆神色淡淡:“不回去了,你同阿姊說一聲,讓她別等我。”

沉曄猶豫了一瞬:“府中賀禮如何處置?聽聞還有人,給您送來了一名女子。”

越之恆頭也沒抬,往煉器房走:“東西留著,活人趕出府。”

他不奉行清廉,王朝官員也容不下清廉之輩。

至於送人就更荒謬了,從他二十歲開始,收到的賀禮就有形形色色的人,有舞姬,有男寵,亦不乏刺客。

最需要站穩腳跟那幾年,他殺了不少,近些年那些人才收斂些。

沉曄說:“是。”

越之恆緩步走向煉器房,沉曄要跟上替他撐傘,越之恆抬手止住他的腳步。

夜風呼呼地吹,今年入了冬以後,一日比一日冷。

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綴亮了寂寂長夜。

他注視著汾河郡的方向,良久收回目光。

湛雲葳以為等不到越之恆已是最糟糕的事,沒想到還有更糟糕的。

她衣衫單薄,御靈師本就會比靈修怕冷些,越府又新修葺了法陣,越大人的神通令人防不勝防,她如今扮演的是沒有靈力的盛姑娘,不敢用靈力貿然取暖。

眼看就要子時,今日要過去了,白日裡那幾個徹天府衛冷冰冰過來,請她離府。

“可是夜已深,我要去哪裡?”

府衛面色冷淡,一如他們掌司的鐵石心腸:“奉大人命,姑娘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

片刻後,湛雲葳被推出府邸。

汾河郡還未結冰,天地之間冷得夠嗆,越府更遠處,還有黑甲衛在巡邏。

湛雲葳穿著繡鞋,不敢在他們面前展露靈力,隻得深一腳淺一腳在雪中走。

良久,走出他們的視野了,她方在一個屋檐前坐下。湛雲葳一把扯下頭上的蓋頭,以靈力取暖,再將鞋子中的雪清理幹淨。

等了半夜,又在雪中冷了好一會兒。懷裡的糕點早就涼了,她難免有幾分低落之意。

湛雲葳根本沒想到越之恆生辰也不回來。

她在大雪中,用靈力裹住自己,像暗夜中唯一暖光。城中宵禁,這個時間就算想找落腳的客棧也難。

正當她琢磨去哪裡的時候,天上響起一聲輕鳴。

很微弱的聲音,她卻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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