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字體大小:
餘琮嘆息一聲:“命苦,命苦啊!罷了,拜堂!”
小童們抓著五彩的米往“新人”頭上拋,壯漢們摩拳擦掌,正準備去抬起石頭新娘送進河,最前頭的牟翠花卻又尖叫了一聲,像是被扼住脖子的大鵝,叫得周圍人心都麻了,另一個老嬸子頭暈眼花地罵她:“你又怎麼了?”
“這這這……這新娘子好像在哭啊!”牟翠花面色煞白。
這鬼話一出,周圍百姓都嚇沒聲兒了,於是在一片寂靜裡,所有人就都聽到了,那石頭新娘正在嚶嚶嚶地哭著,還有一聲悽慘的“救救我”!
距離她最近的牟翠花倒吸一口冷氣,兩頓沒吃的身體受不了這種刺激,軟綿綿向後一癱,嚇暈過去。
石頭新娘此時竟搖晃起來,像是要掙脫那些紅綢。這可比從墳堆裡爬出來的萬圓要嚇人多了,驚得現場百姓紛紛魂飛魄散地往家裡逃,膽子大的,也退出幾十步開外,躲在駐軍身後提心吊膽地看。
一時之間,空場裡隻剩下了石頭新娘、梁戍、柳弦安與倒霉昏迷的牟大嬸。而在高臺上,銀喋手心滲出一層虛汗,目光陰森地看著兩人,一旁的餘琮早已從椅上跌坐下來,餘重扶著親爹,正轉頭看向僕役堆裡的劉嬸,氣急敗壞地怒罵:“混賬!你怎麼做的事!”
劉嬸沒吭聲,那包蒙汗藥還在她袖子裡揣著,壓根沒下。
這時童鷗大步上前,將那石頭新娘一劍撬開。
從裡頭軟綿綿地跌出了一個七八歲的瘦弱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小柳:雖然麻煩,但我可以。
第64章
小姑娘渾身虛汗, 也是做新娘打扮,哭起來像沒力氣的小動物,童鷗緊緊抱著她, 託在背上的手微微有些發顫。而圍觀的百姓們早已被這一幕給嚇傻了, 用活人祭祀河神, 還當這種事隻會出現在老一輩的故事裡,沒想到今日竟會親眼目睹。
石殼厚重中空, 像一具人形石棺,倒在滿地鮮紅的鞭炮碎屑中,雙眼漆黑, 看起來尤顯恐怖。世界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 隻有冷飕飕的寒風吹過河岸, 吹得百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大家原本是抱著吃喜酒的心情來的, 卻不想自己差點起著哄鼓著掌,將一個活生生的女娃歡慶著沉了河。
小姑娘還在半昏不醒地嗚咽,阿寧帶著幾名驍王府的護衛過去幫忙, 這時另有幾個好心的嬸子,見圍在她旁邊的都是男人,不方便, 就也壯著膽子一起上前。她們是本地人,對城裡所有娃娃都熟悉得很, 但卻從沒見過這個小姑娘。雖說病容憔悴,可也是個小美人坯子,彎眉長眼, 鼻頭稍微有些塌圓, 其中一個嬸子多看了兩眼她的模樣,心裡卻起了嘀咕, 這鼻子,不活脫脫是萬圓小時候?
Advertisement
“童統領。”阿寧提醒道,“這裡太冷了,還是讓我先帶她回去休息。”
童鷗這才松開手,小姑娘被送進了街邊早已準備好的一駕馬車裡。這陣單慶也帶著官差趕了過來,他在路上已經聽說了石頭殼子裡藏真人的事,整個人頭都要炸,身為地方官,他其實知道餘府並不像表面上顯露的那麼幹淨光堂,但隻要沒鬧出大的亂子,也懶得管,畢竟哪間深宅大院裡沒幾件腌臜事?可誰曾想餘家不出事則罷,一出事,出的就是活人生祭的大事,這……傳到上頭還了得?
童鷗緩緩站起來,看向高臺上的三人。
餘家父子並不知他就是當年的獵戶,隻當是上頭派來抓鬼的官兵,湊巧碰到這一宗事。餘琮上氣不接下氣地坐在椅子上,餘重在氣急敗壞訓斥完劉嬸之後,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太過魯莽,此時見單慶與童鷗都在,隻能繼續硬著頭皮道:“單大人,童統領,這……這娶親的提議,是巫師說的,我爹一大把年紀又鬼迷心竅,聽進耳朵裡就再也出不來,我實在是勸不住啊。”
“糊塗!”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單慶罵道,“那是誰家的女娃?
“……”餘重猶豫片刻,道,“買來的,從拐子手裡買的。”
“不是從拐子手裡買的。”人群裡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是劉嬸,她站在最前頭,大聲道,“這孩子是從出生起就養在餘府後院的!”
餘重面色一變,顧不上單慶還在,竟然就要命家丁去將她拖走。劉猛拎著一把大刀擋在前頭,橫道:“我看誰敢動我娘!”
單慶看出劉嬸知道不少內幕,便吩咐衙役先把人帶到府衙裡去,其中也存了不想讓她在大庭廣眾說出更多驚天醜聞的私心。鬧出生祭已經夠丟人了,倘若再抖露點別的,那往後自己哪裡還有升遷調任的可能?怕是連眼下這頂烏紗帽都難保。
劉猛擋在劉嬸面前,不讓衙役靠近,單慶神情一沉:“大膽!是沒聽到本官說的話嗎?”
“是劉猛沒有聽到單大人說的話,還是單大人不想多聽百姓說話?”梁戍掃了一眼那圈衙役,最後將目光落在單慶身上。單慶被這眼神駭得心裡一陣發麻,依舊摸不清對方的身份,餘重卻已經覺察出官府也不想將這件事鬧大的意思,便大呵道:“大人在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單慶眼瞅著人人都在往這邊看,自己總得做出一個決斷,便咬牙手一揮:“罷了,所有人先回府衙,銀喋巫師,你也隨本官走一趟吧!”
餘重心裡一松,趕緊吩咐家丁抬著轎子過來,預備把親爹塞進去,銀喋也面色陰沉地跟在了衙役身後。百姓見狀紛紛嘀咕,而劉猛見衙役要帶走自己的娘,也急了,一邊伸手擋著,一邊著急忙慌地喊:“喂,你不是說自己是王爺嗎?”
這話一出,單慶腦子“嗡”地一響!而銀喋的反應比他更快,竟立刻縱身就朝著人堆裡逃去,精瘦的身體像飄飄的風箏,倏忽一下就飛出去好幾丈遠。百姓哪裡見識過這詭異走位,趕緊抱著頭躲,生怕躲晚了被拉走當成人質,銀喋卻已經大叫著跌下半空。高林收劍落地,一隻手戴著銀絲手套,將這滿身毒物的老惡棍拖起丟到梁戍眼前:“王爺。”
單慶“撲通”跪在地上,面無血色地行禮:“驍王……驍王殿下。”
周圍百姓也反應過來,跪了一圈,餘琮依舊是進出氣都困難得很,柳弦安上前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道:“抬到那間空廟裡去吧,我替他扎兩針。”
餘重滿頭是汗,隻點頭,但壓根沒聽進去他在說什麼,還是幾個家丁七手八腳地將老爺抬走。這時高林已經讓百姓都起來,又將劉嬸扶到了椅子上坐著,她這些年一直在劉府幫工,主要就是養著那小姑娘。
小姑娘叫石泰松,這名字聽著魁梧,是銀喋算出來的,寓意泰山上的頑石與青松,都是長壽的徵兆。劉嬸道:“這孩子的娘,就是萬圓。”
百姓都聽懵了,萬圓,萬家那丫頭?她什麼時候生的孩子?
是在入獄之後又幾個月生的。
當年獵戶久久不歸,萬圓肚子裡帶著孩子,知道在城中肯定住不久,就打算帶著萬貴一起去外鄉,但就在她四處打問車馬的時候,卻撞見銀喋正在馬車行裡向老板娘傳教,便上前拆穿,因此招了記恨。
這些事都是後來,萬圓被關押在餘府後院時,親口向劉嬸說的。她年輕潑辣,遇事都是直來直往,遠沒想過會有人對自己來陰招。買好馬車後沒幾天,她又去街上買別的東西,卻有個潑皮無賴莫名其妙就湊上前,嘴裡不幹不淨,手上也不幹不淨,說別跟那打獵的了,讓跟著他,萬圓哪裡受得了這欺辱,於是抬手就是一個耳光,那無賴也打了她一巴掌,兩人扭在一起,周圍街坊趕緊去拉,拉開之後,衙役也趕了過來,將兩人雙雙帶進府衙。
而後便傳出萬圓自殺的消息。
劉嬸道:“但其實她是被藥暈了,送到了餘府。”
梁戍冷冷看向餘重,餘重戰戰兢兢道:“是銀喋,他七八年前就和我爹走得很近,我爹對他言聽計從。那時剛好我爹身體不好,銀喋就說他測算過,萬圓的命好,若成了親,能讓我爹長壽,她天生就是該嫁給我爹的,但我爹當時可沒答應!”
百姓聽的暗自“啐”他,七十歲的老頭和十七歲的姑娘,你們倒是想答應!
“但銀喋卻堅持若想續命,就隻有這一個辦法,我爹最後還是信了,給了他一大筆銀子,差點掏空了半個家底,銀喋說他給李大人也分了不少。”
萬圓就這麼在一天之間,“死”了。她被送往餘府時昏迷不醒,大夫例行診脈,卻診出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餘琮還沒成親,就被扣了頂綠帽子,當場大光其火,餘重也在旁等著看銀喋的笑話,但這老巫師扯起謊來,是一套又一套,眼睛都不眨一下。
餘重道:“他堅稱命格是沒算錯的,若萬圓不行,就萬圓肚子裡的孩子行,不管生下來是男是女,都隻管當成童媳養著,養到十四歲上一圓房,我爹少說還能再多活二十年。”
再加上餘琮的身體在萬圓進府的當天晚上,還真就舒坦了許多,便又信了。
萬圓當時就是由劉嬸照顧的,她醒來之後,苦苦央求她幫自己報信,但劉嬸心裡清楚,這城裡的官與餘府沆瀣一氣,而萬貴又是個靠不住的擰巴腦子,若是知道了實情,十有八九隻會提著刀到餘府要女兒,非但救不出人,還要把他自己也搭進去。
劉嬸後悔道:“我當時不知道餘家隻想要孩子,還當他們要把這母子兩人都關著,就勸萬丫頭先安心住著,我出去幫她留意,要是有了那獵戶的消息,再說。”
萬圓無計可施,又顧著孩子,隻得先答應。她被關在孤零零一座小院裡,見不著幾個人,又憂思重重,所以一直在生病,孩子也是沒足月就早產,細弱地哭了還沒兩聲,連一口親娘的奶都沒喝到,就被產婆抱走。萬圓當時已經奄奄一息了,但看孩子要被搶走,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撲上去就要搶奪,結果遭門口的銀喋當胸一腳,踢得吐出一大口血來。
劉嬸慌忙擋著,連扶帶抱地把人拖到床上,想請大夫,但院子裡除了看守,哪裡還有能用的人。寒冬天裡連火盆都沒一個,劉嬸沒有辦法,隻得從自己家裡撿了些炭火,可再回餘府,萬圓已經死了。
童鷗站在一旁靜靜聽著,沒什麼神情,隻有離得近的人,才能覺察出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劉嬸因為這些木炭,被狠狠教訓了一頓,理由是多管闲事。那時候劉叔腿受了傷,劉猛年紀又還不滿十歲,她沒本事逃,也放心不下那可憐的孩子,便將所有事都吞回肚子裡,隻用家裡剩的一點錢,偷偷交給一個關系近些的家丁,央他們別將萬圓棄屍荒野。
“放心吧嬸子。”那家丁悄聲道,“埋還是要埋的,正好墳都現成,要是拋在外頭,被野狗刨出來,沒法解釋。”
萬圓就這麼被埋了。
而劉嬸則是繼續留在餘府,照顧孩子。她打心眼裡憎惡“石泰松”這個名字,就叫她小花,一來鮮嫩活泛,二來就算被旁人聽到,女娃娃小名叫個花啊草啊,也不至於被怪罪。
小花的身體不好,性格也悶,卻長得好。餘琮隔三差五就要來看看她,花白的頭發滿臉的斑,抱著這能當自己重孫子的女娃坐在院裡,劉嬸簡直看得毛骨悚然。她早就與兒子商量著,要找個機會,帶上小花一起逃亡別處,原以為至少還有五六年能慢慢計劃,卻沒曾想,餘琮這個冬天又病了,而且還病得隻剩了一口氣。
銀喋也不知是依舊記恨著萬圓,還是已經草菅人命慣了,輕飄飄一句祭河神的話,就將剛萌芽的小花給掐了根。後院的防守越發嚴密,劉嬸就是想冒險偷人也不成,劉猛便提議由自己去扒開萬圓的墳,再用風箏假人做出女鬼索命的假象,逼迫餘府取消五彩會。
劉猛道:“鬼的確是我假扮的,那些風箏衣裳,就在我家的地窖裡。”
旁邊另有幾個小伙子,聽這段往事聽得匪夷所思,此時紛紛拍他的胳膊,欽佩道:“猛哥,江湖豪俠啊!”
第65章
劉猛卻不覺得自己有多“俠”, 他所理解的豪俠,是該騎一匹馬浪跡天涯,路遇不平拔刀相助, 一聲暴喝震退數十匪徒, 智勇雙全才叫暢快, 而像現在這樣頂個風箏殼子裝神弄鬼,還天天提心吊膽會被人發現的, 與“豪俠”哪裡搭得上邊,頂多能稱一句“算個人”。
柳弦安此時已經從破廟裡出來了,恰好聽到這句謙虛。他先前隻在書中見過美而不自知, 劉猛這番言論, 竟也能套一句俠而不自知, 便道:“願意助人為聖, 付諸行動為勇,不計回報為義,設下計謀為智, 心懷悲憫為仁。劉小哥一家願為毫無血緣的小花做好舉家搬遷、亡命天涯的準備,不止智勇雙全,是聖勇義智仁五全, 這難道還當不起一個‘俠’字?”
劉猛聽得都呆住了,原來你們厲害的讀書人平時都是這麼說話的, 怪不得諸葛亮能舌戰群儒,這舌頭一般人確實招架不住。
梁戍問:“如何?”
柳弦安道:“毒入膏肓,救不得, 不過也不會立刻就死, 過會兒應當能醒。”
他沒說病入膏肓,卻說毒入膏肓。周圍人都聽出異常, 梁戍道:“毒?”
“長年累月被人下毒,不過都是些不要命、隻會引起不適的毒,也很好解,但再好解,殘餘毒素積攢在體內,也是不小的劑量。若換做別的古稀老人,怕是早已一命嗚呼,但餘琮的身體要比一般老人健壯上許多,所以才能一直撐到現在才垮。”
“長年累月被人下毒?”百姓聽得咋舌,第一反應就是餘重幹的!畢竟這種兒子為家產迫不及待藥死親爹的事並不稀罕。餘重卻指著銀喋破口大罵:“我爹常年服用的,就隻有你捏的那些丹藥。怪不得他這兩年總是生病,你一來家裡做法就見好,萬圓那回也是他一答應與你合謀,轉天立刻渾身舒坦,原來都是因為這個!”
銀喋倒在地上,也不知被高林打斷了哪根骨頭,正在像一條蟲一樣蠕動。
熱門推薦

竹馬逼我嫁老頭,說老頭死後救我,我:新皇要繼承後妃
"我跟他青梅竹馬。 結果他逼我和親。 隻因他心疼妹妹,不想她嫁給老頭子。 “朝真公主風華絕代,遠勝永安公主,為和親最佳人選。” 一句話,我嫁給了老頭子。 老頭子駕崩,依舊例妃嫔殉葬。 他急了,說著要帶我回家。 可他不知道,我改名換姓。 成了新皇唯一的皇後。"

雕骨生香
荀容是陳國最好的雕骨師。她眉眼淡淡,一雙巧手輕輕撫過 那些或光滑,或細長,品貌不一的骨頭,精心雕琢下,就能 將它們變成僱主所需要的各種物件。

白龍傳說
中原有個傳說,天山以南有片叫龍堆的 沙漠。掘地幾尺,能挖出龍肉。龍肉食 之,可使人起死回生。每次我和爺爺

萬物沉溺
我穿成了惡毒女配的小胖妹跟班。男主 的好友正在和我告白。「說吧,同不同 意?」

歲年年
和死對頭季臨淵成親多年,我倆點著過 房子、打翻過院牆。皇帝趁他北徵,一 杯毒酒要了我的性命。皇帝以為沒了

此去嘉年
"追梁嘉年的時候,我給他的女神剝芒果。 我芒果過敏,他說不剝就滾出去。 追梁霆的時候,在昏暗的臥室,他握著我的手喊其他女人的名字。 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傷害到我。 我從沒在乎過。 一切都是為了潛伏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