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非要強求？

然而，大概是鈔能力實在可怕，我的病情竟然慢慢被控制住了，甚至還有所好轉。

之前我數次病危的時候，江淮序揪著院長四處搖人，各種該說不該說的威逼利誘統統上了一遍。

現在我醒過來，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氣。

江淮序約莫是受了什麼刺激，像一條守護寶藏的巨龍一樣成日裡守在我床邊。

我不止一次看見他的秘書來找他。

聽說現在剛好到了某個關鍵時刻，關系到他下一步的發展。

再說嚴重點，這是他們往上更進一步的關鍵節點，可他卻在這裡守著我。

有人自然坐不住了。

這天，江淮序從一大早就開始不斷地接電話，回消息。

到後來他實在沒有辦法了，跟我說：

「綿綿，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安心等我回來。」

他甚至留下了自己的保鏢。

但我知道那隻是徒勞。

因為他走了沒多久，我就見到了那個我意料之中的人。

江淮序的母親。

Advertisement

她依舊是那麼高貴冷豔。

「江淮序為了你，跟宋家正面對上，你知道這讓我們損失了多少嗎？」

她聲色俱厲。

「當年我就知道你和你媽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來禍害我們家的！」

我靜靜看著她，發現她也老了很多。

看樣子這些年她也過得並不是那麼舒心。

「這難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嗎？」我問她，「如果當年不是你小肚雞腸，想方設法強求和江叔叔的姻緣。」

「本來江叔叔和我媽才是一對。」

「現在江淮序和你離心，聽說江叔叔也早就和你分居了。」

我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不上氣。

「這都是你的報應。」

「你這個孽種！」她終於按捺不住，破口大罵，「和你媽一樣是個賤人！」

「我都已經那麼把你和淮序分開了，你竟然還來勾引我兒子！」

「江祁端竟然還把你帶回來？」

「看看你和你那賤人媽長得一樣的臉，看見你我就覺得惡心！」

她被戳中軟肋，整個人都端不住貴婦架子，仿佛多年積怨終於找到突破口，破口大罵起來。

「所以你這麼愚蠢嗎？」

我側過頭，誠心誠意地問她。

「你說……什麼？」江母愣住了。

我冷笑一聲，費力地摸到我和江淮序的 DNA 檢測報告，照著她的臉扔了過去。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我媽根本就沒有和江叔叔有什麼！」

「你從頭到尾都被人騙了！」

江母如遭雷擊：

「你說什麼？」

她向來注重儀態，可伸手去撿報告的時候竟然分明手都在顫抖，看清上面的檢測結果時，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這不可能！」

「不信的話，隨時可以找機構復檢。」

我並不打算給她任何好臉色。

當年逼我去相親的人是她，把我送上別人床的人是她，拆散我和江淮序的人是她，害我淪落到這個地步的還是她。

而這一切，都歸結於她的輕信和嫉妒。

因為我媽媽曾經是江叔叔的白月光。

當年江叔叔本來和我媽是一對戀人，但後來江家為了更進一步，需要江母家族的支持。

好巧不巧，江母又一直暗戀江叔叔。

江叔叔猶豫許久，最後還是選擇了聯姻。

他和我母親和平分手後，我母親和父親在一起了。

江叔叔和江阿姨原本也能稱得上是相敬如賓。

甚至最開始，連收養我江母都並不反對。

在一切的最開始，她對我其實還是很好的。

28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江母的手帕交嫁入了宋家。

然後她開始有意無意地聽到一些「不一樣的」消息。

有人給她看當年江叔叔和我母親的合照，有意無意提起當年他們多恩愛，再說他們因為家庭原因分手是多麼難舍難分。

當然，最後讓江母發瘋的證據來源於一份開房記錄以及我和江叔叔的 DNA 檢測報告。

她多年以來的美夢碎了。

「我不相信！」

江母尖叫起來。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她狀若瘋虎地衝向我，企圖拔我的管子。

「都是你騙我！都是你這個賤人在騙我！」

「你查到什麼了？」

「你為什麼不去問問告訴你檢測結果的人呢？」我衝她緩緩露出惡意的微笑，「你肚量狹小，心思惡毒，又偏聽偏信。」

「江叔叔最大的錯誤，大概就是娶了你。」

江母氣急敗壞地拔下我的吊針，不管儀器瘋狂地報警，把我往窗口推。

眼看我半個身子都出了窗外，她還在神經質地尖叫：

「閉嘴，閉嘴！」

「住手，你瘋了嗎！」

我沒想到會是江淮序和江叔叔一起趕回來。

正好趕上江母發瘋的現場。

江叔叔一眼就看見了地上的檢測報告，伸手想去撿，江母嚇得手一松，想去搶那份報告，我僥幸撿回一條命，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你不要看！」

她急急想藏起那份檢測報告，可江叔叔更快一步，在看清上面東西的一瞬間，他的臉沉了下去。

「你都做了些什麼！」

可江母卻有些不對勁，她抬頭質問江叔叔：

「這是你做的對不對？」

「你又在騙我對不對？」

「憑什麼？」她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

「我愛了你那麼多年，你的心裡依然隻有她，你一直心心念念記掛著好兄弟的女人，你賤不賤啊？」

「好不容易她死了，你居然還要把她的孩子接回來讓我養？」

「江祁端，你到底有沒有心！」

江父向來溫文爾雅，此時也氣得惱羞成怒：

「你在孩子們面前胡說八道些什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那些骯髒的勾當。」江母挺直了脊背，「我被那個賤女人害了一輩子，現在她的女兒還要來害我的兒子！」

江父氣得發抖：「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和秦琴是清白的！」

「從我和她分手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私下聯絡過？」

「那你為什麼要留著她的照片？為什麼要把合照藏在書房？為什麼要在他們去世之後把羅綿綿接回來！」

「你分明是對她舊情難忘！」

江母向來高貴優雅，此時竟然像發瘋了一樣，聲聲質問，可我卻從當中聽到了泣血的味道。

我的五指突然被人扣住，我嚇了一跳，這才發現江淮序竟然不知何時悄悄牽住了我的手。

「我們出去吧。」

這種父母輩的事情，我們在一起反而尷尬。

我點了點頭。

可我們還沒走出兩步，卻聽見江叔叔暴躁地吼了她一聲：

「你是不是又沒吃藥？簡直不可理喻！」

「江祁端！」

我聽見江母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

「你要是敢從這個門出去，我就死給你看！」

可江父隻是停了停腳步，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我向來知道江母烈性，可我沒想到，她竟然會死死盯著江父的背影，然後毫不猶豫地從七樓一躍而下。

這一下猝不及防, 沉悶的撞擊聲傳來，所有人都呆住了。

「媽！！！」

29

我們沒有想到。

這件事情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結尾。

宋家遭到了江家近乎瘋狂的報復。

在我記憶裡, 江叔叔一直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可他卻在江母跳樓之後發了瘋。

江家父子二人聯手，對宋家簡直趕盡殺絕。

這麼多年來宋家和江家休戚與共, 得了無數好處。

除了早年給的扶持外，早就回了本。

更諷刺的是，還順帶查出了當年給江母種種暗示是宋家幕後所為。

如今江家父子發了瘋，用近乎兩敗俱傷的方式, 硬生生將宋家從江家身上撕下來。

所有吃進去的都要加倍奉還。

宋家父母和大批親戚鋃鐺入獄。

那位挑撥是非的「好心人」, 正是宋傾傾的媽媽, 她被送去東南亞，和她的好女兒一起幹起了最下賤的生意。

「乖，別看。」

江淮序神色溫柔，可我卻隻覺得不寒而慄。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幾年之後, 我無意中得到了她們母女的消息。

是在某個畸形秀的展出裡。她們被人做成了花瓶女，四肢都被折斷塞進去, 隻在下面簡單粗暴地留了個口子排泄。。

渾身爛瘡，連狗都不願靠近。

這是她們應得的。

她們曾經自以為是人上人。

現在鳳凰落到泥潭裡, 和旁的草雞也沒什麼不一樣。

宋家大廈將傾, 唯獨宋鈞被留了一命。

他去了國外。

臨走前我收到了他的消息：

【羅綿綿, 我很後悔遇見你。】

【你毀了我的家族，毀了我的一切。】

【但我也沒法恨你。】

【從今往後, 願各自安好，永不復相見。】

30

說來諷刺。

江母的骨髓跟我剛好相配。

醫生說她根本沒有求生的意志, 委婉地建議我們尊重病人自己的意見。

江叔叔拉著她的手，在病床前說了很久的話。

他整個人蒼老得不成樣子。

我不寒而慄，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渾身都緊繃起來。

「（「」可是為什麼她還清醒的時候不說呢？

明明已經是植物人的人了。

可我卻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渾濁的眼淚。

是在後悔嗎？

也許吧。

31

江母下葬的那天, 剛好是我出院。

天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我身體裡流著的是江母的血。

我和江淮序站在一起，默默無語地看著墓碑。

遺照原本選了江母年少時的照片。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她最喜歡的照片。

那是江母畢業典禮上的照片，笑容燦爛甜美，還不知日後世事的險惡。

少女時的江母充滿渴慕地看著她心心念念暗戀的人，滿眼都是希望。

可照片上, 江父的目光卻在看向別處。

可臨了要決定了，江父卻換了另一張。

江爸爸溫柔地看著睡著的江母, 眉梢眼角是掩藏不住的溫柔笑意。

她好強了一輩子, 爭了一輩子，她一直那樣堅定地認為自己做得沒錯, 她保護了她想保護的人。

可事實上，強求是錯，信任是錯，從一開始, 全是錯。

她選了最兩敗俱傷的那條路。

可她不知道, 原來那個人，早已不知悄悄看了她多久了。

大概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江淮序低頭看來，眼中全是疑問。

我悄無聲息握緊了他的手。

十根手指緊緊糾纏在一起。

我聽見他在我耳側輕聲說：

「我不會像爸媽一樣, 就算陰差陽錯，就算天意要我們分開，那又如何？」

「我偏要強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