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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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枝枝忍俊不禁,道:“你這張嘴這樣會說,我可舍不得。”
話畢,主僕三人皆是笑了起來。
前些日子長公主邀請她去慈恩寺看廟會,因為不想被黎夫人知道,所以黎枝枝今日沒帶婢女,也不叫馬車,自己便從角門出了府,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她卻沒有想到,沒多一會,黎府也有一輛馬車駛出來,一路穿過長街,又過了東市,直到朱雀街頭,車夫道:“夫人,就是這裡了。”
黎夫人揭起馬車簾子往外瞧了瞧,吩咐婢女道:“著人去打聽一下,這附近有沒有見過一個瞎眼的道士。”
婢女應了,黎夫人正欲放下簾子,目光忽然定在不遠處,那裡有一輛十分豪華的馬車,駕以四匹駿馬,車壁上以金銀絲鑲嵌紋樣,華麗非常,車簾上又懸著明珠璎珞、玉石穗子,這是除天子以外,最高規格的馬車。
黎夫人曾經見過這輛車的主人從車上下來,威風八面,貴不可言,正是當今天子的胞妹,永寧長公主殿下。
而現在,她看見那個不起眼的黎枝枝站在車邊,長公主揭起車簾,笑吟吟地向她說了一句什麼,很是親昵的樣子,爾後又親自伸手,將她拉上了馬車。
黎夫人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那輛馬車已經開始往前,她急急吩咐車夫道:“快,跟上去!”
馬車上,黎枝枝才坐穩,眼睛就被一雙手遮住了,她聽見蕭如樂故意尖聲尖氣地問道:“猜猜我是誰?”
黎枝枝忍不住笑了,故意道:“輕羅?”
女孩兒很得意地道:“不對。”
“是……長公主殿下?”
“錯了。”
黎枝枝陪著她演了半天,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說過了,就連蕭晏都沒放過,蕭如樂笑得直打嗝,最後自己松開了手:“是阿央啦,笨姐姐!”
她很快樂地摟住黎枝枝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長公主在旁邊看得忍俊不禁:“也就你願意哄她開心,上次她用這招去騙小五,反倒被氣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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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枝枝疑惑:“小五?”
“是哥哥,”蕭如樂不高興地撅起嘴來,氣呼呼道:“他太過分了!”
黎枝枝來了興趣:“怎麼過分?”
蕭如樂死活不肯說,長公主笑著揭她的底:“小五隻說了一句,這聲音聽起來不像人,倒像是豬,以後叫阿豬算了。”
蕭如樂急忙忙地去捂她的嘴,道:“姑姑!不許說!”
眾人皆是樂不可支地笑起來,馬車裡充滿了快樂的氣氛,唯有蕭如樂一個人氣急敗壞,連吃了兩塊龍須糕才緩過來。
她氣鼓鼓的,大聲對長公主抗議道:“以後不要在枝枝姐姐面前說這些了!”
長公主問她:“為什麼?”
蕭如樂扭捏了一下,才小聲道:“枝枝姐姐會嫌棄阿央笨的。”
空氣驀地靜了一下,眾人都不笑了,黎枝枝忽然伸手捏了捏她微鼓的腮幫子,笑道:“沒有啊,聽說阿央這麼可愛,我喜歡還來不及呢。”
聞言,蕭如樂頓時笑眯了眼,立即改口:“真的?那可以多說一點!”
……
帝城春日暮,喧喧車馬度,茶館裡的小娘抱著琵琶,輕糯糯地唱著曲兒,酒旗戲鼓,花月樓臺,都唱在了這京師軟紅香土之中。
一大早來這喝茶的人實在不多,堂內甚是清靜,隻有靠窗的位置有一位客人,正支著頭,望向窗外的護城河,河水正是新綠,柳色依依。
他一隻手輕敲桌面,像是在應和著唱曲兒的拍子,腕上一串檀木佛珠在天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微光,他氣度從容,自如得仿佛在自家後花園一般,這茶館伙計和唱曲的小娘倒成了客人。
正在這時,有人從門外進來,向茶館伙計道:“小哥,向您打聽一個人。”
茶館伙計道:“什麼人?”
“這附近有沒有道士?”
“嗐,這朱雀街上的道士,沒有十個也八個,本事五花八門,算命的看風水的降妖捉鬼的,你要問哪個道士?”
那人愣住了,又道:“是一個瞎眼的道人,會……會看命數,算吉兇,原先給我家老爺算過。”
“哎喲,”茶館伙計就喜歡聽這種八卦事兒:“這意思是,說得靈驗了?”
“可不是?”打聽的人並不是一個嘴嚴的,道:“那道人說我們府上一個月內會出禍事,果不其然,前兒祠堂門口一株老梨樹倒了,把房頂都壓塌了,我們老爺夫人著急,要找到這道人尋個化解的法子呢。”
輕叩桌面的手指頓住了,待那打聽的人離開後,客人才微微招手,立在一側的侍衛俯身,聽他問道:“昨日似乎是誰告了假,說家裡祠堂被樹砸了的?”
徐聽風從懷裡摸出一個冊子來,翻了翻,答道:“是戶部侍郎黎大人。”
蕭晏面露恍然,鳳眼微微眯起,指尖再次應和著琵琶打起拍子,他想起三月早春的那個清晨,隔牆聽到的密謀來。
正在這時,外面又進來了一個人,是個年輕小公子,穿著一襲石青色的錦袍,冠玉面,桃花眼,逢人先有三分笑,正是建昌侯的小兒子裴言川,他一眼就看見了靠窗的蕭晏,快步過來,拱手道:“這麼早叫我來,還以為是吃酒呢,急哄哄就趕來了,都忘了讓人替我遮掩。”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又說起方才遇到的事,笑道:“來的時候有一個盲眼道士,非要給我算一卦,說我印堂發黑,恐有災禍,這不就是想騙我銀子?我看起來特別好騙麼?”
蕭晏微微挑眉,神色微妙:“瞎眼的道士?”
作者有話說:
二更~
又是六千,我真牛逼,鍵盤都要敲冒煙了昂!
第三十三章
茶館裡, 抱琵琶的小娘子換了一首曲子,不是京師時興的調子,倒有幾分江南的吳儂軟語, 輕輕柔柔,別有一番韻味。
裴言川看著桌上的茶盞, 嘿了一聲,道:“為了這杯茶, 要吃我娘一頓打, 也太不劃算了些。”
“我怕你吃了酒,回去跟你娘對打了, ”蕭晏隨手拿起茶壺給他斟茶, 慢悠悠道:“那侯爺豈不是明日就要參我一本?”
“參我倒是沒什麼,”蕭晏笑著看裴言川, 道:“恐怕你要受罪了。”
聞言, 裴言川縮了一下脖子, 不敢再細想下去,他喝了茶,又嗑起瓜子來,望著窗外的沿河春色,暖風遲日, 嫩青垂柳, 不禁嘆了一口氣,頗為感慨道:“明明你是太子,一國儲君,怎麼倒比我還要清闲?成日吃酒喝茶聽小曲兒。”
他說著, 又瞥了一眼蕭晏腕上的檀木佛珠, 神色有些費解:“還念佛經?”
蕭晏忽地笑了, 反問道:“你不也是闲人一個?”
“那怎麼能比?”裴言川一哂,嗑著瓜子兒笑道:“我上有兄長,武舉狀元出身,去年又立了功,前途無量,來日我爹百年之後,侯位自有他繼承,用不著我拼死拼活。”
誰知蕭晏也笑眯眯道:“當今天子正值壯年,千秋鼎盛,再守五十載江山也不成問題,說不得我這兒子還死在他前頭,如今不抓緊時間享福,還等什麼?”
聽聞此言,裴言川震驚得瓜子都要掉了,他單知道自己不思進取,卻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還要厲害三分,他吞了一口唾沫,道:“您這些想法,皇上他知道嗎?”
蕭晏似笑非笑:“你說呢?”
不知是不是錯覺,裴言川愣是從那神色裡,咂摸出了幾分意味深長,再一想到蕭晏方才說的話,隻覺得唇舌發幹,連忙倒了一盞茶灌下去,腦中卻閃過無數的猜測和念頭,還有那些有風沒影的傳聞,紛雜無比。
譬如蕭晏身為皇五子,非嫡非長,卻偏偏由他做了太子,為什麼?那當然是因為前面的幾個都已不在了,當今天子曾立過兩任太子,蕭晏是第三個,前面兩位都死了,皇三子被貶為庶人,現如今還蹲在淄北皇陵,此生不得回京。
景明帝統共有五個兒子,如今也隻剩下兩個,寧王和太子蕭晏,裴言川曾經聽過一個模糊的說法,當初要立新儲君時,大臣們都建議立年長的寧王,可景明帝卻一意孤行,執意立了十五歲的幼子,也就是蕭晏,至於其中原因,不過是想推遲太子接觸政事的時間而已。
當然,這隻是私底下的傳聞,無可印證,可如今蕭晏加冠在即,他卻依然沒有參與政事,整日裡無所事事,遊手好闲,景明帝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過問,仿佛樂見其成,簡直匪夷所思。
樁樁件件,都令人不敢繼續細想下去,恰在此時,忽聞一聲琵琶驚弦,聲音清亮,裴言川猛地回過神來,卻是那抱琵琶的小娘已唱完了,正在和茶館伙計低聲說話,爾後又福了福身,轉身出去了。
徐徐清風送來些許涼意,窗下的竹卷簾微微搖動起來,陳舊的穗子隨之輕晃,河對岸傳來嘈嘈人聲,像是孩童打鬧的嬉笑,茶館裡的空氣卻莫名安靜,直到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是徐聽風回來了。
他手裡還抓著一個人,那人閉著眼,一身洗舊的青色道袍,手裡抱著一杆旗幡,上書算卦十文,童叟無欺八個大字,細細一看,那旗幡的角落還有殘留的油垢,像是被人經年累月地擦拭著什麼。
徐聽風對蕭晏拱了手,道:“主子,人已帶到了。”
那道士瞧著是個瞎眼的,一見裴言川,卻扭頭就走,誰成想徐聽風一把揪住了他的後衣領,裴言川扔了瓜子皮兒,指著那道士笑道:“道長,方才我說什麼來著,觀你印堂發黑,今日想必是有災啊,如今是信了?”
那道士苦著臉道:“善人可別取笑貧道了,不過是糊個口,賺個吃茶錢罷了,您何必同我一個窮道士較真?”
裴言川卻道:“要見你的可不是我,而是這一位。”
道士一早就看見了蕭晏,此時便小心地打量他一眼,他行走江湖多年,別的不說,眼光確實老辣,這位公子那周身的氣派,就不是一般人家能養出來的。
照他的經驗,碰上這種的,倘若真糊弄到了,開張吃三年不成問題,要麼吃三年山珍海味,要麼吃三年大獄牢飯。
放在往常,瞎道士咬咬牙就上了,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可如今形勢不對,不說那個笑眯眯的玉面小公子,旁邊還有一個冷面煞神守著,他後脖子還在人家手裡捏著呢。
心思電轉,那瞎道士連忙擠出一個笑,謹慎道:“不知善人叫貧道過來,有何貴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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