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書名:醫香丫鬟 字數:3913 更新時間:2025-01-15 16:50:48

他拉著我的手執意要我一起出來。


「香菱,藥快用完了,你幫不了他們了。


「陛下病重,三皇子謀逆,之安已經聯絡了三十六部藩王進京勤王,今晚便會兵至京郊,我明天就能殺進宮去。


「等我解了皇宮之圍,第一時間派人來送藥!最多兩天!


「香菱,你肚子裡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拂開他的手,說:


「醫者是不會放棄病人的。


「二爺,兩天而已,我在這裡等你。


「我和孩子,都會沒事的。」


他還要再說什麼,我已關上了院門。


有了一個痊愈的先例,院子裡的病患似乎看到了希望,不再那麼死氣沉沉。


可我知道,不是這樣的。


二爺的那份藥,是完整的祛疫湯藥。


是我用國公府裡陳年庫存的麻黃所制。


分量極少,僅能供一人。


我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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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二爺平安,成功繼位,這裡的局面才能被打開,才會有更多人獲救。


我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我沒有資格決定別人的命運,卻被迫做出這樣的抉擇。


看著那些奄奄一息的病患,我心中難受至極。


隻能希望二爺能快一點,再快一點,回來解救他們。


當天晚上,藩王兵至,二爺在廟外點兵。


我偷偷從門縫看他。


他披著戰甲,鼓舞兵士,威風凜凜。


他等不了了,要夜襲皇宮。


臨走前,他來到院子門前,站了半晌,說:「香菱,等我。」


我點頭。


「二爺,祝您旗開得勝。」


22


捷報傳來的時候,我正在接生。


院子裡有個患病的孕婦,本已快油盡燈枯。沒想到孩子的求生欲如此旺盛,今日突然發動生產。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孩子接出來。


產婦筋疲力盡,但眉眼透著喜悅與滿足。


她隻看了一眼孩子,便離世了。


孩子哭聲震天。


我不禁想起了前世的兒子。


我被迫離開他的時候,他也像這樣哭得聲嘶力竭。


我不由得摸了摸小腹。


現在,我們有了新的希望。


二爺送來源源不斷的藥材,我一刻不停地熬著湯藥,與閻王賽跑。


隨著城門解禁,朝廷和市井都恢復秩序,越來越多的醫者加入我們。


那個產婦,是這場瘟疫的最後一名犧牲者。


再見到二爺,是十天之後。


疫情基本清除幹淨,病人們也都痊愈回家了,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走出寺廟大門,就看到二爺站在門口等我。


這十天讓他多了一種說不出的威嚴氣質,可看到我的那一瞬間他立刻春風化雨。


陛下賓天前傳位於他,他如今已是新君。登基事宜繁瑣,三皇子謀逆牽連甚廣,他應該忙得不可開交,不該出現在這裡。


可他來了,說接我回家。


回的是國公府。


他說,有禮物送給我。


他帶我走進他房裡的密室,裡面綁著一個人。


我定睛一看,是姑爺。


他鼻青臉腫,滿身血汙,看見我們大聲求饒:「二弟!我錯了!我知錯了!你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分上饒我一條命吧!我不當世子了!我一輩子給你當牛做馬!」


「香菱!你幫我說句話啊!我知道他最聽你的話了!」


二爺輕輕笑了,攬過我的肩膀,在我耳邊低聲說:「他倒是沒說錯。」


「我最聽你的話了。」


23


二爺告訴我,原來姑爺這些天流連青樓,實際上是搭上了三皇子的船,想在三皇子繼位後拿回世子之位,再博個從龍之功。


這場瘟疫,就是姑爺的投名狀。


因為陛下早已留下遺詔,讓二爺認祖歸宗,繼承大業。


所以他們希望二爺在瘟疫中死得悄無聲息。


為了爭奪那個位置,拿人命當棋子。那麼多無辜的百姓成為他們爭奪權勢的墊腳石。


萬民之力,竟供養出這些對百姓毫無憐憫、對生命毫無敬畏的無恥蠹蟲。


我看著姑爺痛哭求饒,憤怒之下隻覺得惡心。


二爺捏著我的手把玩:「別生氣,你想怎麼處理他,都依你。」


我冷冷地看著姑爺:「大夫人還活著吧?」


「他們夫妻一場,總要生同穴死同衾才好。」


姑爺被灌下媚藥,扔進了小姐的院子。


小姐此時已瘋瘋癲癲,髒亂不堪,惡臭難當。見到姑爺,她痴痴地笑:「夫君……夫君……嘻嘻……」


我溫和地對小姐說:「是啊,他是你的夫君,你要好好伺候他。」


小姐便站起來,晃晃悠悠朝姑爺走過去:「夫君……今日大婚,我們洞房……」


姑爺悽聲慘叫:


「滾開!別過來!賤人!離我遠一點!


「香菱!你這個賤人!你敢如此對我!


「二弟救我啊!二弟!」


很快,藥效發作,便隻剩無意識的呻吟號叫。


狀如乞丐的小姐撲到姑爺身上,高聲狂笑。


眼前這一幕,同上一世何其相似。


他們這些上位者凌虐我們這些百姓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淪為被凌虐的對象?


背後伸來一雙手捂住我的眼睛。


二爺的聲音很溫柔:「香菱,別看,髒。」


24


二爺要回宮裡去了。他如今是皇家的人,出來半日陪我都要掩人耳目。


他想帶我一起回宮。


「香菱,我想娶你。」


原來,他在甘露寺的院子裡說的不是戲言。


我掩飾住一瞬間的意動,對他搖了搖頭。


「二爺,我一介平民,並非你的良配。」


他低頭看我:「我可為你改換門庭。謝之安不介意多收一個妹妹。」


我仍是搖頭:「可我好不容易自由了,不想再被困住了。」


皇宮於我,不過是另一個國公府,一個更精致的牢籠。


二爺沉默半晌,輕聲問:「你不想留在我身邊了嗎?」


我心中一酸,說不出話。


他輕輕笑了,抱我入懷:


「別哭啊。我早知道,你就是個小騙子,以前都是哄我的。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別擔心錢財,也別怕得罪人,有我給你兜底。


「但是,別走太遠,別讓我找不到你……至少,在孩子出生前……」


懸在眼底的淚終是落下了。


他是懂我的。所以我始終隻是個丫鬟,不做他的妻妾,便可來去自由。


他知自己身不由己,卻給了我全部的自由。


我笑著對他說:「二爺,你會是最好的君主。你的天下,我會替你好好去看。」


25


我在京城辦了個女子學堂,傳授醫道。


一開始沒有人來,因為窮人家的女兒要幹活兒,富人家的女兒忙著琴棋書畫女紅,要嫁個好人家。


後來,因我在瘟疫橫行時救死扶傷,二爺御筆親封我為素手醫仙,享五品俸祿,還給我的學堂送來牌匾。


一時間,學堂風頭無兩。


這世間本就是花花轎子人抬人,何況抬我的是當今聖上。達官顯貴們聞著味兒就來了,紛紛把女兒送到我這裡。


平民百姓也慢慢咂摸過來。行醫是個好飯碗,他們之前不肯送女兒來無非是如今醫館不收女醫。


可聖上親封素手醫仙,還有哪個醫館敢以性別為由拒絕女子?豈不是跟聖上對著幹?


無論是高門貴女還是貧戶之女,我全都收下。


隻因這世上,誰都有困境。無論身份家世,身為女子,很多時候總是別無選擇。


就像曾經的我,別無選擇,受人欺壓。


我希望,她們在我這裡學到的東西,能幫助世上千千萬萬的病人擺脫病痛,也能幫助她們自己在困境中掙出一條路。


學堂學生多,事務繁雜。我整日忙忙碌碌,有時連二爺送來的信也忘了回。


我們如今隔著宮牆,各自忙碌。他常常派人送信給我,說御膳房的點心不如杏花樓,說御醫開的養神湯不如我的可口,說上請選秀的折子駁了一波又一波,煩得他想甩手。


我微笑著看完,然後去杏花樓買來點心,和養神湯的方子一起轉交給他。


至於選秀,乃是國事,我一介平民,不予置喙。


26


小暑時,秋蘭的孩子出生了。可小姐姑爺早已離世,國公府也不再是國公府。她隻能帶著孩子回老家。


立秋時,我的孩子也出生了。和上一世一樣,是個兒子,眼睛滴溜溜葡萄似的,玉雪可愛。


我生產時是半夜,二爺從宮裡趕來,在門外守了一晚。


我把孩子抱給他,他隻看了一眼,便匆匆還給我,好像生怕被沾上。


他深深地看著我,說辛苦我了,讓我好好休養,別再操勞。


孩子三個月的時候,我還是把他送進宮了。


學堂聲名顯赫,已經有了許多優秀的醫者執教,我很放心。


說好要去看看這個天下,帶著個奶娃娃可不成。再說,當父親的也要積極參與育兒,皇帝也別想做甩手掌櫃。


我一路南下,見識了許多風土人情,還拜訪了許多名醫,醫術精進許多。


從大漠孤煙到小橋流水,我見到了兩輩子都不曾見過的風景,也看見了普羅大眾各自不同的活法。


最讓我動容的,是女性夾縫生存的生命力。世事多艱,女子更是枷鎖重重。貞潔的鎖,生育的鎖,三從四德的鎖,一把又一把。可她們仍能在壓迫下找到生存之道,戴著重重镣銬跳出最美的舞蹈。


不敢想象,若能放開枷鎖,她們會舞出怎樣動人的姿態。


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把沿途見聞寫下,和當地特產一起寄回宮裡。二爺喜歡看, 還當成睡前故事講給兒子聽。


再回京城,已是五年後。


我和兒子卻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彼此。


他的宮殿裡放滿了我的畫像, 我的書櫃裡也全是他和二爺。


這是二爺的堅持, 讓我至少三個月畫一次畫像給他們。


兒子從未見過我, 卻毫不陌生。


我們在做母子前, 先做了一年筆友。


他並不責怪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而是興致勃勃地拉著我問起那些路上的見聞。


我知道, 都是二爺教得好。


他頂著滿朝壓力,空置後宮, 一心培養兒子,告訴他我是他唯一的母親。


兒子飯後午憩,我和二爺才有了單獨相處的時間。


我由衷地對他說:「謝謝。」


謝謝你,把兒子照顧得這麼好。


謝謝你, 讓我過得這麼自由。


謝謝你,推行節儉,永不加賦, 興修水利,鏟除貪腐, 讓百姓安居樂業。


二爺撐著下颌, 姿態慵懶, 還像我第一次看見他時那樣隨性, 全然不似一個帝王。


「這次回來, 還走嗎?」


「不走了。」


「那進宮嗎?」


我的手臂已僵硬,略一動彈就酸麻難忍。


「這我」「那你想去哪裡?」


「朝堂。」


「朝堂?」二爺咂摸著這兩個字,絲毫不覺得我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你想做女官?」


「我想讓天下女子皆可做官。」


他笑了:「香菱,你是想累死爺。」


想到那幫老臣會如何激烈地反對抨擊以死明志, 我也笑了。


「二爺,事成之後, 會有千千萬萬的女子成為你的幫手,那時你盡可甩手。」


他搖著頭無奈道:「你就哄我吧, 誰能哄得過你。」


我有些心虛地低頭。


確實哄騙他不少,但騙著騙著, 也成真了。


二爺拍拍我的頭:「你想要, 我就給你。誰讓我當初誇下海口,要給你兜底呢?」


我抬頭:「不用你給, 我們一起努力。」


並肩作戰, 怎麼不算留在彼此的身邊呢?


27


後來,我們真的做成了這件事。


從我學堂走出去的那些女子,成了第一批女醫官。


科舉也向女子開放,便有了女縣令, 女詹事, 女尚書。


女子終於不再囿於後宅,有了更多選擇。


這天下,百花齊放,才是盛世之風。


我不入後宮, 二爺也不選秀。


我們還是各自忙碌,但又並肩同行。


我們不屬於彼此,但又緊緊相依。


白日在朝堂上並肩作戰,晚上在一個被窩裡短兵相接。


離經叛道, 但和諧美滿。


我們在身體力行地告訴所有人,這是一個開明自由的時代。


這盛世,終如你我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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