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的存在，是他們父親背叛婚姻的證據。

他的出生，帶著原罪。

蕭衡無法掙扎，隻能接受蕭珏的恨意。

宋盈是他的青梅，在每一次他躲起來不想見光時，宋盈都會找到他，靜靜地陪伴。

他曾希望，能和宋盈結婚。

可蕭衡不是蕭家的繼承人。

宋盈和蕭珏訂了婚。

17

宋盈說：「阿衡，我們不合適。」

她要的身份，蕭衡給不起。

這是後來，蕭衡突然向我求婚時，平靜告訴我的往事。

在那座我本就打算自己去的靈山上，他垂眸看我，眼神裡含著忐忑不安。

他說：「阿阮，我以前脾氣很不好，但以後都不會了。」

「我什麼都告訴你了，還有……我不喜歡宋盈了」

當時的我愣愣地看著他胸前，出了神。

結婚的話，是不是可以……

Advertisement

我抿緊了下唇，卻怎麼也說不出那個好。

我想嫁的人，根本不是他啊。

蕭衡拿著花束的手在輕微發顫，他低聲絮絮說：「蕭家的財產我都不要，我自己也能給你很好的生活，阿阮……你能不能和我結婚？」

山上的風有些涼。

吹得臉頰一陣冰冷。

我習慣性地側過身，為蕭衡擋下了一部分風。

他唇角輕輕勾了勾，一臉幸福。

我是個騙子。

我清楚意識到。

可他們是小偷。

是他們先偷的。

我這樣一遍遍告訴自己，希望借此減輕罪惡感。

那個「好」字即將脫口而出，可蕭衡下一句話卻徑直將我釘在了原地。

那陣寒風就這樣鑽進我的胸腔，留下一片冰冷。

將我的心髒凍住了。

他說：「阿阮，蕭珏心髒不好，你以後別和他吵了。」

我這一生，都在忙活什麼呢？

看著蕭衡溫柔的面龐，我隻覺得老天對我何其殘忍。

「蕭珏在哪兒？」

這是我的回答。

18

我找到蕭珏時，他正坐在靈山的欄杆前，遙望著遠山，腳下空空蕩蕩。

看見我，他冰冷的面孔換上了一張笑臉。

他彎唇，笑了笑，道：「喲，舔狗終於上位了？」

我沒有搭理他，幾乎是跑著到了他面前。

我拽住他的衣袖，絕望問道：「你做過心髒移植？」

蕭珏一愣，隨後笑開，「嗯」了一聲：

「怎麼，後悔沒把我氣死？」

我松開他，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眼神悽悽。

蕭衡和宋盈緊隨而來。

看到我和蕭珏在一起，他們臉上的笑意一僵。

宋盈走過來拉我，說：「阮小姐，你找阿珏有事嗎？」

蕭衡快步到我身邊，扶著我起來。

他想帶我走。

可我抽出了手，在他愣住的目光下，說道：「蕭衡，我不喜歡你。」

他身形一晃，險些站不穩。

「哎，阿阮，你迷途知返了？」蕭珏嬉笑道。

宋盈走上前來握住我的手，擲地有聲道：「阮小姐，欲擒故縱一點也不好笑。」

我想抽回手，但宋盈用了力。

我有些生氣，便使了勁。

可下一秒，就見宋盈驚恐地瞪大眼，往後倒去。

她摔下了石階，朝下滾去。

蕭珏和蕭衡臉上都閃過慌亂。

連忙朝宋盈追去。

剛好走來的張敏以為是我推的宋盈。

可明明是她自己往後倒的。

那天，所有人都匆忙下了山。

隻有我守在靈山上，沒了生的意志。

全錯了，所有都錯了。

我原是來為父母和裴誕祈福的。

可到最後，卻成了我的葬身地。

裴誕會來接我嗎？

這是我閉眼前，唯一的念頭。

19

我睜開眼時，眼前是熟悉的景象。

我又進了醫院。

同樣的場景，和……

同樣的人。

蕭衡看見我醒來，眼裡一喜，忙抓住我的手。

「阿阮。」他啞著嗓子喊道。

我笑了笑，抽回了自己的手。

蕭衡愣住，隨後努力勾起唇角，討好道：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我搖了搖頭，嘴唇張了張。

「什麼？」他湊近問道。

那張英俊的側臉停在我眼前，我眼裡突然有了淚意。

蕭衡和我之間，到底是誰虧欠誰呢？

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些爭吵、怨懟和嘲諷仿佛還發生在昨天。

可這是我自己選的路，怪不得他。

「蕭珏呢？」我低聲問道。

蕭衡的手輕顫，他眼裡閃著破碎的光。

「阿阮，別這樣對我。」他乞求道。

我抱歉地對他笑了笑，眼神執拗地看著他。

「蕭珏呢？」我重復道。

一滴淚「啪」地滴落在我的眼皮上。

蕭衡看起來那麼絕望，那麼脆弱。

我和他之間，唯一美好的回憶，大概是那天吧。

那滿院子的洋桔梗迎風搖曳。

他安靜地站在窗前看著，眼裡漸漸漾開笑意。

那般幸福滿足的笑容，是我第一次在那張冷峻的臉上看到。

可惜……

一步錯，步步錯。

「你找他做什麼呢？阿阮？」蕭衡顫著嗓音問道。

他眼眶泛紅，卑微道：「他要結婚了啊，阿阮。」

我當然知道。

同樣的事情，我也不可能做第二回。

「蕭衡，你讓他來好不好？」

我垂下眸，嗓音低低道：「我想再聽一聽……」

「哥哥的心跳。」

一隻手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好。」

這是他的答案。

蕭衡終究學會了如何對一個人好。

可那是和我無關的事。

20

蕭珏來的那天，他鮮見地沒有說刻薄諷刺的話。

他隻是靜靜地走進來，坐在一旁的椅子裡，抬眸看我。

「阿阮，你會不會死？」他突然道。

我笑了笑，笑得臉都紅了。

「暫時還不會。」我說。

他皺起眉。

我連忙補充道：「我不會自殺的，但我身體不好，長命百歲不太可能。」

他的母親是自殺的。

蕭珏很害怕這樣的事。

每個人都有脆弱的過往。

而蕭珏蕭衡的，是殺死他們的利刃。

掙脫不開，逃避不了。

隻能不死不休。

蕭珏舒展了眉頭。

他靠向椅背，姿態松弛懶散。

「搞半天，你原本要舔的人是我？」他打趣道。

我輕咳了幾聲，頭一次感到尷尬：「是吧。」

蕭珏聽後，沉默了一會兒。

「還好不是我。」他喃喃道。

「阿阮，蕭家的基因不好，從根上就是爛的，你一個也不要選。」

蕭珏很少那般鄭重的神色。

我知道他此時是以朋友的身份認真勸告我。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

蕭珏挑挑眉，問：「包括蕭衡？」

我「嗯」了一聲。

他有些開心地笑了笑，然後便收斂了神色。

蕭珏垂下眸，盯著某處發呆，那雙漆黑濃密的眼睫輕輕顫動。

「阿阮，你是個好姑娘。」他一字一頓說道。

「蕭衡不愛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他抬頭看向我，輕聲道：「他隻是沒被人愛過，所以誰在乎他，他就愛誰。」

「如果你們結了婚，某一天，他膩了之後，又會變成從前那個滿是戾氣的他。」

「你值得更好的人。」

蕭珏是什麼時候把我當朋友的呢？

我細細想了想過往，一無所獲。

「你不是嗎？」我玩笑道。

蕭珏笑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

「我不是。」

他看起來有些挫敗，又帶著甘願在墮落裡沉浸的無賴。

宋盈選他，其實很不劃算。

但對宋蕭兩家來說，這是一樁上好的買賣。

蕭珏走之前，給了我一個擁抱。

他沒有說話。

隻是不知為何，我聽的心跳卻越來越快。

「像嗎？」他問。

我紅著眼眶，點了點頭。

我也曾在某一個夜晚，趁著哥哥沉睡，俯在那個溫暖的胸膛上聽過所愛之人的心跳。

也是越來越快，如陣陣雷鳴。

當時的我以為，正常的心跳都是如此。

可原來，我不是單戀。

「阿阮，再見。」蕭珏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

他不再停留，走向了門外。

我的淚水模糊了雙眼。

竟將那個背影看成了那道溫柔清雋的身影。

「寧寧，再見。」

是哥哥在說話。

窗外的風輕輕吹進病房。

給了我最後一個擁抱。

「哥哥，再見。」

我的愛情故事，終究畫上了句號。

此後人生, 將踽踽獨行，在孤獨中舔舐回憶，在快樂中認真生活。

21

我離開北城那天，是個陽光熱烈的晴天。

宋暖來送的我。

「阿阮, 要幸福啊。」她抱了抱我, 不舍道。

我笑著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回抱。

「宋暖姐, 你也該往前走了。」我輕聲道。

宋暖笑了笑，看著藍天上飛翔而過的飛機，有些感嘆道：

「沒辦法，有些人，一眼誤終生啊。」

隨後，她低下頭擦了擦眼角, 又抬頭緩緩開口，溫聲細語道：

「其實我沒有刻意在想他，也想過和別人談戀愛試試。」

「可是阿阮，再遇到裴誕那樣的人，實在是……太難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

宋暖認識的那些男生，初時都很好。

可接觸後，就開始談身家，談家務，談生孩子。

還開始大談特談孝順，說父母的不易。

宋暖起初懷疑是自己檔次太低了嗎？

可後來發現，原來是這個群體, 已經爛掉了一大塊。

她想了想, 還是覺得單身比較好。

至少不用做保姆。

我去了一座小城，做小學老師。

偶爾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星，就會想, 會不會有我愛的人。

蕭衡來找我時, 下著蒙蒙細雨。

我帶著他進了一家咖啡店。

「阿阮, 好久不見。」他輕聲道, 臉上的笑藏著忐忑。

我看著他，嘆了口氣。

「蕭衡, 對不起。」我鄭重地道了個歉。

頓了頓，我又說：「以後別來了。」

蕭衡笑容僵住，半晌, 他低下了頭。

「一點點也沒有嗎？」他執拗地求一個答案。

我該怎麼和他說呢？

說那些被他當作出氣筒的回憶。

還是被當作救命稻草的無奈。

蕭衡對我的愛並沒有多少。

此人手心溫熱，手指修長有力，和我十指緊扣。

「（藏」他想要一個不會走的人。

可是愛一個人, 是會覺得心疼的。

就像哥哥那樣，總是擔心給的東西不夠好。

總是怕我被同學瞧不起。

總是時時刻刻問我有沒有受委屈。

我被人捧在手心愛過, 自然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麼樣子。

「蕭衡, 你會遇到喜歡的人。」我溫柔笑著, 「那時候你就知道，你喜不喜歡我了。」

我起身離開，在走過他時, 又停下了。

我轉身看他，輕聲奉勸：

「蕭衡，在此之前，你應該學會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至少遇到她時, 不會覺得自己太差勁。」

我不再看他，慢慢朝門外走去。

推開門的一剎那，我看到了突破雲層的太陽照亮了潮湿的街角。

陰霾漸漸過去。

風過無痕。

每一次拂面都是擁抱。

藏著愛人的回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