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唯有一大夫說,這是心病,需心藥醫。
直到,沈老太君帶著許碧瀾上門,我才知這心藥是什麼。
「你跪下!你向婉兒道歉,你做錯了事,你當向她賠罪!」許老太君一拐敲在許碧瀾膝後,要她向我下跪。
許碧瀾跪下,直起身子盯著我:「來到這裡,我從未跪過誰,今日我向你下跪,求你去看看如安,求你救救他。」
她不甘心地看著我:「我愛了他這麼多年,他昏厥後,卻永遠隻記得叫姜婉……」
老太君打斷她:「夠了,婉兒,你去看看安兒,太醫說,他若醒不過來,便永遠成了廢人。你也不願意看到他這般模樣,你向來心疼他……」
我搖頭:「不去,我與他之間,已經沒有關系。」
許老太君一口氣沒提上來:「你,你難道當真要我這個老太婆給你跪下,你才肯去看他嗎?」
我再度搖頭:「您跪下也沒用,我說了不去。」
她渾濁的眼中,漸漸凝上一層水霧,佝偻著身子,慢慢地丟掉手拐,眼看著就要跪下。
我眉頭一緊,連忙道:「青黛!」
青黛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提溜了起來,安放在椅子上。
眼見著,我是鐵了心不會答應,她自覺多留無益。
老太君扔下一句:「姜婉,我不信,你能這般拿捏他的命!」
我自然不願沈如安醒來,他這樣的瘋子,醒來後不知還要如何。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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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說得倒沒錯,不用我,沈如安也能醒。
隻是他醒來後,竟似真的瘋了。
他不僅拿著劍往自己身上砍,甚至見人便砍,連至親的祖母也不認得。
老太君將他關進了院子中,站在院外垂淚不已。
她此刻才痛心催肺地悔,她悔為何當日偏要讓許碧瀾進門。
她不惜臉面,替沈如安休了許碧瀾,將沈亦送到鄉下宗族。
她親自上門,求姜婉回來,這一次,她佝偻著身子,真心實意地彎下了腰。
可那女子,竟真一放便不再拿起,絕不回頭。
沈老太君眼見著沈如安像一頭困獸,日日往自己身上砍,隻得讓人拿著鐵鏈鎖住他。
她走近時,她的孫兒眼眶發紅,嘴角顫抖地求她:「祖母,將婉婉還我,求您……」
沈老太君生生吐出一口血,白發飄搖,隻餘一副枯骨在強撐著,顫著手摸著他的頭。
她到底都做了什麼,原本不該是這樣才對。
18
所有人都說昔日戰神,人懼鬼怨的龍驤將軍瘋了。
隻有沈如安知道,他不是瘋了。
從那日醒來,他的身體裡便好似多了一個人。
他的靈魂和意志在與另一個靈魂抗爭著,哪怕他盡了所有力,也無法阻擋他出現。
身體被另一個靈魂佔據時,他記不得任何事。
隻是,每當他奪取這具身體的意識醒來時,便會發現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口,致命的,發泄的,任由鮮血幹涸。
他突然意識到,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在拼了命地想殺了他。
或許是掌控能力不足,那個靈魂苦苦掙扎著,卻沒有辦法對他的身體一擊斃命。
他不能死,他的婉婉還在這世上,他還在等她回心轉意,他怎麼舍得死呢……
於是,他日日與身體裡的惡魔做著鬥爭,他不能敗,若敗了,便再無他。
他要活,活著去找姜婉。
19
我離開上京這日,蕭錦陽微服出宮。
在椒光道分別時,我請禮拜別,他虛扶著,擺手。
此一去,或許要多年,我輕聲道:「聖上,多加保重。」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跨步上馬,負手於身後,溫和道:「盡管往前去,隻要朕在位一日,你所過的每一處,都將時和歲稔,無災無禍。」
我心下動容,轉眼看他。
他抬手輕輕拍了下馬,揚聲道:「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馬蹄聲起,我奔入隊伍中,奔向此生的另一條道。
數年間,我走過山海河湖,走過山川丘陵。
春序時,我至沿海漁鄉,那裡有女子識天文知海理,能得風象變化,掌時節氣候。
仲夏時,我行江南煙雨處,那裡țū₈有女子能事農耕桑,精於農事活動。
白藏時,我至西邊落沙,那裡有女子善馬善騎,絲毫不輸於男子。
歲暮時,我過北國之境,那裡有女子能著錦繡文章,洞察天下事。
女官一職,並非虛設空位,而是真正掌有品階實權。
這些年,我陸陸續續將所見所聞一一記下,傳回京中。
行至此處,女官遴選已至第二回,眼下便是第三回。
20
這日,我送走所有入京遴選的女孩兒,幾日未休息,竟在夜間夢到了沈如安。
我聽聞他瘋癲了許多年,兩年前,沈老太君親眼見他要將刀戳向自己的眼珠子後,急血攻心倒地身亡。
如今的將軍府,隻關了一個瘋子。
我從未夢到過沈如安,卻在今夜的夢中,如此清晰地見到了他。
我見他,分明是他,卻又不像他。
或者說,他更似前世的沈如安。
他靠我很近,但夢中的我沒有一絲排斥。
隔著一層薄霧,他的手似有實感觸碰著我,眼中溢滿了哀傷和痛苦。
他久久地看著我,像是要將我牢牢刻在靈魂深處,再也不遺忘。
又像是,要窮盡生生世世,隻見這一面。
他低聲開口:「婉婉,對不起。」
我搖搖頭,夢中的我無法開口,倘若可以,我想告訴他,這一世,沈如安犯的錯,並不是你的錯。
他眼眶中的淚,一滴一滴地落下:「負你的人,都該死,哪怕是我,也一樣。」
我隱約覺得他要在這廣袤的人世間,永遠地消失。
我伸手想抓住他,他的聲音越來越虛無:「我用了好多年,我幫你殺了他,以後沈如安再也不會負你了……」
從夢中驚醒,我抬手碰了碰湿潤的臉頰,恍惚覺得是夢,又似乎不是夢。
可我重生過一次,神佛之事,我比誰都信。
第二日,我讓人快馬回京,去打探消息。
21
在等待的期間,我意外在喬安縣遇到了許碧瀾。
準確地說,是她特意尋到了我。
她神色悽悽,身上衣裳破爛,見到我便毫不猶豫地跪下。
「姜婉,我向你認錯。」她自顧自地說著,「我是真的錯了,我為我所做的一切認錯,我不該在知道他有心愛之人時,還執意橫插一腳。」
「你自始至終沒有怪過我,你是個好人,是不是?」
「你若聽過我,你便知道,許侍郎的千金在秋詞會上力壓群雄,我還會制出帶有香氣的胰子。隻要我想,王孫貴族我何愁無人愛我。」
「可我不是有心犯錯的,你知曉,人,沒有辦法控制愛欲的誕生,我愛沈如安,這樣的愛,讓我失去了理智。哪怕他厭我,棄我如敝履,我都不在意。」
「但他隻愛你,他瘋癲的這幾年,我偷偷跑去看他,哪怕意志不清醒,他都不願我近身……」
她說的話,顛三倒四,我分明聽不大清,可我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皺眉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求求你!」她緊緊地抓著我的裙擺,「求你不要殺我,我真的知錯了,姜婉。沈如安,我不愛了,還給你,隻求你不要殺我!」
「我沒想過殺你。」我拂開她的手,「我若是想殺你,早在發現你的那一刻,你就活不成。」
她厲聲道:「不可能,沈如安已經瘋了,除了你,還有誰的意志可以抹殺我!」
「姜婉!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停止殺我!」
她似乎也快瘋了,我不願與她多辯。
卻在下一秒,聽到一個怪異至極的聲音。
【時空管理局通報,第 108 號時空漏洞穿越者許碧瀾,由於所處時空強能量者的強烈意志阻攔,現將原路遣返指令更改為抹殺,請知曉,請知曉!】
我猛地轉頭看她,難怪沈如安說她稀奇古怪,難怪她當年一夜之間就變了個人。
原來,她並非是這裡的人,就如同我是從前世而來。
而她,應當也是從某個地方而來。
我淡淡道:「你所謂的認錯, 並非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 隻是為了求生, 逼不得已而已。」
她猛地搖頭:「不是!我接受過最先進最高等的教育, 我也曾經在網上口誅筆伐地斥責那些當小三的人。可是,我到了這裡, 我給自己找借口,我勸服自己古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
她頓了頓, 眼中有掙扎, 最後依然道:「本就是理應如此, 隻是我太過不幸, 遇上的是你而已。我認命,認輸,也認錯。」
她還是不明白,她對我來說,不值一提。
我與沈如安之間, 從來都隻是——朱弦斷,明鏡缺。
是他負之,而我棄之。
至於許碧瀾,我從未放在心上過。
真心難得易變,即便不是許碧瀾, 也有李碧瀾,變的隻是沈如安而已。
我輕描淡寫:「即便是我的意志,也不屑於殺你。」
一句話畢, 如霜擊草木, 我從來都知道, 漠視是最大的利器。
她跌跌撞撞著跑開, 嘴裡呢喃著:「是……是沈如安, 他竟要我生生世世湮滅, 我要去阻止他, 我要阻止他……」
22
而她不知道的是, 沈如安死了。
在許碧瀾走後的第三日,我便收到飛鴿傳書。
沈如安像瘋獸一般被困了多年,終於死在了自己手上。
死前一日,他從偏院走出,為自己收拾了一身幹淨衣裳, 走進了我與他曾經的廂房。
他拿著昔年,為我打造的那把寒鐵小劍, 利刃從心口處穿過, 血流成河。
他垂著頭, 靠在了床邊, 像入定的血僧, 再無聲息。
我握著手中的信,恍然想起前幾日的夢,不,那不是夢。
沈如安,殺了沈如安。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最後一世。
星海橫流, 歲月成碑。
從此後,天地廣大,再無沈如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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