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書名: 晚星 字數:3950 更新時間:2025-01-26 13:54:56

之前冷戰過那麼多次,都是岑晚來主動求和的,那麼這次,就換他先低頭吧。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低頭,岑晚絕沒有不原諒的可能。


10【岑晚】


出院後,我每天都忙得要命。


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回家,我開始面談公司的高管、財務、法務、人事。


目的隻有一個,岑家和江家聯合承辦的大大小小幾十個項目,如今全部拆分,從此之後,江家是江家,岑家是岑家。


這一切需要秘密地進行,我不想在事成之前驚動太多人,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原本,我得花好大的精力才能掩人耳目,但現在,江書易與我取消婚約、要與傅清雪結婚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旁人紛紛被這樁八卦牽去了注意力,反而忽視了我這Ťű̂²邊的動作。


就在我即將大功告成的前夜,江書易突然出現了。


「岑晚。」


他直接在辦公室裡將我堵住,鎖上門後,走到我ŧû₆面前,垂眸望向我。


我是來收拾最後的東西的,這個時候,我並不想和江書易起爭執,於是隻好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江書易沉默良久,吐出四個字:


「我要結婚了。」


說完後,他盯著我的表情,等待著我的回應。


我不知道他在期待我做什麼反應,是刺痛還是悵然,是崩潰還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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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等到的,是我撓了撓頭,莫名其妙道:「我知道啊,傅清雪不是天天在朋友圈曬嗎?」


江書易像是突然被我這句話擊潰了,他的聲音大起來:


「岑晚,別氣我了。」


在我們認識的近十年時間裡,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江書易的語氣中,帶著服軟的意味。


「這一次,換我先低頭,還不行嗎?」


旁邊的賓客都朝這個方向望過來,我有些無奈,隻好壓低了聲音:


「聽好了,江少,我不在乎你低不低頭,結不結婚,以及和誰結婚。」


「因為一切都和我沒關系了。」


我一字一頓道:「江書易,我不愛你了。」


江書易露出仿佛挨了一鞭子的表情,但他隨即反應了過來,淡淡地笑了。


「岑晚,別逞強。」


我看著他,他也垂眸看著我,我熟悉那雙眼睛,江書易永遠是那麼地勝券在握,他太篤定了,篤定「岑晚愛江書易」是某種永恆的客觀事實。


那不妨……我就讓他再篤定一天好了。


輕輕伸出手,我幫江書易整理好了領帶的皺褶,這是屬於我們二人之間慣常的小動作,江書易的身體微微一抖。


我低聲道:「書易,我的確愛你,可你一遍一遍傷我的心,我終究是會累的。」


江書易的神情柔軟下來。


「晚晚。」他用很輕的聲音說,「我對你……並不是沒有感情。」


「回到我身邊吧,我們還像過去那樣,好不好?」


我笑了:「好啊。」


江書易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他握住我的手,眼睫微微顫抖:「雖然隻冷戰了這幾天,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總是做夢,夢到我要失去你了。」


我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可能是因為你太累了,書易,先回去好好睡一覺吧。」我柔聲道,「明天晚上,你來這裡接我,我們再聊別的事情。」


11【江書易】


江書易回家後,睡了很漫長的一覺。


傅清雪給他打了很多個電話,他都沒有接。


不知道為什麼,當他被跟岑晚的婚約綁住時,他是那麼地喜歡傅清雪的跳脫和有趣。


但當岑晚真的不在他身邊、他的所有時間都被傅清雪支配後,他卻開始感受到了一股讓他難以忍受的聒噪和愚蠢。


為什麼過去從來不覺得呢?


哦……


是因為有岑晚在,無論傅清雪惹下了什麼爛攤子,岑晚總會默默地收拾好。


好在,現在岑晚很快又要回來了。


江書易睡到下午時分,他起床,認真地洗漱、換衣,隨後拿起車鑰匙,準備去辦公室接岑晚。


這些年他名義上和岑晚合管公司,但事實上,從傅清雪進入公司開始,江書易就幾乎沒有再出任何力,這樣想來,岑晚應該很辛苦吧?


但她那麼愛他,即便辛苦,應該也是甘之如飴的。


江書易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岑晚。


他一路驅車,來到公司,一路進入最高層。


「晚晚!」他叫她的名字,推開辦公室的門,「我們……」


江書易愣住了。


他看到的,是一個完全空了的辦公室。


電腦、書籍、文件資料,全都不見了。


隻有一樣東西留在桌上,江書易走過去,愣愣地看向它。


那是江書易和岑晚學生時期的合照,照片中,江書易神採飛揚,笑得陽光又熱烈,而岑晚站在他的身側,一邊腼腆地笑著,一邊悄悄地注視著江書易。


這是岑晚唯一沒帶走的東西,她把它留在了這裡,潛臺詞是——


「我不要了。」


無論是這張照片,還是它所代表的昔日時光。


她都不要了。


江書易愣了片刻,隨即衝出辦公室。


他一間一間辦公室找過去,他不相信,不相信岑晚就這麼走了。


但他看到的,是過半的辦公室,全都空了。


岑晚以驚人的管理效率,帶著岑家的團隊直接撤出,等江家反應過來,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事情終於一路驚動了江家的老爺子,他親自上門,去岑家求情。


岑晚的父親對此閉門不見,隻留下一句話:「岑晚已經出國,行程不便透露,婚約取消,一切原因請您去問自己的孫子。」


然而,江家老爺子甚至很難出口去責問江書易。


因為江書易就像是徹底瘋了。


他不吃不喝,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去打所有認識人的電話,問他們,有誰見過岑晚。


有人說似乎在哪裡見過岑晚,他便立刻驅車趕過去,這樣往復了十幾次,每次都是一場空。


最後,當江書易打給一個不太熟的酒肉朋友時,對方怯生生地問他:


「江少,你為什麼這麼急著找……自己的一條狗啊?」


一直貌似平靜的江書易,突然被這句話擊潰了。


他一句解釋的話也說不出來,隻是蹲下身來,任眼淚一滴一滴掉了下來。


「岑晚是我身邊的一條狗。」那是他酒後最常說的話。


岑晚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聽著這句話的呢……以至於她Ŧṻ₆曾經那麼愛自己,如今卻頭也不回地離開。


12


後來的很多年,我都沒有再見過江書易。


我帶領團隊出國,開拓海外市場,父母對我的行程完全保密,所有江書易能夠找到我的途徑,都被他們提前掐滅。


隻有一次,我回國看父母的時候,被江書易遇到了。


那時候的他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卻在遇到我的瞬間,眼神驟然亮了起來。


「晚晚……」


父母想要叫人帶走他,被我打了個手勢,示意沒關系。


「我和他聊聊吧。」


寂靜的包廂中,隻剩下我和江書易兩個人。


他沉默良久,開了口:


「晚晚,你走的這些年裡,我常常做夢。」


「夢裡是所有你曾經對我的好。」


「但與此同時,也有一個聲音一直對我說,這些好,都不是出自你的本意。」


我頷首,微微了然。


江書易在夢中和系統建立了鏈接。


「我隻想知道一件事。」他苦澀而又艱難地問,「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我思索了一下,午後的時光綿長又溫和,在窗外的鳥鳴聲中,我想,也許徹底說開,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於是我撩開了劉海,額頭的最上方,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這個,是我當時讓傅清雪和我一起負責客戶接待,那天晚上的每杯酒都是我喝的,結果她找你哭訴,說我讓她陪酒,於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將酒杯砸到了我頭上。」


江書易的眸光戰慄起來。


「晚晚……」他痛苦地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個,是你讓我幫傅清雪剝蝦,被鰲蝦的殼刺破留下的。」


「這個,是傅清雪的弟弟受傷,你讓我獻血留下的。」


……


我是疤痕體質。


每受一次傷,都會留下痕跡。


如今,這些痕跡成為了滿身的證據,以至於我不需要多說什麼,就能完成所有無聲的控訴。


江書易的神情越來越痛苦,他幾乎聽不下去也看不下去般地攔住了我。


「晚晚,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很多苦。」


「但在夢裡,我聽那個聲音說,這是你離開我的方式……」


「你要流夠一百次血,才能離開我,所以你對我的很多好,都是假的,對不對?」


我輕輕地笑了,轉過身去,撩起自己後背的衣服。


一條長長的疤痕,橫亙過我的整個後背。


江書易突然渾身顫抖起來,整個人連站都站不住。


那是在我們的中學時代,彼時傅清雪還沒有出現,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在江老爺子揮起龍頭拐杖要打江書易的時候,我毫不猶豫Ṭù⁽地衝了上去,緊緊地抱住江書易,替他挨了那重重的一下。


事後,我被直接送去醫院,江書易抓著我的手掉眼淚。


「晚晚,疼不疼?」


我嘴唇蒼白,卻對他笑:「有一點,但沒事,隻要你以後再也別惹爺爺生氣了就行。」……


那一刻,我們都是真心的。


就因為那一刻的心極度之真,所以我後面不惜流一百次血也要離開的事實,才更顯得慘烈。


「江書易,我不是沒有愛過你。」我輕輕地說,「但我真正的傷口,在這裡。」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髒。


「好在現在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了,連疤痕都沒有留。」


我輕松地聳聳肩,整理好衣服,轉身離去。


這一次,江書易沒有起身追。


他坐在原地,良久,像是丟了魂魄。


13


後來,我專注海外市場,鮮少回國。


隻有一兩個極其親密的朋友和我保持聯系,國內的動向,也都是由她們告訴我的。


江書易和傅清雪分手了。


原因很簡單,是江書易不知道怎麼的,發現了傅清雪對我潑過的種種髒水。


單純活潑的可愛小鹿一夕之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面目全非的心機綠茶,江書易質問傅清雪,換來的是傅清雪的冷笑。


「江書易,你難道要把岑晚的離開,怪罪到我頭上嗎?」


「告訴你,罪魁禍首隻有一個,那就是你自己。Ŧū́⁷」


「是你自己喜歡上我,是你自己肆意地羞辱她,是你……」


江書易的頭越來越疼,他按著突突跳的太陽穴,低聲道:「閉嘴。」


傅清雪不依不饒:「我為什麼要閉嘴?江書易,岑晚根本就不愛你了……」


她沒能說完全部的話。


因為江書易突然操起了酒瓶,砸在了傅清雪的頭上。


「我讓你閉嘴!」


……


傅清雪永遠地閉嘴了。


重擊損傷到了她的頭部,她變成了植物人,醫生說,有醒來的概率,但非常低。


江家砸了幾乎一半的財產進去,但傅清雪的家人拒絕和解,最終,江書易鋃鐺入獄。


而由於我在出國前已經和江家做了切割,所以在江家的股票大跳水之際,岑家並未受到任何影響。


得到消息後,我回了一趟國。


江書易不知道從哪得到了消息,在獄中提出申請,想要我去探視。


我拒絕了。


但我花了一天的時間,回了母校。


母校已經蓋了新樓,曾經的教學樓廢棄不用,隻等拆除。


我在空空蕩蕩的走廊裡站了一會兒。


很多很多年前,我就是在這個位置,遇到了江書易。


少年一襲白襯衫,不羈地朝我笑:「你就是我的未婚妻?」


陽光落地,昔日故人的影子,終於徹底消失不見。


我轉身,將那個漂亮肆意的少年,和溫柔沉默的少女,都留在了身後。


隨著這棟老樓被拆除,屬於他們的故事,終將徹底消亡於過去。


而我,會在經歷了所有眼淚和鮮血後,走向屬於自己的新篇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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