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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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濟川正看得出神,太極殿內一個太監走出來,看到謝濟川,忙過來道:“謝洗馬,您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太子殿下正到處找您呢。”
謝濟川聽到太子,愣了愣,才意識到太子已換了許多人,如今的太子是臨淄王了。他捏了捏掌心,壓住心緒,轉瞬又恢復清俊謙和的世家子模樣:“我出來透口氣,讓太子久等了。”
太監知道這可是此次政變的大功臣,太子殿下十分倚重他,來日青雲直上不在話下。太監對謝濟川越發親近,笑道:“謝洗馬忙了一夜,定然辛苦了。若洗馬不嫌,奴婢讓人給您煮一壺提神的茶?”
謝濟川淺笑著搖頭,謝過太監的好意,舉步朝太極殿走去。他背對著陽光,邁入高高的門檻,眼中的笑如潮水般,一點點褪去。
其實李華章說得沒錯,同樣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發生,父子相忌,手足相殘,夫妻離心,實在無聊極了。裡面還在論功行賞,但謝濟川已經預見到,這對其樂融融的姑侄很快就會鬧崩。皇帝勢弱,壓不住功臣,接下來長安定會陷入太子和太平公主的鬥法中,未必能騰出手管節度使。
這種時候,他隻能選擇相信李華章。一定要穩住西南,撐到太子掌權,撐到他進入中書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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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舌舔上紙角,隱約可見上面“臨淄王和太平公主發動宮變,誅殺韋後,扶相王為帝”的字跡。劍南節度使穆雲平燒掉密信,長長嘆了口氣。屬下見到,試著詢問:“節度使,現在該怎麼辦?”
穆雲平想到這段時間一樁接著一樁的變故,擰著眉不說話。兩年前譙王發配到均州時,穆雲平沒想過摻和,他們皇族鬥來鬥去,他始終都是劍南節度使,皇位上坐著誰,和他有什麼關系呢?但譙王不斷給他寫信,熱切拉攏他,還允諾登基後,封他為劍南王。
穆雲平忍不住動心了。他現在雖然擁兵一方,掌管劍南道軍、政、鹽、鐵大權,但他隻是官,是否能繼續任職都要聽朝廷號令,朝廷一紙詔書就能剝奪一切。可如果他為劍南王,那就不一樣了,他可以養自己的護衛隊,設自己的幕府,待他死後,他的兒子能繼承他的權力,他們穆家將世世代代統治劍南道。
所謂忠君愛國,哪比得上披澤後代,自立為王?穆雲平被說動了,和譙王的通信漸漸頻繁起來。但他在戰場歷練這麼多年,並不是別人說什麼他就信什麼,他派去均州的親信露出和譙王合作的苗頭,但從未正式允諾什麼,書信往來中更全是官方話,沒落下任何把柄。
要不是譙王愚蠢地給他遞假消息,讓他誤將楚州兩萬大軍調走,他根本不會落到如此被動的地步。現在穆雲平隻能苦中作樂地想,他歷來謹慎,沒在紙面上留下證據,就算譙王被俘,明面上也無法牽連到他。
但隻是明面上。他和雍王對彼此心知肚明,隻不過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才裝作不知,按兵不動。
穆雲平不由回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到底從哪一步開始出錯了呢?
他安插在長安的探子傳來急報,說中宗疑似死亡,韋後秘不發喪,大肆在朝中安插黨羽,太平公主同意立溫王為皇太子,由韋後臨朝稱制,但前提是讓相王參謀政事,韋家和皇族共享權力。韋後不同意,改封相王為太子太師,完全架空相王,算是徹底撕破了臉面。
穆雲平那時就知道韋後命不久矣,權力最重要的就是平衡,韋後不遵守遊戲規則,竟然想吃獨食,定然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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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雲平知道皇族不會坐視韋家一家獨大,長安之變勢在必行,他也暗暗準備起來。他將大軍調到楚州,打算等太平公主、相王和韋後鬥得兩敗俱傷時,再擁立譙王起兵,以徹查中宗死因、為父報仇的名義長驅直入。
皇位傳給弟弟名不正言不順,但譙王是中宗的兒子,父死子繼天經地義,譙王佔了禮法,而劍南軍佔了地利,等他們攻入長安,中宗到底是怎麼死的,還不是由他們說了算?
穆雲平等著韋後和太平公主鬥起來,但他突然接到譙王傳信,讓他將楚州大軍調到金州,阻擊漢陰的隴右兵。
穆雲平覺得譙王簡直瘋了,他並不將所謂的平南侯放在眼裡,在他看來,一個黃毛丫頭,懂什麼打仗,她肯定會走近路,去商州求助她熟悉的雍王,兩人會兵後,再順著均水到均州。
沒上過戰場、全是老弱病殘的商州府兵,和區區幾百羽林軍,哪是他楚州雄兵的對手?穆雲平沒把譙王的信當回事,依然命楚州勵兵秣馬,準備戰鬥。但過了沒幾天,譙王又送來急信,說他請雍王來做客,雍王當真隻帶了三五侍衛來了。雍王敢孤身來均州,說明他不知道任遙的行動,看來任遙聯合隴右節度使是真的!
穆雲平不把府兵和羽林軍當回事,但來的若是隴右節度使,那情況就不一樣了。穆雲平不敢大意,連忙命令楚州兩萬人急行軍到金州。
他軍令發出去沒兩天,均州那邊的信件突然斷了。穆雲平最開始沒放在心上,但漸漸的,不祥的徵兆越來越多,金州斥候出城打探,並未發現漢水對面有調兵的跡象,最後還是楚州的守城士兵聽到商隊抱怨,說均州城門關了好幾天,他們的年貨遲遲不到,士兵趕緊上報,穆雲平這才知道,譙王意圖謀反被抓,均州所有官員已被一網打盡,連他留在均州的探子也無一幸免,全都那麼湊巧地被官兵抓了。
穆雲平趕緊命令兩萬大軍回援楚州,但是,軍隊在路上,他走前還特意吩咐帶兵之人掩藏行蹤,誰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等斥候找到走到半路的大部隊,費盡全身解數讓領兵將軍相信原路返回確實是穆雲平的軍令,再讓兩萬人調頭返回楚州,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了。
而那時,任遙已經帶著譙王趕往長安,楚州即便想支援均州也晚了。穆雲平也曾派人去刺殺任遙,營救譙王,就算救不出來,殺掉譙王也好過他被朝廷俘虜。但是任遙隊伍就像蒸發了一樣,穆雲平的刺客每每找到行軍痕跡,氣勢洶洶地撲上去,卻發現根本沒人。他派去的刺客屢屢撲空,在山林裡被吊了一個月,穆雲平才終於明白,有高人在掩護任遙,故意制造假痕跡,為任遙清掃後方的追兵。
任遙僅帶五百人就能將譙王活著押送到長安,背後那個人居功至偉。穆雲平派出去的殺手慢慢都失去了聯絡,他就知道,這回碰到了對手。
如果現在穆雲平還猜不到是誰主導了這一切,那他就白當這麼多年節度使了。不費一兵一卒調走了楚州大軍,以雷霆之勢攻佔均州、活捉譙王,還能不走漏一點消息,這樣的厲害人物,除了親手策劃神龍政變的首席功臣——雍王殿下,不做其他人想。
運籌帷幄之中而決勝千裡之外,如此手段,確實有則天女皇年輕時的風採,他們這一家,可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在那之後,穆雲平和李華章就陷入一種微妙的平衡中。穆雲平知道譙王中計肯定是李華章搞得鬼,要不是李華章親自去均州,譙王不會相信任遙要從漢陰發兵,後面所有事情都不會發生;李華章多半也知道是穆雲平背後支持譙王,但穆雲平十分謹慎,重要的事情都是派親信去面談,其他信件沒留下任何話柄,雍王抓不到明確的證據,隻能裝不知道,保持表面的和平。
雙方維持著岌岌可危的平衡,都按兵不動,實則密切尋找對方的破綻。但穆雲平是臣,李華章是皇族,皇家內部無論怎麼鬥,對外時肯定不會向著臣子,繼續拖下去對穆雲平十分不利。
穆雲平必須找機會先發制人。
屬下還在等待穆雲平吩咐,穆雲平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狠心道:“長安皇位更替,那些公主王爺忙著內鬥,根本沒時間管外州,這是難得的機會。我們正好借勤王的名義起兵,發檄文說相王為了皇位陷害譙王,現在又要害死溫王,召天下英雄討伐之。”
屬下擔憂:“可是譙王和溫王都在長安手中,萬一他們殺了這兩人,我們還以什麼名義起兵?”
穆雲平不以為然:“等打到長安,譙王和溫王誰死誰活根本無關緊要,他們倆都死了更好,我們隨便找個姓李的小孩子,立為皇帝就行了。到那時我們挾天子以令諸侯,有的是享不完的富貴。”
屬下一聽恍然大悟:“節度使英明。”
穆雲平也十分自得,長安多年陷入內鬥,政策朝令夕改,羽林軍動輒兵變,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哪能和經驗豐富的劍南軍對抗?那些公主王爺在長安過慣了太平日子,已經忘記,在真正的兵力面前,在厲害的權謀都是紙,一戳就破。
但這個計劃還有一個阻礙,那就是雍王。穆雲平嘆氣,相王、太平公主等養尊處優的皇族不足為患,但雍王他卻不敢掉以輕心。均州事變後,刺史府的高層被一網打盡,現在由雍王兼管。商、均二州都落入雍王之手,這兩州的兵力倒不足為慮,穆雲平擔心的是雍王這個人。
這種感覺難以言說,那對夫妻看著遊山玩水不爭不搶,但關鍵時候運氣出奇得好,無論做什麼仿佛都有天助,邪門的很。
穆雲平深刻記著上次的教訓,囑咐道:“傳令下去,命楚州戒備,時刻盯著商州的動向。無論他們有任何舉動,都立刻來稟報我。”
屬下叉手,高聲道:“諾。”
穆雲平交待下去沒多久,商州還真有動作了。又有一具屍體順著江水飄到楚州,上面攜帶著信件。楚州士兵不敢大意,趕緊將東西八百裡加急傳給穆雲平。穆雲平打開所謂家信,上面寫著雍王欲和隴右節度使聯合,陳兵漢陰雲雲,穆雲平還沒看完就將信件扔到廢紙簍裡,嗤之以鼻:“上次他們就用這一套騙過了譙王,現在,還想來騙我?同樣的計謀使兩遍,雍王是黔驢技窮了嗎?”
穆雲平將信件扔掉,根本沒放在心上。雖說穆雲平想要博一把富貴,但這畢竟不是小事,一個不好要株連九族。他的心腹們意見不一,連穆雲平自己也沒有下定決心,起兵一事拖拖拉拉,一直沒有定數,突然有一天,前線傳來急報,說隴右軍趁夜渡過漢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領通州。
通州乃是西南和關中的走廊,通州失守,意味著劍南諸府和楚州被從中間截成兩半,楚州兩萬大軍孤立無援,成了孤島!
通州失守的消息傳來,軍中大哗,連穆雲平心都狠狠一驚。他突然想起前幾天被他扔掉的書信,原來,在他嘲笑雍王黔驢技窮時,已不知不覺踏入了雍王的陷阱。
李華章故意故技重施,借屍體傳情報,劍南這邊毫不意外一眼識破。穆雲平嗤之以鼻,嘲諷李華章怎麼用同樣的計謀,然而這正是李華章的高明之處,他利用了穆雲平的自負,玩了一手暗度陳倉,這次屍體上的情報是真的,李華章真的聯系了隴右節度使,要從漢陰發兵。
如果穆雲平不相信情報,那這是最好的情況,他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渡過漢水,而楚州還一無所知,兩萬大軍留守原地,警惕著早已成了空城的均州、商州,等聯兵攻下通州,楚州的補給路線被切斷,他們才幡然大悟,然而已為時晚矣。
如果穆雲平相信了情報,恐怕李華章也準備了後手。信件上的行軍路線想來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要的就是真真假假,虛中有實,讓他們無從判斷,無聲無息被誘入陷阱。
穆雲平這個時候才發自真心嘆服,雍王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將相之才。這種奇才,為什麼沒有去長安爭皇位呢?何必留在外州,替他人做嫁衣裳?
自然,若李華章真去了長安,劍南絕對不是現在的局面,穆雲平早就起兵了。
但局勢沒留給穆雲平多少時間思考這件事,他疲於奔命,整日不斷寫信收信,召人開會,探討如何收復通州,支援楚州。他連續幾天睡不好覺,再加上軍情不利,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和屬下議事時免不了辱罵交加。穆雲平再一次對著親信出了一通氣,他晚上回城想到白日說的話,其實有些後悔,他正在想明日要不安撫安撫,旁邊忽然衝出一伙人,一句話不說,舉著刀就砍。
穆雲平大驚,他身為節度使,相當注意自己的安全,可是這伙人對他身邊的守衛非常熟悉,如入無人之境,在人群之中直奔他而來。
穆雲平倒下時,眼睛中都浸滿了不甘心。如此了解他的,自然是他身邊的親信,可是,為什麼呢?
殺了他,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好處,隻不過不是對穆雲平麾下軍官們,而是對李華章。
明華裳收到玄梟衛的密信,看完後立刻放到蠟燭上燒毀。她端著燭臺走到外間,看到李華章還在研究沙盤,說:“歇一會吧,你已經看了一下午了。”
李華章捏捏眉心,接過她手中的燭臺,說:“我沒事。劍南那邊怎麼樣?”
明華裳眼眸瑩潤,面如珠玉,十分言簡意赅:“行動成功了,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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