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了頓，很快查到了霍維家小廠的地址，工廠不大，但井然有序，裡面的都是附近村民，還遇到兩個親戚，打過招呼，我心裡已經有了七七八八的確定。

然後將那個客戶的聯系方式給了霍維，讓他們自己聯系。

這不亞於雪中送炭，霍維激動得瞬間打翻了平板，裡面正好是我的漫畫。

「喜歡這個啊。」

「嗯，畫的挺好。裡面那幾個反派，特像我特別討厭的人。」

「嘿，我看也像。」

我走了好一會，回頭，霍維還在門口看著我。

我爸伸頭看：「這小伙子挺精神啊。看起來很有眼光的樣子。」

我想起他追的動漫：「很有眼光。」

「但是，你這送了兩個客戶走，其他人知道肯定也不會繼續跟了。」

「緣分結束，自然就散了。」

12

要不說我爸烏鴉嘴。

還沒過年，就出事了。

那幾個剩下的大客戶察覺到了我離職，而且定期關懷他們親朋孩子的人也失去了蹤跡。

甚至有個英國客戶給孩子郵寄的東西竟然被截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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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客戶的孩子過來問，李奇才忙著和波蘭和印度的白皮膚諂媚說話，將那不起眼的小黑孩晾在辦公室一個小時，然後人直接走了。

從過完年後，歐洲的客戶陸陸續續開始終止合作。

起因就是李奇才這個大聰明搞了一個透明價格機制，說同一個地區，要給他們一視同仁的待遇。

他念叨著說我當初自作聰明搞歧視，人西方人追求平等自由民主，從不歧視，怎麼可能西歐看不起東歐，怎麼可能嘲笑南歐，法國人更不可能看不起英國的。

結果他好心的降折扣不但沒有拉到訂單，反而徹底惹怒了那幫東西歐的老古董。

瞬間業績一落千丈。

因為業績少了，本來談好的注資也黃了，這人一倒霉，喝涼水都塞牙。

就在這時候，因為開了安全生產經理，加工廠也出了事，起了一場火，消防檢查，被迫開始停業整頓。

原本和那幾個沒交付客戶溝通就可以說好的事情。

以前也有過，老板隻看我發個微信人家就回個 OK。

現在卻幾個客戶都要求給賠償金。

我就是在這時候接到行政妹子的電話的。

她在那邊笑得半死，眼淚都快出來了。

「本來要離職的，但是這戲太特麼精彩了，根本停不下來！」

「月月姐，你知道嗎？他們竟然叫我買變聲器。」

她把視頻發給我看。

「他們到處找不到你，就把你當時離職的視頻反復看，學你說話，我要笑死了，小老板娘學得最像，但她又不會英語，李奇才就把英文打拼音然給她讀——哈哈哈哈，我真的要笑死了。她搞不定，李奇才又捏著嗓子學——哈哈哈哈，這幫蠢貨，怎麼辦，咱中國人風評受損，人家問我們是不是瘋了。」

我知道他們奇葩，沒想到這麼奇葩。

13

這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鞭打快牛是常規操作。

當你有三分努力，就已經超過了百分之八十的人。

然後就會有百分之八十的工作扔到你肩上。

這時李奇才的電話就來了。

他親親切切叫了我月月，就開始打苦情牌，說我之前辛苦了，對接那麼多奇葩客戶，他一想到失去我這個得力助手就難受，自從我走後，再也沒有遇到我這麼好的伙伴。

我想吐，打斷他恭維：「有事說事，說不了，換個能做主的人來。」

小老板娘上線了，她學了我幾天，果然說話腔調也像我，這有禮貌多了。

「月月，同事一場都是緣分，我還記得當初咱們一起入職，我那時候就覺得你人特好，我特別願意和你做朋友……」

「哈哈哈哈。」我笑出了聲。

小老板娘卡殼：「月月，你別笑，真的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咱們一起四年，沒有親情也有感情是不是，你的位置都還給你留著，我每次經過都像是看到你還在，當處我們是有一點不愉快，但是沒有愛哪裡來的恨呢——」

「哈哈哈哈。」

「月月，你別笑，你笑得我害怕。」

我簡直笑死：「別說了，劉亞亞，你個二貨要笑死我。我不幫忙。那幾個大客戶，我一個都不幫。」

「月月，你！」

我哈哈大笑，掛了電話。

14

因為我拒絕幫忙挽留客戶。

李奇才又獻奇策。

行政妹子給我轉述：「現在這幾個搞不定了，李奇才說都是你惹的禍，他拍著胸口跟老板說不要怕，他不像你，他手上有好幾個大客戶，馬上就可以來驗廠，隔天就下大訂單那種。」

我問：「是不是那幾個印度的。」

行政妹子：「你怎麼知道。李奇才說這幾個是他通宵在網上找到的，和月月姐你一分錢關系都沒有。都是他做了大量工作找到的，還得了獎勵。」

我倒是真的要謝謝他，極力幫我撇清關系。

「聽起來你很不看好，月月姐，他們說的人家實力可強了。」

我無力吐槽：「你看戲看的差不多在那幾個客戶來之前準備好離職吧。不然以後，他們沒錢給你賠償金的。」

這世界上敢和三哥做信用貿易的，有一個是一個都是鐵哥子鐵姐子。

我現在還記得當初發一個外網飛行小設備的時候露出胳膊，掉了肩上的領口，一天之內收到一堆好友申請和自我介紹照片的震驚。

還有之前騙我樣品，說好線上溝通，我等了兩個小時後，一個人沒來，然後等我睡了給我瘋狂打電話問我為什麼不上線？

這腦回路倒是和李奇才很配。

這臉皮和綠茶的小老板娘也很配。

這做派和黑心肝的老板最最配。

不知道他們會擦出什麼樣的火化呢？

15

就在第二個月，我就得到了答案。

當時，我爸帶著我去聚餐，大家正在吃飯，忽然餐廳經理過來，說有人給我們送了酒。

酒是好酒。

是送到一個在海關工作的叔叔手裡的。

然後那經理又帶了兩句話，叔叔面色有些難看，轉頭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李奇才和小老板娘。

居然是他們倆。

李奇才看到我一瞬間，眼睛都直了。

「你怎麼在這？」

「吃飯啊。」

「你怎麼在這吃飯啊？我們到處找你，找了那麼久都找不到。」

「這裡賣飯啊。」

我笑眯眯，他眼睛都快掉到地上，看看我的左右，又看了看給我擦胳膊水的我爸。

小老板娘戳了他一下，他才會過神。

很快我聽懂了。

這個大聰明搞了個大簍子，直接把阿三哥的東西弄到裡面關起來了，然後連帶我們的人都被卡了。

今年有個進出口有個展示活動，我們公司也邀請了合作伙伴過來，然後需要帶相應的展示品。

結果阿三哥不靠譜，提供資料有問題，報關幾次失敗後，李奇才就叫他們和對接的同事幹脆去人肉帶過來。

結果這幫人準備找到機會來私下交易多賣點東西，一口氣帶了三倍樣品和貨品。

這哪裡是帶貨，分明是走私。

按照三哥標得飛起來的價格，夠大家喝一壺了。

現在幾個員工家屬上了門，老板被打了一頓，他氣得去調監控準備告這些蠻人，結果正好看到了不該看的。

小老板娘和李奇才的好事在所有員工面前清晰上演了一遍。

！

老板頭頂一片青青。

然後一查，差點當場厥過去，公司的錢竟然被他們拿去買了老破小。

還是剛剛出了文件不會拆遷的老破小。

這一波大出血差點讓摳門老板內傷。

這一回，老板下了死令，要他們將功補過，不然就要按照他們職務侵佔和貪汙報警。

這倆人悽悽慘慘的請求完被請出去，我有些可惜：「菜涼了。」

等我們出去的時候，竟然在大堂看到了我前老板。

16

他是聽到風聲趕過來求情的。

結果一看到我爸他就慫了, 立刻躲到了旁邊。

等再看到走在後面的我，他又來勁了。

我電話噹噹響：「月月。你幫我個忙。你都不知道, 你走了我才知道你多重要！公司被那些蠢貨搞得一塌糊塗，我真不該聽他們的瞎話就懷疑你……」

「所以呢。」

他接下來的話，正好被開了公放的我爸聽得清楚：「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回來了。之前是我不對, 我隻想到你是老肖介紹的，我沒想到你們這個關系啊。你當我有眼不識泰山，我狗眼看人低，你幫我說和說和, 幫我求下情緩緩我今年的房租, 我這忙, 我先去韓督辦說會話。」

這口氣很怪。

我故意問他：「什麼關系啊？」

「別裝了，還能是什麼關系，你們不就是那種……男女關系嗎？」

我爸瞬間炸裂：「霍大堰，你個狗東西, 瞎了你的狗眼。」

我完全拉不住，前老板奧喲奧喲叫起來, 我爸也捂住胸口裝胸口痛。

這演技著實不賴。

前老板氣得快炸裂：「故意的，他打人, 你們看到沒有？！」

我笑眯眯看他, 將他曾經給我的話還給他：「老板, 行了行了，你別叫了, 這裡沒監控，你哪裡挨打了, 你這不是自己摔的嗎？為什麼人家都不摔，就你摔，該好好反思一下了。你看我家給你租了那麼久房子，我還給你打了那麼久工。你還要怎麼樣？人吶, 不能太貪心。」

老板一瞬眼睛瞪大了：「你！你說你是——」

他身後的李奇才和小老板娘都目瞪口呆。

特別是李奇才一副錯過大彩票的模樣，當年他剛剛來的時候，自詡自己有兩分姿色，曾經專門警告過我千萬不要愛上他，我當時翻了個白眼，問他是不是有病。

也是那次我們結下了梁子。

後來他搭上了小老板娘後, 更是說我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說自己現在有車有房是超級優質資源。

他一副白痴的表情, 惹得旁邊的小老板娘面色一黑。

「你看什麼——」

我爸瞪過去：「看什麼, 找你們好久了，今天正好你們三個都在, 今年的房租我閨女會專門負責收你們的……」

三人都面色難看起來，向後退了兩步。

就在這時，外面停車下來的霍維來了。

他今天穿著休闲襯衣，明顯頭發也打理過。

他目不斜視一進來, 對那幾個人都是暴擊。

可是不對啊，目前我一個人兼了四五個崗位，錢少事多執行力不錯，怎麼也不可能是我啊！

「而他」李奇才心虛。

小老板娘臉發黑。

他們都看著霍維走向我。

等他走過來和我說話, 說起感謝想要請我吃飯的時候，小老板娘也回過神來。

「你……你們是一伙的？」

我笑了，將她的話也還給她。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完了完了完了，這回全都完了。」

他們三人絕望的臉灰敗下去, 破產的鍾聲敲響。

而外面，陽光正好，如同一幅鋪展開來的扉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