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蒂在我指間燃盡，燒到皮肉。

竟然也不太能感覺到疼。

陸西樓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到了包廂，和人談判。

有影方導演主動拋出橄欖枝，可以越過經紀公司直籤。

最重要的是，對方提出可以預付劇款。

我需要一筆錢先封住那些人的嘴，再想辦法離開這裡。

「看來鶴老師被催得很急。」

導演看了眼我的手機，我摁掉了電話。

「籤了之後款項多久到賬？」

油膩的手忽然覆上我的手背，還揉了一把。

導演笑得猥瑣：「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的劇。」

「你很漂亮，但是不太懂得利用資源……如果這次肯再放下身段一點……」

「劇款翻倍，怎麼樣？」

17

我冷冷抬起眼：「你說什麼？」

「嘖，假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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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猥瑣的眼睛直往我內衣裡鑽：「你還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鶴氏在沒人敢動你，現在那可不是保命符！倒是能催你的命！」

「都落到這個地步了，還給老子擺什麼譜？」

我撕掉合同，轉身就要離開。

舒晴忽然從裡間走了出來，高高在上睥睨著我。

「鶴妤，現在裝清高可沒用了，你不是慣會和人睡覺嗎？睡一覺能解決的事情，幹嗎這麼大費周章？」

「是你？」

「是我又怎麼樣？」

舒晴看著劇本笑了：「這角色可下賤了，就和你一樣。既然你背後的金主護不了你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啊。」

「我可等這天很久了。」

她的表情猙獰至極，眼裡的神色卻勝券在握。

我突然想起，之前有次舒晴的代言到期，甲方提出要換我。

臨拍攝宣發時，甲方又莫名其妙換回了舒晴，後面網上還爆出她以身挽回合約，照片差點上了熱搜，又被壓了下去。

我恍然大悟：「所以，那次你真的跟那老胖子睡了？」

「還被拍到照片，差點成為豔星？」

「自己走上這條路，反倒對我懷恨在心，是誰下賤，這不是一目了然嗎？」

舒晴憤怒得眼睛都紅了，尖叫起來讓我閉嘴。

「下地獄去吧！鶴妤！」

身後的導演慢條斯理地把門鎖上了，示意舒晴出去。

我這才注意到，房間裡還有隱蔽的攝像頭。

好一個請君入瓮，合約是假的，想拍我的香豔視頻，放出去身敗名裂才是真的。

生怕隻有鶴氏的火燒不死我。

不過舒晴真是高估了她自己。

我脫下高跟鞋，轉身鑿進男人眼睛裡，鮮血飆在臉上，鼻尖全是腥臭的氣息。

另一邊死死扯住舒晴的手，把她拉回房間。

「你敢動我一下？王飆，你個廢物，趕緊過來上……」

鞋尖沒入她的頭發，舒晴尖叫得像被沸水燙了的豬。

雙拳難敵四手。

沒幾下，我就被強按在地上，喉嚨也被用力掐住。

舒晴奪門而出，又猛然停住，甚至往裡退了兩步。

我仰起頭，看見了熟悉的輪廓。

18

王飆被拎起，哐啷一聲撞在牆上。

「陸……陸總，你怎麼來了……我這隻是辦點事……」

又是幾聲悶響，他一句話也吭不出來，死豬一樣趴在角落。

我抹掉眼皮上的血，就看見陸西樓蹲在身前。

他的影子幾乎將我覆蓋，眼裡的情緒翻湧，濃重到讓我窒息。

「西樓……」

舒晴帶著哭腔：「好疼啊，鶴妤她拿高跟鞋砸我。」

她幾乎是爬到他的身邊，鮮血從額頭滑落，整個人梨花帶雨。

「你不知道吧，她是老賴的女兒，鶴氏夫婦都逃到國外去了，」

「她欠了一屁股債，主動要和王飆睡覺……鶴家不是一直打壓陸氏嗎？那兩個老東西跑了，但鶴妤還在，我會幫你的，我有證據，她翻不了身的！」

說著舒晴像獻寶似的，從包裡翻出一個盒子，裡面是一張卡片。

「這些都是我收集的，都可以證明鶴妤是鶴家大小姐，還有她之前霸凌別人，讓別人跳樓……搶人資源打壓小明星，和其他導演……」

「全部在這裡？」

舒晴愣了一下，破涕為笑：「全都在這裡了，有人出大價錢，我一直沒賣的，就想等後面給你……」

有好幾次，我發現舒晴跟蹤我。

但沒想到，她居然還找人做偽證……我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陸西樓，心裡像有針密密麻麻在扎。

原來他恨我，到這個地步了。

「真精彩，怎麼不繼續說了？」

我扶著桌子站起，以俯視的姿態聽舒晴一樁樁陳述我的惡行。

看她嬌弱地往陸西樓懷裡靠，然後陸西樓……

掰斷了那張卡。

我夾著煙的手一頓，舒晴的哭聲也停了。

「西樓？」

「乖。」

陸西樓把舒晴提到攝像頭前，讓她全是血的臉可以完整被拍到。

「跟鏡頭說實話，今天的……還有卡裡的一切。」

舒晴臉上震驚一閃而過，下一秒臉漲成豬肝色。

陸西樓手臂上青筋暴起：「現在要是不說話。」

「那以後就都別說話了。」

19

車上很安靜。

我擺弄著相機，看著裡面舒晴痛哭流涕懺悔的臉，心裡卻沒有松快一點。

「條件。」

陸西樓的眼神晦暗不明。

「大小姐能給什麼？」

果然，他不會無緣無故幫我。

我現在確實沒什麼能給他。

「既然陸總知道我現在一無所有，還做這賺不到利益的事？」

我哂笑一聲，下一秒被高大的身影覆住。

脊背緊貼著車椅，逆光之下，陸西樓像把獵物堵到角落的狼。

這個動作我很熟悉。

以往通常我要懲罰陸西樓時，也會把他堵到角落，寸寸逼近，看他步步退讓，絕對乖順臣服。

原來他想看我這樣嗎？

也是，過去做了那麼久的孫子，一朝翻身，肯定想調換位置。

「怎麼？你以為這樣就能……」

溫熱的手帕覆在手背，後半截話落回肚子裡。

陸西樓沒有寸寸逼近，隻是低頭，擦拭著我手指間幹掉的血跡。

從手臂，到腰際，繼續向下，直至碰到腿上的疤痕。

細細揉摩，對醜陋的縫線痕跡也珍而重之。

「陸西樓！」

他從善如流地抓住我打過去的手，吻在指尖。

一陣電流霎時流蹿至頭頂，陸西樓單膝跪在椅子前，像以前那樣，保持仰視我的姿態。

話卻恰恰相反：「生氣的樣子更漂亮了，阿妤。」

「瘋狗！」

「這麼喜歡養狗，那可不可以繼續選我？」

陸西樓握住我的腳踝：「沒有人比我更懂怎麼取悅你了，所以可以不可以棄養外面那條……」

「隻養我一條瘋狗。」

「這就是我的條件，大小姐。」

20

瘋狗就是瘋狗。

咬起人來不管不顧，踹打反倒激發他的鬥志，風雨來得更加猛烈。

浪潮中，我掐住他的喉嚨。

陸西樓察覺不到痛似的，反而對那些指印如數家珍。

讓我看著鏡子，細數：「第三十二個月牙，很漂亮。」

「大小姐……要在我身上畫出一片星空嗎？」

「陸西樓，我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

「沒有第二次……」他抱著我到桌前，離婚協議書進了碎紙機。

「我沒籤字，協議不生效，根據第一版合約，在關系存續期間，雙方可以達成一致……延長期限。」

續籤的新合同很快就擺到了我的面前。

陸西樓跪在床前給我擦藥，我用腳尖挑起他的下巴。

他的眼神虔誠而熱烈，裡面是毫不掩飾的野心和佔有。

「不去見見她？哭得可慘了。」

舒晴自那天之後，幾乎天天跑來吵著要見陸西樓。

撒潑、打滾，又哭又鬧，求他看在過往感情，放她一馬。

「大小姐才是她的債主，她求錯人了。」

舒晴算是在陸西樓手上栽了人生最大的跟頭。

她好不容易到處找人做偽證，收集我的黑料，放出消息想要造勢。

就被陸西樓盯上了。

她口中說的「有人花大價錢要買黑料」，背後那個要買的人就是陸西樓。

大概是怕一下弄不倒我，也怕鶴氏在關鍵時候會出手保我。

舒晴一直把所謂的「黑料」捂得很緊，直到陸氏主動找她做品牌代言人。

陸西樓親自接見，舒晴以為自己背靠上了大樹。

她一點點放下戒心，直到鶴氏一夜之間大廈傾塌，才徹底松了氣，想在最後再放上一把火，把我名聲徹底搞臭。

這下不僅失敗了，她還成了「億萬負翁」。

「代言人在合約存續期間，必須保證對外形象，一旦爆出負面醜聞波及品牌，需支付代言費十倍的違約金。」

「大小姐，她現在欠你很多很多錢。」

陸西樓當初給舒晴開的代言費堪稱天價，整整十個億。

一開始這就是個巨大的甜蜜陷阱。

她當時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害怕誣陷的事情暴露出去，背上巨額賠償。

放與不放，選擇權在我手裡。

我都摸不準，陸西樓到底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工於心計。

又或許他本來就工於心計。

協婚續籤合同被風吹得翻了好幾頁，我還沒有下筆。

陸西樓慢條斯理地幫我挑好了禮服，戴上項鏈，從身後環住我，下巴擱在肩頭。

「大小姐在擔心什麼？」

語氣委屈，不露獠牙的時候，真像一條忠誠的狗。

我面無表情：「開始恐狗了。」

「我不咬人的。」

我氣笑了。

那是誰還一路摸到了我那潛逃在外的爸媽，把他們的兩個小家的行蹤，事無巨細地擺在我面前，讓我決定要不要放出消息，鼓動那些人追出去討債的？

陸西樓不僅咬人，還咬得很準。

輕吻落在耳邊，手腕被握住，陸西樓在我身後執筆。

一筆一畫，【鶴妤】。

籤名歪歪扭扭，還是我受益的霸王條款，他卻像籤了婚書一樣開心。

然後在下面籤上【陸西樓】。

筆觸勾結，和上面我的名字扭在了一起。

像一棵生長纏繞在一起的樹，注定要糾纏彼此，痛苦向上生長。

至死也不休。

番外（陸西樓視角）

1

陸家人又來了。

砸了店、趕走了客人，把我的臉按在洗手池裡，水裡還加了鹽。

浸染傷口，可以痛得讓人喊不出聲音。

「賤人，是不是說過你要是敢搞小動作，我們就廢了你。」

他們發現了我偷偷開公司，把一切全毀了。

每次都這樣。

我好像確實逃不掉。

我恨陸氏兄弟，更恨陸霆，也恨我媽。

為什麼要生下我，為什麼又不肯讓我爭，為什麼我一次次要忍讓，要跪伏在我兄弟腳下？

這次他們打斷了我的腿，我好像確實要死了，再也翻不了身了。

鶴妤出現了。

我不懂我哪裡值五千萬讓她買下我，但這根稻草，能救我的命。

為了活下來，我什麼都可以學。

2

陸氏兄弟再找上門來時, 看見了鶴妤。

她不緊不慢讓人敲折了他們的膝蓋，穿著高跟鞋，踩在陸風背上。

「再來找事, 就把命留下。」

然後轉頭喊我：「老公, 過來。」

「他們就交給你了。」

我頭一次看到陸氏兄弟在我面前發抖, 他們幾乎是爬著走的。

我知道他們是怕她身後的鶴氏。

也知道鶴妤是不想讓我丟她的臉面。

但我還是把鶴妤那雙高跟鞋扔掉了, 那是雙全球限定, 後來她拿領帶勒我, 罵我自作主張。

可我看不慣那雙鞋，它踩過陸風的髒背。

我不想要鶴妤踩別人, 我想要她隻踩我。

3

陸氏遭遇危機。

陸霆終於想起還有我這麼個私生子, 他們想讓我牽線, 讓鶴氏出手援助。

然後他們發現了, 鶴氏不承認鶴妤。

「還以為你多能耐, 攀上鶴氏大小姐。」

「原來都是被趕出門的破落貨，她也真是下賤，才會看上你這樣下賤的畜生。」

「還是成為破除聯姻的工具，你很興奮？」

這樣的辱罵我聽過很多次, 其實沒什麼情緒了。

但鶴妤不行。

沒有人可以玷汙她。

我把陸氏兄弟揍趴到求饒, 我媽趕過來，第一句話是。

「住手陸西樓, 他們是你哥哥！」

哥哥？一直打我甚至想要殺了我的哥哥？

我沒停手, 把陸霆也打到滿臉是血, 我媽再也忍不住了。

她說她後悔了，要是早點掐死我就好了。

為了陸氏兄弟、為了連名分都沒有給過她的陸霆，她扎了我一刀。

連她也不要我了。

鶴妤發來了短信, 讓我去接她。

我帶著那把刀上了車, 合約第一條：【大小姐的命令是第一位。】

鶴妤好像生氣了, 為了我嗎？

她還抱了我, 讓我去醫院, 不準我死。

我覺得我是條幸福的狗。

4

合約時間越來越短了。

大小姐好像沒有續籤的意思, 而且她也不準我太親近她。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 說到十四歲生日，第一次在我面前掉了眼淚。

我抱住她，她乖乖地伏在我的胸口。

看著我腿上的疤，開始哭：「陸西樓，你疼不疼啊？」

她指著自己腿上同樣的傷疤：「我之前做手術的時候可疼了，疼死我了, 你疼不疼啊？我天天讓你跪著。」

我親掉她的眼淚, 一遍又一遍告訴她不疼。

她才安心睡去。

「嘖，晴晴這是好事將近？」

「（當」那我就裝作不知道。

可時間快到頭了, 我整夜睡不著覺, 不知道怎麼才能哄她續籤。

我一直很倒霉, 這次老天爺，似乎終於願意眷顧我了。

舒晴露出狐狸尾巴、鶴氏破產……源源不斷的籌碼送到手上，似乎都在暗示我。

像騎士搜刮一切珍寶獻給公主殿下那樣, 我也可以，這樣討鶴妤歡心。

哪怕鶴妤隻把我當狗。

那又怎樣？

當公主的狗，我甘之如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