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書名:若楠 字數:3771 更新時間:2025-03-10 16:54:40

我從小就知道,爸爸媽媽不愛我。

隻因為我是女孩。

可我總想著,要是我再努力一點,聽話一點…

他們會不會就能像愛哥哥那樣來愛我。

無論是頂著烈日幹農活,還是寄人籬下看臉色,我都熬過來了。

最終得到的卻是欺騙和謾罵。

可當我接受現實,抹去他們在心底的最後一絲痕跡。

爸爸媽媽卻拽著我的手,滿臉是淚:

「楠楠,原諒爸爸媽媽好不好?」

1

六歲那年,家裡的氛圍很壓抑。

爸爸媽媽要去城裡打工,隻能帶上一個孩子。

他們決定把我送去鄉下,交給爺爺奶奶。

我抱著爸爸的大腿不撒手:「我不要,我也要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爸爸有些不耐煩,臉色冷了幾分:「聽話,不要耍性子。」

我瑟縮了一下,求助地看向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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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皺著眉頭將我拉到一邊:「聽你爸的話,乖一點,明天我們送你去爺爺奶奶家。」

聽到這話,委屈瞬間漫上心頭。

我不懂,為什麼哥哥可以和他們在一起,我卻不能。

吸了吸微微發酸的鼻子,我倔強道:「我不去!我就要和你們在一起!」

他們的臉色登時黑沉如墨。

爸爸肅著臉,厲聲呵斥:「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我哪裡見過這場景,被嚇得大哭起來。

而哥哥站在一邊看著我冷哼:「真會裝。」

媽媽惡狠狠瞪我一眼,幫爸爸拍著胸口疏氣:「我怎麼就生下了你這麼個不聽話的東西?能不能學學你哥?天天淨會裝可憐!」

我抽噎著拉住媽媽的胳膊:「不...不是的,我沒有...裝,我...」

可還沒等說完,爸爸就一巴掌扇過來。

我跌到地上,胳膊手掌火辣辣地疼,整個世界仿佛都在嗡鳴。

爸爸氣紅了臉,嘴裡怒斥著:「就你一天天事多!你哥可是要考名牌大學光宗耀祖的,你跟過來除了浪費錢還能有什麼用!」

那時,我呆坐在地上,連哭都忘了。

我不明白,我隻是想要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有什麼錯?

哥哥不屑地對我翻了個白眼:「看見你就煩。」

說完他繞過我回房間。

媽媽追上去幾步,笑著哄他,是我沒聽過的溫柔語氣:「浩然,你別生氣啊,待會讓你爸買點水果回來吃。」

說著不忘回頭剜我一眼:「死丫頭,就會惹人生氣,今晚這飯你也別吃了!」

爸爸連多餘的眼神都不願分給我,轉身就出門去了。

那時的我才隱隱意識到,原來自己和哥哥真的是不同的。

但沒關系,至少他們沒再說,要把我送去鄉下了不是嗎?

隻要能和他們在一起就好。

我忍痛爬起來,搬了個小凳子,去衛生間衝洗摔傷的地方。

鏡子裡映出小小的我,面黃肌瘦,就連紅紅的巴掌印都沒那麼鮮明了。

晚上我蹲在角落,等他們吃完飯回房,才敢對殘留的一點剩飯剩菜狼吞虎咽。

今晚媽媽做了糖醋排骨,很甜,我很喜歡。

洗完所有碗筷後,我回到擁擠狹窄的小隔間,抱著被哥哥扔掉的小熊玩偶進入夢鄉。

夢裡,我們一家四口一起去了城裡,媽媽給我做了一大盤糖醋排骨。

可我卻嘗不出一點甜味。

再醒來,我已經被送到鄉下的爺爺奶奶家。

爸爸媽媽帶著哥哥坐在車裡告別。

巨大的恐懼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猛地掙脫爺爺的雙臂,衝上去拍打已經關上的車窗。

淚水像連珠的線一樣不斷下墜:「爸爸,不要丟下我!我會聽話的,我不會再頂嘴了,求求你們不要丟下我…」

司機叔叔都有些於心不忍,可爸爸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師傅不用管,快走吧。」

那天我追了很久,追到最後體力不支,重重摔在地上。

胳膊膝蓋被石子咯出血來,小熊摔在地上灰撲撲的。

我什麼都想不起,隻記得塵土飛揚間,那輛車徹底消失在視野裡。

2

那天我是自己一瘸一拐,走回爺爺奶奶家的。

他們帶著大大的草帽,皮膚黝黑,看見我一身擦傷,隻是冷冷塞過來一個比我還高的大木棍,頂上套了個長方形的鐵塊。

我竭力拿穩,他們已經走出一段距離。

見我還在原地,爺爺沉了臉:「還不快跟來?想來這吃白飯不成!」

我渾身一顫,放下小熊,努力跟上他們的步伐。

太陽很曬,泥土沒過了我小半截腿,破皮的地方生疼。

我小心翼翼看向奶奶:「奶奶,我膝蓋破了,有點疼。」

她有些不耐煩:「一點小傷有什麼大不了的,好好幹活!」

我不敢再說什麼,生生忍住快落下的淚。

可我力氣不夠大,才不過勉強能拿穩手上那個叫鋤頭的東西,松土時屢屢砍到小苗。

爺爺沙包大的拳頭敲過來,粗著嗓子罵我:「你是豬嗎?教那麼多遍,就是豬也學會了!」

「這點活都幹不好,以後哪家人會要你!」奶奶嫌棄地把我推到一邊,將散發著惡臭的糞桶塞到我手上:「拿著,站著總會吧!」

他們一下一下從桶裡舀起糞液施肥,揚起的線濺到我身上,熱氣蒸騰,燻得我幾乎快要幹嘔。

一時沒拿穩,糞桶落地,濺起的糞液飛得到處都是。

還沒等我幹嘔,爺爺奶奶的棍子就已經落下來。

「死丫頭,拿個糞桶都拿不好,你是不是故意的!」

「果然女兒就是個沒用的,吃白飯以後還得便宜了別人家!」

我摔到地上,鼻腔裡是惡臭味,耳邊是謾罵聲,身上是劇烈的疼痛。

隻有眼前,天上,太陽依舊耀眼。

我病了好幾天。

爺爺隨便拿來給豬打針的藥給我打上,就沒再管我死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

隻記得那幾天,爸爸媽媽打電話過來了。

我以為他們是來問我的近況,可不是,他們全程都沒有提過我一個字。

後來哥哥接過電話,語氣平淡,甚至帶了些不耐。

可爺爺奶奶高興極了。

他們說:「浩然啊,在城裡還待得習慣嗎?和新同學相處得怎麼樣?沒瘦吧?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得多吃些好的。

「你爸媽要是不給你買,就告訴爺爺奶奶,我們幫你教訓他們!」

爸爸笑著拿過手機:「爸,媽,我們可都寶貝著他呢,哪敢讓他吃一點苦。」

他們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誰都沒有提起我。

是因為我不聽話嗎?還是因為我太沒用了?

我緊緊抱著小熊,無論什麼,我會改的,我全都會改…

後面他們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劇烈的疼痛和燒灼感模糊了所有意識。

可我要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我還想,再看一次太陽。

3

八歲這年,我已經能夠熟練地幹農活,皮膚曬得黝黑,依舊很瘦。

隻是哪怕幫著爺爺奶奶幹了很多活,他們也依舊會找各種理由來責罵我。

鄰家阿婆可憐我,有時會給我帶一些肉吃。

有次被爺爺發現,他直接將碗打翻,氣衝衝指著阿婆鼻子罵:「反正以後都是要嫁人的,給她吃那麼多幹什麼?我們家又不是沒給她吃飯,需要你來多管闲事!」

我默默站在一邊,看著那幾塊肉在泥地裡咕嚕嚕滾了好幾圈,變得黝黑。

不答應,也不反駁。

但我知道,他說得不對。

我以前在電視上看過很多穿著漂亮衣服,白嫩圓潤的姐姐,她們恣意灑脫,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

為什麼我不行?

現在已經是該入學的年紀。

本以為終於能去爸爸媽媽身邊了,沒想到他們隻是在電話裡冷漠地說:

「縣裡的手續都幫你辦好了,去叔叔阿姨家借住的時候聽話點,別給我們惹事。」

說不失落是假的。

但我還是會想,如果自己聽話一點,他們是不是也會愛我一點呢?

所以我應了聲「好」,帶上為數不多的行李,和那個被我洗得幹幹淨淨的小熊,被好心的大叔一起載去了縣城。

那時的我坐在小卡車後面,伴著豬群的「哼哼」聲,吹著涼爽的秋風輕聲哼歌。

完全不知道這是噩夢的開始。

我是常住在遠房嬸嬸家的,偶爾嬸嬸有事,爸爸就會讓我去他朋友那住。

爸爸的朋友是個很和善的叔叔,他會溫柔地問我冷不冷餓不餓,問我住得習不習慣。

可他從不讓我去桌上和他們一起吃飯。

每天放學後,床邊雜物架都會放一碗白米飯配上幾根菜葉。

我住的地方是個擁擠灰暗的儲物間,角落簡單支起一張折疊床,旁邊堆滿雜物,看起來很壓抑。

但有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我就已經滿足了。

所以在叔叔問我時,我會笑著對他說:「我吃得很飽,睡得也很香,謝謝叔叔您對我的照顧。」

遠房嬸嬸是個漂亮高瘦的女人,她的女兒和我同歲,在隔壁班。

她長得像嬸嬸,白白淨淨,很漂亮,每天穿著各種樣式的裙子,像一個小公主。

借住在別人家裡,我本想著盡可能和她處好關系,隻可惜她並不這麼想。

女孩高昂著頭,露出細長的脖頸,漂亮的小臉上滿是嫌惡:「長得烏漆嘛黑的,看著就髒死了,別靠近我!」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外表在別人看來是這麼不堪。

我羞愧地漲紅了臉,小聲說:「對不起。」

那以後,我學習越發努力,很快考取了第一。

我高興地向嬸嬸借手機打電話給爸爸媽媽,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可換來的卻是一頓劈頭蓋臉地臭罵:「你是知道你哥哥這次沒考好,故意來炫耀的是不是?

「小小年紀心思就這麼多,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以後沒什麼重要的事,別往這邊打電話,真是晦氣!」

我聽著手機那頭傳來的「嘟嘟」聲,呆愣了很久。

原來他們並不會為我考第一高興,他們隻在乎哥哥的成績。

還是嬸嬸奪過手機,我才回過神來。

她暗瞪我一眼:「還愣著幹嘛?考第一就覺得自己牛了,菜都能不端了是吧?」

我默默斂眸,嬸嬸的女兒這次沒考好,對我有些怨氣也正常。

她指向那碗剛盛的湯:「快把湯端過去。」

我看了眼湯上熱氣,想去找防燙手套,被她攔下:「找什麼呢,別耽誤吃飯時間,娜娜待會還有舞蹈課呢!」

咬了咬牙,我捧起那碗熱湯,滾燙的溫度讓我疼得幾乎要尖叫出聲。

我死死咬住下唇,雙手因為疼痛劇烈顫抖著,最終還是沒忍住在半路脫了手。

湯碗瓷片碎了一地,滾燙的湯水濺到我露出的皮膚上,迅速紅了一片。

幾乎在下一秒,一個重重的巴掌落到臉上,右臉火辣辣地刺疼。

「叫你端個東西你就委屈上了?還敢故意摔碗!我看在你爸媽面子上給你吃給你住,倒成我的錯了!我待會就跟你爸媽說,我這小廟啊裝不下你這尊大佛!」

不能讓爸爸媽媽知道,他們會討厭我的,不能讓他們知道!

我根本來不及感受身上各處的疼痛,惶恐地解釋道:「嬸嬸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馬上就收拾幹淨,馬上!」

說著,我蹲到地上去拾起瓷片,本就被燙得紅腫起泡的手掌,被劃破後鮮血淋漓。

可我咬牙強忍下痛意,快速收拾好地面後,去衛生間衝洗被燙傷的地方。

血已經凝固了,被劃破的地方,皮肉外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