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剔我仙骨時，血濺了他一身。

他說，待我完成魔族潛伏的任務後會為我重續仙骨。

我看著他身染紅蓮面目猙獰時。

我知道，我們都回不去了。

1

接到魔尊突然暴斃的消息時，我正陪著魔族三殿下華蒼處決仙族的細作。

仙族細作隻是借口，其實那人隻不過是大殿下華天埋伏在華蒼身邊的眼線罷了。

華蒼隨意掃了一眼紙條，一如既往的將它遞給站在身後的我。

「嘖，麻煩。」

華蒼抱怨了一聲，起身快步走上刑臺。一把奪過魔衛手中的鋸齒狼牙棒，朝著那細作狠狠抽打。

我仔仔細細的看完那則消息，垂下眸子定了定心神。

極力控制住微抖的手，我深吸了一口氣。

「殿下，我們該走了。」

2

魔尊殿殿門大開，華天已然闖了進去，並對著跪了一地的侍女責打唾罵。

在門外焦急踱步的老僕遠遠見到華蒼，一路小跑著來到跟前，撲通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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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您終於來了，魔尊……魔尊他……」說著說著竟泣不成聲。

見華蒼沒有動作，我上前一步，扶起那老僕。

「起來慢慢說，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謝三殿下，老奴今日照往常一樣去侍奉魔尊洗漱，但魔尊卻仿佛受了什麼刺激似的不許別人靠近，嘴裡一直喊著仙族逍遊上神的名諱，還打傷了好些殿內伺候的侍女們。」

「奴才們沒有辦法隻能先撤出了魔尊殿，誰知道等老奴再進去的時候，魔尊已經……已經……」

他抹了抹眼淚，繼續說道：「奴才們知道自己有失，理應受大殿下責罰。可是，魔尊他……受了驚嚇……」

「奴才們還要給魔尊整理遺容，求三殿下您拿個主意，讓魔尊體體面面地入魔冢吧。」

華蒼挑眉，大步邁入了魔尊殿，看也不看震怒的華天一眼，徑直走向床榻邊，這才明白了老僕那句受了驚嚇是什麼意思。

魔尊發絲凌亂，嘴巴大張，雙目幾乎爆出，嘔吐物和失禁液濺的到處都是，散發著難聞的味道，但唯獨沒有血跡。

華天停下了動作，他緊緊盯著華蒼，但華蒼卻依舊背對著他，仔仔細細地查看魔尊的屍體。

華天嗤笑一聲：「三弟現在連我這個大哥也不放在眼裡了。」

「你算什麼大哥？」

「華蒼！你什麼意思？是想造反嗎？」

「你還沒當上魔尊呢，算哪門子造反呢？」

華天聽聞此言，臉色大變，手上祭出了青魔寶劍便向華蒼攻來。

我連忙上前將華蒼護在身後，阻擋華天的攻擊。

「大殿下請慎行，這裡是魔尊殿！」

華天顯然是氣急，出手迅猛而又凌厲，我護著華蒼出言勸誡隻做防御，但仍被氣紅了眼的華天一劍劃傷了臉頰。

華蒼見狀震怒，一掌將華天擊飛了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查看我的傷口，可我卻注意到了他手上瑩瑩發光之物。

幻靈針！是仙族法器！

更準確地說，那應是我的法器。

我渾身冰冷，幾乎站立不穩。

「殿下，這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這上面有仙族的幻術，魔尊的死恐怕與仙族有關。」華蒼少有的面色凝重起來。

華天冷笑道：「怎麼？又是仙族細作？哪來那麼多的仙族細作？華蒼，你這套把戲到底要玩到什麼時候？魔界裡最大的仙族細作恐怕就是你吧！平日裡你三番四次跟我過不去，就連父尊你也沒放在眼裡。哼，我說你今天怎麼開始關心父尊的死了，原來是想栽贓陷害，賊喊捉賊！」

「大殿下請慎言。」

「哦，對了。還有你，瑤靈。」

我渾身一顫。

「華蒼在哪撿了你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仙族的細作恐怕就是你吧？」

「殿下！」

我大驚失色，急忙跪伏在地上，掩蓋住臉上的表情。

本來一心一意在查看我傷口的華蒼被打斷，不耐煩地走過去，飛起一腳踹在華天的臉上，華天正好倒在了剛剛趕來的二殿下華景身前。

「你真是越來越蠢了。」

華蒼一向沒什麼耐性，懶得與人多費口舌。

他又天分極高，修為更是突飛猛進，後無來者。魔尊在世時尚有約束，如今魔尊不在，便再無人敢對其假以辭色。

華蒼扶起我時，我已經整理好了面部表情。

他衝著老僕使了個眼色，那老僕便趕緊帶了僕從去為魔尊整理後事。

3

百年前的仙魔大戰，魔尊華龍元氣大傷，一直臥病在床，苟延殘喘。

仙族死傷無數，其中逍遊上神神格受損，投入人間幾經輪回才重返仙界。

我就是在那時被逍遊上神帶到了仙界，成了一名微末小仙。

隻不過，很快我就被派到魔界潛伏。除了逍遊上神和一個幫我傳遞消息的仙子之外，仙族根本沒人知道還有我這號人物存在。

幻靈針，是逍遊上神專門為我煉制，用來脫身的法器。

殺傷力不大，但可讓人陷入最深的恐懼中，對魔族更是效果翻倍。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使用，而事實上，我也從未使用過。

正因從未使用過，我的幻靈針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仙氣，普通的毫不起眼。

但魔尊頭顱內的那根幻靈針，卻像是生怕不被人發現一樣，被注入了大量仙氣，熠熠生輝。

逍遊上神還派了其他人來？為什麼我不知道？

心如擂鼓，我不停地自我安慰。

往好的方面想，現在魔尊已死，華天沒有城府，華景沒有實權，華蒼又沒有野心，我應該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4

「還疼嗎？」

回去的路上華蒼一直看著我臉上的傷口，想要觸碰又怕弄疼了我。

「隻是一點皮外傷，不疼的。」

「怎麼會不疼？華天的青魔劍雖不是什麼神兵利器，可那到底是用毒蛟的蛟骨鑄成的，被其造成的傷口不易愈合且最是磨人。本事不行就搞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什麼人配什麼劍，我真應該宰了他！」

「不易愈合又不是不會愈合，我真的沒事。」

華蒼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唉，你總這樣，疼也不叫，痛也不喊，難過了也不哭，委屈了也不說。」

「明明自己修為也不高，還敢跟華天交手，真是不要命了。」

「不過，」他停下來抬起我的下颌。

「你剛才護著我的樣子，真好看。」

他的眸光看著我的嘴唇，呼吸越來越近。那一刻，我有一絲的慌亂。

「殿下，疼。」我指了指傷口，錯開了眼神。

「好，這次先不親了。」他頓了一下，輕輕一笑，語氣裡滿是寵溺。

「等你好了我再來親你。」

5

魔尊的三個孩子中，華蒼的出身最低，但天分卻最高。

因此，除了魔後所出的華天，倒也沒有人敢輕視他，怠慢他。

明明被魔尊寄予厚望，明明掌管著魔族最精銳的兵力，但華蒼卻對魔尊之位毫無興趣。

相反，他的願望是帶著我去人間遊山玩水，做一對平凡夫妻。

我是不相信一見鍾情的，但他的確是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對我格外關切，毫不掩飾他的感情。

他看著輕浮，卻從未為難過我。

他與我形影不離，也正因如此，我的任務格外順利。

平凡夫妻嗎？

唯一與我做過平凡夫妻的那個人，好像根本不在乎那段人間姻緣呢。

而我，也注定不可能跟華蒼成為夫妻。

6

華蒼回去後開始研究那根幻靈針，我借口去養傷逃離了他身邊。

我不知那根幻靈針是誰的，但引起了華蒼的注意，暴露恐怕是早晚的事。

我尋不到為我傳話的仙子，隻好冒險去了逍遊上神在五遊山暫時開闢的洞府。

逍遊看見我，眉頭一皺。

「你怎可隨意來此？」

「魔尊暴斃，華蒼在魔尊頭顱上找到了幻靈針，不是我做的。」

逍遊沉吟了一會。

「知道了。」

「上神，魔尊已死，魔界即將動蕩，三個皇子對三界構不成威脅。」

「華蒼已對仙族起了疑心，我已不宜再留在魔界了。」

逍遊的臉上依舊古井無波。

「任務繼續。」

我猛地抬起頭。

「上神？」

「上神既然已經派了其他仙子執行任務，就讓小仙離開吧。」

「小仙……小仙不能再留在魔界了。」

「是不能，還是你不願？」

逍遊目光凌厲，一寸一寸將我凌遲。

「當年雖是本上神一意孤行將你帶回仙界，但你畢竟功德有缺。」

「可去魔界潛伏是你心甘情願，如今任務未成卻要放棄，那這些年的功夫豈不白費？」

「你若執意要走，本上神也不會攔你。但如此一來，你便是要與仙界為敵，恐怕也隻有魔界能庇佑你。」

「我看那華蒼對你倒是頗有情意，你若是做了他的魔妃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歸宿。」

他走過來抬起我滿是痛苦的臉。

「隻不過，如果他知道你曾是仙族的細作會怎麼做呢？」

全身的血液逆流，冰冷地衝擊著我的頭頂，巨大的眩暈席卷著恐懼，我哭的渾身顫抖。

「阿逍……」

「放肆！」

逍遊上神勃然震怒，掌風襲來正好打在我左臉的傷口上，我的臉頰頓時紅腫的更加厲害。

「速速離去，不可再生妄念，如有下次，本上神絕不輕饒！」

7

我在五遊山頂吹了很久的風，離開時，隨意採了點靈草敷在臉上，低頭看見腳邊的桔梗花，順手摘下了一株。

回去時，華蒼已經找了我許久，看見我回來，焦急的迎上前來。

「你去哪裡了，不要一個人亂走，現在很危險。」

我為了遮掩身上沾染的仙氣，特意採了很多靈草，但華蒼卻似乎毫不在意。

我看著他關切的神情，忍不住鼻子一酸，低下了頭。

他突然一頓，小心翼翼撥開我臉上敷著的靈草，看見加重的傷口，臉色一變，憤怒卻克制的攥緊了拳頭。

半晌，他輕輕嘆氣，為我治療。

「你想要什麼靈草，我讓魔差去採就是了，何必非要自己去呢。」

「何況你這採的是什麼東西，一點用都沒有，反而還嚴重了，自己都沒感覺的嗎？」

怎麼可能會沒感覺呢？

我笑了笑，拿出了那株桔梗花。

「我記得，你好像喜歡這個。」

他一愣，隨即眉開眼笑。

「哪有讓女子送花的啊？」

「不要嗎？」

「要！當然要，大不了我明日送你更多花當作回禮。」

他滿心歡喜地給那株桔梗花施了一道永生咒，迅速抱了我一下。

「你今天沒有叫我殿下，我很開心。」

8

第二日華蒼帶著大捧的桔梗花來找我的時候，華天新娶的魔妃正帶著華天的屍身鬧上門來。

他的胸口被貫穿了一個大洞，傷口邊緣泛著銀色的光芒，顯然是被仙家法器所傷。

華蒼把花塞進我懷裡，我低下頭，遮住了半張臉。

「華蒼，就算你想做魔尊，可他畢竟是你大哥，你怎能忍心下此毒手？」

「我若想殺他還用得著特意尋個仙族的破爛玩意兒？」

「障眼法誰不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仙族勾結，整日裡打著處理仙族細作的幌子把魔界鬧得雞飛狗跳，但最大的仙族細作就藏在你自己身邊！」

「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幹淨？哼！」

魔妃走過來圍著我轉了一圈。

「昨天夜裡我親眼看見這個賤人出了魔界，她身上的仙氣都還沒消幹淨呢？你堂堂魔界三殿下會看不出來？」

「三殿下這般浪漫，就這麼想做仙族的上門女婿嗎？」

她像一條毒蛇般緊緊盯著我，語氣裡滿是陰陽怪氣。

人群裡開始竊竊私語，魔族的四位長老也面色凝重了起來。

「閉嘴！」

華蒼剛要動手，魔族四長老站了出來。

「三殿下且慢。」

「怎麼，長老們也要跟著這個婆娘來誣陷本殿？」

「屬下不敢，屬下當然不會相信魔妃的一面之詞。但瑤靈姑娘的身份的確存疑，還望殿下準許讓弑神獸為瑤靈姑娘驗明身份。雖然委屈了瑤靈姑娘，但如此可還殿下和瑤靈姑娘的清白，何樂而不為呢？」

「瑤靈隻是個會點法術的普通凡人，她如何當的了仙族細作？我看你們一個個是老糊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