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地主家的丫鬟。

 

以前用來伺候大小姐，現在用來伺候老爺新娶的第四房姨太太。

 

那是一個窯姐出身的女人。

 

1

 

紅綢鑼鼓，吹吹打打。

 

臉上塗著厚重脂粉的喜婆，佝偻著腰，背著穿著一身紅色夾袄的女人進了門。

 

她是柳絮，周家老爺新娶的第四房姨太太。我負責牽著蓋著紅蓋頭的她去房裡。

 

「四太太，老爺吃完酒就過來，您再等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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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囑咐完剛準備走，就聽她叫住了我。

 

「诶……等等。」

 

我回過頭，柳絮掀起紅蓋頭，露出她精致的臉蛋。

 

她的唇塗得紅豔，笑著招呼我：

 

「今兒是我的好日子，賞你的。」

 

她不知從哪掏出一個小銀塊子，拋向我。

 

我略有些詫異地接了過來。

 

老老實實地行了個禮：「謝四太太賞。」

 

柳絮嬌笑著：

 

「拿著就是，回去當差吧。」

 

2

 

老爺家裡的丫鬟一共有四個，分別叫紅棗、花生、桂圓、蓮子。

 

寓意著早生貴子。

 

可多年耕耘，老爺隻有大太太生的一個女兒，於是他便不S心地娶了一個又一個。

 

我是年紀最小的丫鬟，給我的名字便是蓮子。

 

我被爹娘賣到這裡時，僅有十三歲。

 

彼時宅子中隻有三位太太整日你S我活地鬥著。

 

如今我剛十六，又迎來了四太太。

 

入了夜，我戰戰兢兢地站在三太太的屋子裡，手裡捧著裝著滾燙茶水的杯子。

 

裡面的溫度燙得我手心發紅疼痛，卻又不敢把杯子放下。

 

三太太拿著圓扇給自己扇著風，手中的動作逐漸急躁。

 

我知道為何，因為隔壁的房間就是四太太的屋子。

 

柳絮本就是窯姐，在房事方面自然厲害，花樣的手段使得老爺這一夜都在折騰。

 

三太太終於忍不住，一把扇子摔在我的臉上。

 

我一個踉跄，熱水灑出，燙在手上，頃刻間杯子摔碎。

 

三太太借機大罵：「小賤蹄子！這點事都做不好，是不是就勾引男人有本事！」

 

她自然是借機罵柳絮，果然，隔壁房間女子的淫笑聲停了一瞬，可也就是一瞬，接下來的聲音更加讓人面紅耳赤。

 

三太太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黑，她目光不善地看著我：「怎麼？你羨慕？還是人家給了你幾個臭子兒就讓你也起了當姨太太的心思了！」

 

她的話完全是無理取鬧，但我明白，她是在拿我撒氣。

 

我垂著頭去撿碎瓷片，可就在快觸碰到瓷片時，三太太的腳踩住我的手。

 

痛意讓我忍不住瑟縮地抖了一下。

 

她說：「蓮子，你去敲那屋的門，去問問用不用水。

 

「問起來，就說是你自個兒要問的。」

 

3

 

三太太目送著我過去，我心裡抗拒，但並無他法，在這個年代裡老爺太太對籤了賣身契的丫鬟有生S權的。

 

我叩響柳絮屋子的門。

 

一聲，又一聲。

 

然後我聽到老爺罵罵咧咧的聲音。

 

「奶奶的！誰壞老子好事！」

 

我回了下頭，發現三太太還在看著，隻得硬著頭皮繼續敲門。

 

老爺終於不耐煩了，他砰的一聲打開門，陰鸷地看了我一眼：

 

「什麼事！」

 

我低下頭，小聲道：「老爺，您……您用不用水？」

 

我聽到輕輕一聲，是三太太那邊門合上的聲音。

 

三太太是應付過去了，可老爺這邊正暴跳如雷。

 

他一個耳光剛要抽到我的臉上，一道嬌軟的女聲就喊住了他：

 

「莫要生氣嘛！老爺。」

 

柳絮隻披了件外套，晃動著她的腰肢走了過來，她的唇角還有口脂的痕跡。

 

她柔若無骨地依偎在老爺胸膛，露出一抹笑來。

 

她說：「瞧這丫頭，瞅著怪老實的，聽說姐姐們都有自己個兒的丫鬟，不如老爺把她賞給我伺候。」

 

老爺對待新鮮的美人一向是沒有抵抗力的。

 

他親了口柳絮的臉頰：「都聽四太太的。」

 

隨後他又看了眼我，不耐煩道：「滾去看門，今晚誰再惹老子，老子都要了你的命！」

 

我應了聲是，柳絮便拉著老爺回房繼續，不過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她好像回頭看了我一眼。

 

4

 

冬日裡夜比尋常都要冷，我戰戰兢兢地在門前守了一夜，等老爺神清氣爽出來之後，他才放我去幹活。

 

幹活，自然就是去伺候我的新主子。

 

柳絮坐在床頭，頭發披散開來，她這張秀麗的臉未施粉黛，卻也有一種淡然清冷的美感。

 

隻是她一張嘴就打破了這份感覺：

 

「這周扒皮真能折騰，給老娘的腰弄得酸得很。你叫蓮子是吧，過來給我按按。」

 

我訥訥回道：「回四太太話，我不會按摩。」

 

柳絮突然冷了臉，她挑起眉問：「是不會，還是嫌碰我髒了你的手？」

 

我搖搖頭：「四太太，我雖然不會，但是可以學，你告訴我按哪裡我就按哪裡。」

 

柳絮這才滿意道：「這才對，過來伺候吧。」

 

她脫得隻剩個肚兜，背對著我趴下後指著腰的一個位置說：「就按這。」

 

我剛上手，就聽她「嘶」了一聲。

 

她像兔子一樣跳起來：「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她這才仔細瞧我，隨後大驚失色，緊忙拿起被子給我捂住：

 

「你這丫頭，還真聽他話在外面站了一夜啊。

 

「怪不得你手這麼涼，看你，眉毛上都掛了霜。」

 

我愣在被子裡，沒有出聲。

 

她又給我倒了杯熱水，叫我暖暖。

 

熱水下肚，我真誠地對她生出幾分謝意：

 

「謝謝四太太。」

 

柳絮哼笑一聲：「快暖和起來，我還指望著你伺候我呢。」

 

5

 

老爺貪圖新鮮，整夜宿在柳絮房裡，惹得其他三位太太都很不滿。

 

就在這樣的日子連續十幾天後，三太太先坐不住了。

 

她去找大太太告了狀。

 

她哭訴自從來了新人，老爺就不來她的房裡了。

 

說這話時，我正扶著柳絮走進來。

 

今日柳絮穿了身桃紅綢緞裁的旗袍，把她一身玲瓏有致的身材襯得更加出挑。

 

她笑著對三太太說：「既然三姐想要，那就自個兒去找老爺嘛！我又沒攔著。」

 

三太太氣得站直了身子罵：「要不是你勾著老爺，老爺怎麼會一直去你房裡！」

 

柳絮也不讓著她：「自然是三姐不中用，佔著老爺好多年也沒給老爺生個一兒半女的，這不才逼著老爺來找我嗎？」

 

三太太氣急敗壞，要去扇柳絮的臉。

 

我急忙過去攔了一下，結果那一巴掌就打在了我的臉上。

 

三太太見我護著柳絮，氣更甚了，想要左右開弓繼續打我。

 

可柳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反手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你當老娘是好欺負的！」

 

我見過潑辣的女子，但沒見過像柳絮這樣的。

 

怕三太太真把柳絮給傷到了。

 

我便急忙去攔著。

 

6

 

這場鬧劇以老爺來了為收尾。

 

柳絮見老爺來了，狠狠抓了幾下自己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的，隨後奔向老爺懷裡哭訴：「你這S人！家裡都是會欺負人的，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在春月樓裡待著。」

 

柳絮梨花帶雨，哭得我見猶憐。

 

老爺心一軟，看著不動聲色的大太太，還有一身衣服被撕扯得皺皺巴巴的三太太，眉頭一皺。

 

「老四才剛進門，你就不會讓著她點嗎！」

 

三太太氣急敗壞，喊道：「老爺！」

 

「閉嘴！」

 

老爺喝了一聲，隨後恹恹道：「一天做那些個破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滾回自己屋子去。」

 

三太太氣得跺腳離開，柳絮給了她一個囂張的眼神。

 

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三太太這個人向來不好對付，今日跟她結下梁子，後兒指不定會出什麼陰招。

 

7

 

回了屋子，柳絮坐回床上，我去弄了個湯婆子給她暖手。

 

她拉著我一同坐下，我慌張地想要起身，可她又把我按了回去：

 

「別動，坐著。」

 

她從枕頭底下掏出了一盒膏狀的東西，很香，是我沒聞過的味道。

 

「這娘們下手真黑，奔著毀我容來的。」

 

柳絮用她的指尖取了一點香膏，往我的臉上塗抹，觸感冰冰涼涼的，能緩解不少臉上的脹痛感。

 

我訥訥低著頭：「我沒事的，四太太。」

 

「什麼沒事！臉都腫得像個猴子屁股！」

 

柳絮嘴上罵著三太太，手上動作卻輕柔。

 

我想起了我娘，在小時候的冬天，我十指生了凍瘡，她也是這麼輕輕地，細致地給我塗抹藥膏。

 

想著想著，沒出息地掉了淚珠。

 

柳絮停下動作，問我：「疼了？」

 

我趕緊搖搖頭，胡亂擦了擦眼淚：「沒有，沒有，是太太對我太好了。」

 

柳絮撲哧一聲笑了：「你還是頭一個說我好的。」

 

她笑眯眯的，看起來很是受用我的話。

 

她又問我：「你幾歲了？」

 

「十六。」

 

「在你這個年紀我已經是春月樓的掛牌姑娘了，一天挨八頓毒打，也沒見像你這麼愛哭鼻子。」

 

「掛牌姑娘是什麼意思？」

 

「哦，就是陪男人睡覺的窯姐。」

 

我垂頭不語，心中情感復雜得難受。

 

柳絮自顧自地講了起來：「你可比我好多了，我十一歲的時候，喪良心的爹媽就把我用三塊銀圓賣進了窯子。

 

「他們說我和妹妹總要有一個被賣，不然養不起。

 

「我妹妹才八歲啊，那種吃人的地方我怎麼能讓她去。

 

「好在他倆承諾賣了我以後，會好好養活妹妹。

 

「按年歲，估摸著她也你這麼大了。」

 

說完她看著我，是她大婚那天熟悉的目光：

 

「說起來，你們倆長得還有幾分像。」

 

我抬起頭，看到了柳絮那雙水浸了般的眼睛。

 

沒忍住問道：「四太太，那你妹妹現在還好嗎？」

 

柳絮的手收緊，她紅了眼眶。

 

我看見她輕輕抽了下鼻子，隨後又倔強地仰起頭，看著窗外，輕描淡寫道：

 

「S了。

 

「前年她被賣給了個瘸子當媳婦，瘸子喝了大酒，回家把她打S了。」

 

我心中一酸，拉住柳絮的手。

 

柳絮輕輕用手揩去眼淚，說道：「S了也好，就算她活過了這一次，也還有下一次，總歸是受罪，S了也是輕松。

 

「這世道啊！是會吃女人的。」

 

8

 

日子一旬一旬地過著，轉眼來到了春天。

 

柳絮就是在這時候被診出懷上了孩子。

 

這是周府的大喜事，老爺樂得抱著柳絮轉了三圈。

 

到了晚上，宅院裡大擺宴席，除了老爺紅光滿面和柳絮流露著初為人母的喜悅外。

 

大太太面色不虞，一直生病深居簡出的二太太無悲無喜，三太太則是眼睛都要冒出火光。

 

老爺喝了一杯又一杯。他樂得大手一揮，說道：「等老四這胎生出來了，要是個男孩，以後我的家產就都歸他！」

 

此話一出，桌上眾人神色各異。

 

我觀察到大太太握住筷子的手緊了幾分。

 

她提醒道：「老爺，再過些時日淑兒就要回來了。」

 

周淑——老爺與太太生的長女。

 

三年前出國留了洋，一直都沒有回來過，聽說是書念完了，終於準備回家。

 

老爺一拍大腿：「差點給我高興得忘了這事，等淑兒回來了，我給她挑個好親事！」

 

大太太忍不住說：「老爺，你答應她等回來了就試試接手咱家的產業。」

 

老爺瞬間冷了臉：

 

「那都是哄她的，你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