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名:入宮那年 字數:4039 更新時間:2025-04-11 15:06:43

她分明什麼都不缺,卻點名要我隨身那枚玉佩。

一條人命,一個身外之物。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我選的人命。

就這樣,宮女跟著我回了景春宮,改名為秀荷。

10.

翌日。

一牆之隔的周答應被內務府拖走的慘叫聲驚醒了我。

秀荷急匆匆小跑進來,喘著氣說:「周答應不想去殉葬,就被直接綁著四肢,堵上嘴,丟進了轎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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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那些被帶走的主子都聚在琳琅閣,不得出來,一人賜一白綾,擇一個日子,等她們斷氣後就要隨著皇上棺柩進入皇陵。」

我抓住她的手問:「純貴人呢?她在其中嗎?」

秀荷遲疑一瞬:「被四皇子保下來了。」

意料之中。

看來,她與李懷絕的那些流言,不算虛假。

不過如今,我已經顧不上她了。

內務府來拿人時,撲了個空。

秀荷欠身答:「李太妃的頭疼病又犯了,早早喚我家主子前去看望。」

無法,內務府的人又轉道來了舒華宮。

卻被崔嬤嬤擋在外面。

「葉答應正在裡面為太妃娘娘施針治療,出了岔子你們擔當得起嗎?」

自然不能。

李太妃曾為先皇擋過一劍,身份尊貴,太子殿下年幼時還是在她膝下長大的。

饒是皇上在世,也不敢抹她面子。

內務府的人擦著眉頭汗,解釋:「可是上頭發話要我們一定要帶走葉答應......」

崔嬤嬤冷笑:「那不如讓你們上頭的人親自來跟我們太妃說說吧。」

11.

我心無旁騖地收好針。

李太妃放下揉頭的手,欣慰道;「還得是你,這針一施,立馬就難受了。」

我笑了笑。

「太妃娘娘這是心病,我這針這不過是為你疏通心氣,能有效還是靠你自個兒。」

她嘆了口氣。

「自從皇帝去了,我確實夜夜睡不好,隻覺得要發生什麼大事。」

言中之意不在後宮,而在朝廷。

我隻能說:「有太子在,都會無事的。」

她笑得意味深長。

「誰知道呢。」

冷意化作實質的風,晃動著簾幔。

李太妃漫不經心地端起茶:「坐吧,如今你這個身子,別出了閃失。」

我了然一笑,坐在了一邊。

李太妃在宮中多年,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我如今懷著身孕。

「說你膽子大,這一年了,連頭都不敢冒,整日縮在景春宮裡,連皇上的面都沒有見到。」

「說你膽兒小吧,卻敢做出這種不要命的事情來。」

若不是為了活命,這步險棋我是一步都不敢碰。

「是誰的?」

她問得直接。

我面色僵硬。

「不敢說?」李太妃放下茶杯,勾唇,「普天之下,讓你怕到不敢說的。」

「我好像知道是誰了。」

12.

內務府的人早離開了。

今日是太子的登基大喜日子。

他們隻好先過去忙其他事情。

我趁著夜色回到了景春宮。

秀荷遞給我早就準備好的便衣。

「御膳房負責每日採購的太監公公已經用了你的全部積蓄買通了,讓我們子時就過去,他會帶我們出去。」

我換下了一身孝衣,正要穿上便服。

哪知,外面有火光頻頻閃過。

秀荷以為是起火了,連忙出去察看。

我披著衣裳趴在窗邊,看到一個個帶刀羽林軍帶著肅冷的S意闖進來。

將這小小的景春宮圍了一層又一層。

此時烏雲罩頂,他們身披黑甲,站列兩排。

身著一襲雪白狐裘的男子緩步走在為首,握著一柄長劍。

這是我第一次直面看清李懷絕。

神清秀骨,容色皎皎。

可是在這張臉上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但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人分明是......

李懷絕穿過遊廊,走進來時把房門也關上了。

我步步後退,冷聲呵斥:「殿下你這是何意?怎敢擅自闖進後宮妃子寢宮!」

男子單手撩起珠簾,懶懶歪頭,隨即輕笑,如春泉破冰。

「葉儀,你莫不是忘了,朕是皇上,這後宮,就是朕的後宮。」

他叫的不是葉答應,是葉儀。

我的名字。

13.

「我若是沒來,今晚,你是不是就不見了?」

誰也不曾想到,百日裡才行過大禮的新帝,堂堂一國之君,會在夜時帶兵闖進他父皇妃子的寢宮。

男子平和輕謾。

女子衣衫不整。

共處一室。

簡直罔顧宮規,藐視人倫。

我眉頭一蹙:「殿下,你說的話臣妾聽不懂,還請您先回避,待我穿好衣服再給你回話。」

他不退反進,步步緊逼,將我逼至床榻前。

執劍,抵著我的腹部,陰沉沉道:「想離開?」

「愛妃這是要帶朕的孩子去哪裡?」

太子,不,現在該叫皇上了。

話一出,我腿軟坐在床榻上,一點一點往後縮。

面上慌張笑道;「皇上,您說的話我聽不懂。」

燭光淡淡映在他臉上,看出幾分怒氣。

「葉儀!」

「你還是不肯說是吧!」

難道看到這位爺生氣,卻不曾想,竟是因為這件事。

14.

我被李懷絕帶回了養心殿。

不能出去。

也不許除了他以外的人進來。

我撫著肚子發呆。

不懂他此意。

「在想什麼?」

一顆剝好的葡萄送到了嘴邊。

我扭開頭,不肯吃。

男子也不生氣,擦了擦手,溫聲道:「你宮女沒有S,在景春宮待得好好的。」

我面色松緩。

那就好。

距離那夜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

聽說那些冊上有名的妃子們已經入了皇陵。

我躲過了這一劫。

可是也不知,後面還有什麼危機等著的。

一個冰涼的東西碰在臉邊。

我猛然回神過來。

是先前丟失的镯子。

眼前的青年男子眉眼帶細笑,有討好之意。

「葉儀,這個東西你一直戴著的嗎?」

我愣然拿在手心,點頭。

這是個木镯子,工藝不算巧妙,款式也簡單得不行。

可能是一直戴在我手腕上,所以很光滑。

他將東西戴回我的手上,十分珍重的樣子。

「皇上,可知道宿月樓?」

男子的手若無其事地拂開。

「未曾。」

他答得很幹脆。

「那是個什麼地方?對你很重要?」

我低眉摸著木镯。

地方不重要,是裡面的人重要。

15.

我生於洛州,父親在衙門當差,母親行醫,家裡還有個弟弟。

日子和和美美。

可我五歲那年,天降大旱,民不聊生。

有錢的囤糧閉府,沒錢的賣女求生。

父親於一場暴亂中S去。

母親開設的醫館被踏了個平。

我和弟弟顛沛流離,一路跟隨流民乞討。

眾生皆苦,我不知道該怨誰。

弟弟染了瘟疫那天,我將他安置在老寺廟,然後徒步跑到了宿月樓。

那是洛州最大的青樓。

是在這亂世中唯一安然無恙之處。

也是唯一沒有染病的地方。

我求他們,賜藥。

宿月樓的老鸨皮笑肉不笑:「我這兒可不是施善的醫館,是賣些皮肉為生的青樓,我也更不是什麼心善地道的人啊。」

我一直磕頭,說願意將自己賣給宿月樓,做牛做馬都可。

「小姑娘,我這兒,也不是什麼人都要的。」

「你求錯地方了。」

說罷,那扇門重重闔上。

我不敢哭,頭也不敢抬。

突然,有門開的聲音。

頭頂響起清越的女聲。

「你叫什麼名字?」

我恍然抬頭,是宿月樓的一個侍女,漠著臉。

「我家姑娘說身邊缺個人手,留你進來伺候。」

我說自己叫葉珠。

她在前面領路,宿月樓很大,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地方。

七拐八拐後,我見到她口中說的那個姑娘。

穿著一襲紅裙,低眉順眼地彈奏著琵琶。

人美,景美。

就是曲子......好難聽。

侍女早在進來的時候說了,這位姑娘是宿月樓的花魁,名為長樂。

她頭也不抬,繼續擺弄著琵琶:「謝恩的話就不必說,我救你,不是聽這些的,」

我隻悄悄看了眼兒。

「姑娘愛美,當心手背上的凍瘡留疤。」

她停下,看向我。

「誰說我愛美了?我故意留著的,懂嗎?」

我連忙低下頭,心裡懊惱自己多嘴什麼。

可是沒一會兒,她又支支吾吾問。

「有什麼法子治好?」

長樂姑娘比一般女子要高點,很瘦,膚色是那種病入多年不康健的白。

性子有些怪,言少,喜歡獨樂。

聽樓裡的姑娘說,她是頭一個心甘情願待在這裡的。

來了後,隻是當個花瓶,站在臺上坐著,那底下都是座無虛席的。

說是伺候,其實我連她房間都沒有進去過。

長樂姑娘不喜歡有人離她近。

聽說先前有個喝高的客人,非要來摸摸她的臉,還沒碰上呢,那客人的手指就齊刷刷斬斷了。

宿月樓的老鸨是又愛她,又恨她,又不敢開罪她。

所有人覺得她孤傲,不可親近。

可我隻知道,因為她,弟弟才得救的。

我把自己的一生都賣給了她。

她瀟灑,喜歡獨坐屋檐之上,喝著冷酒,看著不知名的遠方,嘴裡哼著沒聽過的民謠。

她囂張,什麼身居高位的貴客,見我被欺負,說打就打,一身的好功夫,像是飛走江湖的俠女。

她怕冷,所以走哪兒都是裹著厚厚的狐裘,抱著個湯婆子。

她喜歡叫我珠兒,喝藥怕苦,喝水怕冷,不喜歡起早,每日賴在床上閉著眼道:「不起,不然你就背著我吧。」

因為她,我操持起了母親的醫術。

時而給樓裡的姑娘看病,也有了立足之地。

年歲越久,我的容貌也開始悄然發生改變。

被不懂事的客人調戲也是常有的。

但長樂可不同意,喜歡直接將刀刃架在那人脖子上,目光狠戾。

「敢打她主意,不知道她是我的人嗎?」

這句話,莫名聽得讓人耳朵發燙。

闲暇時,長樂最喜歡趴在貴妃椅上,犯懶道:「珠兒,你想過以後做什麼嗎?」

我說不知道。

她笑了笑。

「算了,你還小。」

我又反問她。

女人眼神滯了一下,而後若無其事的仰躺著身子,舉起那隻手,目光茫然。

「等我活下來再說吧。」

大宣二十四年,大旱已過,百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弟弟的病好後,被長樂差遣京師的舊人撫養。

而我在宿月樓已經待了五年。

九歲生辰那日,長樂難得起了個大早,出了門,還不許任何人跟著。

侍女姐姐笑著猜想:「估計是跟你買生辰禮去了。」

我嘴上不想承認,心裡是極其高興的。

可是等啊等,等宿月樓都打烊了。

老鸨帶來了一封信,一個匣子。

她哭得臉都花了。

「長樂S了。」

原來,她今天走的時候,就沒有想到要回來。

誰也不知道她是去做了什麼。

那封信上,隻說了句生辰快樂。

那個匣子裡,是一個木镯子。

怪不得最近她奇奇怪怪的,房間裡半夜還亮著燈,傳出鋸木的聲音。

老鸨說,她身中數十箭,屍首被狼群叼走了。

我不信。

跑出宿月樓。

洛州從不下雪,可是那晚,下得極大。

我看不到前方的路,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想去找長樂。

可是茫茫雪地,再也看不到那抹紅影。

風起高落,冷到骨縫都在顫抖。

我開始失去理智一般,每每看到一處有紅痕,就徒手扒雪。

不要命的扒。

她S了。

我再也找不到了。

16.

被拘養心殿後的一個月。

宮內人都知道了,新帝上位的第一天就寵幸了一位美人。

冊封於葉貴妃。

此等殊榮,也是從未聽聞。

我去探望李太妃的時候,身子已經見沉了,連禮都沒有行就被賜了座。

「那位把你當心肝看著,我若是苛責一點,恐怕要被他問罪的。」

面對她的調侃,我隻是淡笑。

有身孕之事被我瞞得SS的,能被皇上知道的,也隻有李太妃這邊了。

她好奇問:「你對皇上,是何心思?」

我答不上來。

我對他一向是敬之,懼之。

從來都是在別人口中知曉他是什麼樣的人。

可以說是對他沒有如何心思。

李太妃見我不語,嘆氣。

「我是希望,他娶到心愛的姑娘,成個家後,這一生會好過點。」

我不解地輕擰眉頭。

「娘娘,你這句話的意思是......」

她笑了笑。

「不久後你就會知道了。」

17.

秀荷說今日李懷絕出入了純貴人的寢宮。

我從一碗黑乎乎的安胎藥裡抬起頭。

差點忘記純貴人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