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書名:草木怒放時 字數:3723 更新時間:2025-04-16 16:13:56

滿院冷寂,沒有回答。


 


唯有雪若絨羽,在空中相擊相交,紛紛破碎凋落。


 


23


 


崔鶯鶯和紅娘聯袂出了屋子,兩隻畫妖齊齊衝著我深施一禮。


 


紅娘又遞給我個繡工精致的大荷包。


 


我打開荷包,看著裡面幾錠沉甸甸的赤金,以表情詢問崔鶯鶯。


 


「我同那負心人恩怨已了,現下要帶著紅娘回山野之間繼續修行,再不踏入塵世了。」


「張生母親年邁,煩請李小姐拿著這些錢,僱個人為她養老送終吧。」


 


崔鶯鶯嘆了口氣,衝著我哀求。

Advertisement


 


「養出這樣的兒子來,張生母親也未必就是好人。」我神情頓時復雜了起來。


 


崔鶯鶯坦然:「有些事情,論跡不論心。張老夫人雖心中偏袒於張生,但我在張家做媳婦時,每每她都會趁著張生父親不在時,偷著塞給我些吃食,有時是肉脯,有時是一把炒花生,甚至有一次,還是串晶瑩剔透的葡萄。後來我被普救和尚抓到佛塔下鎮壓,張老夫人傷了腿,無法行走,便託鄰居大娘去救我,隻可惜鄰居大娘年邁,力有不逮,因而我未獲自由。」


 


我捏著赤金,久久不答。


 


不知不覺間,手背上已是青筋畢露。


 


崔鶯鶯再度衝我一拜:「妖族看似兇殘,然而實則初入人世時,最似無瑕白紙。張老夫人既曾在白紙上塗抹過暖色,我也須得還她一抹暖色。從此後,便是兩不相欠了。」


 


在我點頭之後,崔鶯鶯釋然笑了,帶著紅娘再度鑽入了畫軸。


 


畫軸騰空而起,鑽進了深不可知的夜色與雪色之中。


 


一片碩大的雪花,如蘆葦絮般隨風輕盈飄來,正落在我的眉心。


 


崔鶯鶯的聲音遙遙傳來,語調輕緩:


 


「多謝李小姐相幫,若幹協助凡人修煉的小訣竅,不成敬意。」


 


「就此別過。」


 


我腦海裡忽地浮現出幾十種輔助類型的法訣,可並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坐下消化整理它們。


 


而是目送著飛到幾不可見的畫軸從視野裡徹底離去,像是目送春水緩緩帶去遠方的一片浮冰。


 


「有緣再見。」


 


從洗筋伐髓後,我就感覺體質和之前大不一樣,翻牆越脊如履平地。


 


酷暑雖未到時令,未曾試過,但三九嚴寒早已不懼。


 


離開張府後,我隨意找了處大戶人家的藏書樓,席地坐下,仔仔細細地整理完崔鶯鶯所給我的輔助修行法門。


 


又翻出從張生手裡拿走的金缽,認真察看。


 


【梵書佛光鐵缽】。


 


「缽者有六種,鐵缽、蘇摩國缽、烏伽羅國缽、優伽赊國缽、黑缽、赤缽。大要有二種,鐵缽、泥缽。」


 


——《四分律·卷九》


 


效果:用霹靂手段,懷菩薩心腸。


 


儲存五道佛門金光以退敵,五道全部發出後失效。


 


需用百兩黃金左右的等價物供奉寺廟香火方重新注滿五道金光。凡人可用。


 


張生用這玩意兒砸我的時候,我就敏銳地發現了,它應該不是純金。


 


原來是鐵胎外面加了層金水,鍍的。


 


至於那個百兩黃金供奉寺廟香火的效果……我偶爾陪著長姐和二姐出門上香,寺廟宮觀什麼德行,心裡還是很清楚的,因而並不意外。


 


隻不過……


 


本身參同契的修行就需要大筆錢財購買藥材,用以煉丹。


 


再加上這個鐵缽,想來日後踏上修行之路,開銷不會太少。


 


從不缺少黃白俗物的我,難得思考起了如何弄到大筆金銀這件事。


 


做生意沒這天賦,且這世道對女子嚴苛至極,真要是拋頭露面,難免會被抓住。


 


被抓住,就算能夠脫身,也會非常非常麻煩。


 


我曾經問過姒妙,為何已經修成了食水者,還要來到昌平侯府做妾。


 


甚至吃大廚房幾個盤子,都要我出頭跟柳二嫂圓過去。


 


姒妙沒有回答我前一個問題,隻是難得因為後一個問題而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了好幾句話。


 


她收了笑,「無論是妖還是人,走到哪兒,就得守著哪兒的規矩。」


 


「個體的力量無論再怎麼超然,貿然出頭,也逃不過規則的絞S。」


 


「老虎或許可以借助山林和利爪,捕獵甚至於虐S過路的行人,可當一群人都手持著棍棒刀劍等待著老虎時,即便是猛虎也會被圍攻致S。」


 


「李槿,你我都有不同於凡俗的能量,可無論如何,行走世路的時候再怎麼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如無必要,盡量少惹麻煩。」


 


那時我才驚覺,原來姒妙不笑的時候是有些疏冷的,宛如霜S後的秋葉般肅美。


 


她難得沒有素日裡那麼狡黠,所以我牢牢地將這幾句話記在了心間。


 


於是,買鋪子買田賺錢被我果斷排除在選擇之外了。


 


律法明文規定,女子的名下不能有田產商鋪,除非是寡婦或是女戶。


 


自立為女戶顯然是不太現實。


 


至於當寡婦……


 


京城內已經莫名失蹤了定國公府世子和世子夫人,首輔嫡子和他的馬夫,還有個姓張的國子監典簿,若是再失蹤昌平侯府世子,少不得引來大規模追查。


 


我既是定國公府世子夫人的閨閣密友,又是首輔嫡子的親妹妹,還是昌平侯府世子夫人。


 


就算是有心人蒙著眼睛,猜也能猜到我身上去。


 


蔣九思這廢物活著還能給我和姒妙做做擋箭牌。


 


就算我對他有再多不滿,現在也還不是當寡婦的好時候。


 


藏書閣的窗戶外,傾瀉進來道天光。


 


聽著外面打更人的報更聲音,我這才訝然發現,一夜悄然無聲過去,時辰已到了五更天。


 


推開窗戶,往六層樓之下看去,雪早已停了,空靈靈的隻有風在半空中喘息,清冽的冬風吹開眉目,很是寒涼。


 


咔咔咔三聲,一隻灰椋鳥躍下柿子樹梢,抖落了枝頭上的串串積雪,從高處向下優雅地劃了道弧線,落在了窗棂上,與我對視後,又受驚般地跳回了旁邊的另一株隻餘枝條的柳樹梢頭。


 


我輕笑,見四下無人,也輕盈地翻出藏書閣。


 


幾個起落間,便消失在了茫茫雪影中。


 


七分瘦三分肥的豬肉餡兒餛飩,湯裡還有紫菜和蝦皮,滾燙鮮香,在冬日裡最熨帖不過。


 


怕身上的白狐皮披風和女子身份招人注意,我沒敢大咧咧坐在餛飩攤子上,隻掏了方面紗罩在臉上,又問攤主借了個碗,縮在巷口堆砌的雜物後面,才摘下面紗,小口小口地喝完。


 


剛點出二十四個大錢,放在了攤主的扁擔上面,就聽到長街盡頭傳來一陣女子的嚎啕大哭聲:


 


「爹,爹,你別賣了我!我還能留在家裡幹活!」


 


「爹,爹!求求你了!」


 


一個漢子在雪地裡拖行著個瘦弱的小姑娘。


 


小姑娘拼命掙扎,連腳上破了個大口子的布鞋都蹬掉在雪裡,露出凍得青一塊紫一塊的腳面。


 


從餛飩攤主的嘆息聲中,我得知了全部真相。


 


小姑娘的母親早逝,父親早就想把這個拖油瓶賣給青樓,換來銀錢另娶新婦。


 


但小姑娘那時已經七八歲了,知道青樓不是好去處,拼了命地求父親不要賣掉她。


 


為了能在家裡留下,她包攬了家裡的全部活計不說,還年年上山採花去賣,賣回來的銀錢一律被父親搜刮走了花天酒地。


 


現下是冬天,山上隻有臘梅,這兩日生意不景氣,因而小姑娘的父親又動起了賣掉她的念頭。


 


「隔三岔五就來上那麼一出。」


 


「京城這片兒賣花的丫頭片子,辛辛苦苦走街串巷,賣來的錢全都被父母甚至是叔伯嬸子搜刮走了……」


 


我想起那日頂著寒風賣給我藍紫色菊花的賣花女,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世道吃人啊。


 


閨閣小姐有閨閣小姐的吃法。


 


貧寒姑娘有貧寒姑娘的吃法。


 


餛飩攤主麻利地收好了大錢,抱著胳膊在那裡看熱鬧,「要俺說,這丫頭不如被賣到青樓。」


 


「為什麼?」我剛想發問,一道女聲已在身後響起,聲音清越。


 


我回轉過身來,訝然於來人的美貌。


 


姜淑柔婉,崔鶯鶯清雅,紅娘嬌俏,姒妙靈動……


 


且不說原形如何,單論皮相,她們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即便是佳人如雲的京城,也很能拿得出手去。


 


可眼前這個女子的容貌風採,縱是我,也不由得暗暗心折,默默在胸中叫了一聲好。


 


她身材纖長,裹著襲淡青色的道袍,黑若生漆的長發挽了個道士發髻,腰間掛著柄長劍,按在劍柄上的手掌猶如明玉。


 


和她瀟灑空靈的氣度不同的是,她的五官隻能用綺麗二字來形容。


 


美豔臉龐雖不施脂粉,但也猶如一株豐秾的牡丹,婀娜多姿,光彩照人。


 


餛飩攤主也被那女子的豔色驚了下。


 


許是知道眼前的女子他是招惹不起的,攤主努力別開臉去,咽了咽唾沫,這才磕磕絆絆地回答:


 


「這丫頭……她,那個……恐怕汙了貴人的耳朵……」


 


那女子微微皺眉,「無妨,你說便是。」


 


餛飩攤主咬咬牙,硬著頭皮還是說了出來:「這丫頭,這丫頭今年還沒到及笄,已經生下兩個S胎了……」


 


小姑娘長年累月和她的父親一起住,孩子是誰的,已然是呼之欲出了。


 


我闔了闔眼,胸中的S意幾乎按捺不住。


 


「她為什麼不去報官呢?」那女子眉頭緊鎖,看著一身積雪和泥水的小姑娘。


 


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女子。


 


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呢,原來是個腦子不清不楚的蠢貨。


 


律法規定,子告父,無論緣由,一律先杖八十,再行詢問判決。


 


更何況是女告父。


 


不說能不能贏。


 


就單說小姑娘瘦骨嶙峋這樣兒。


 


別說杖八十,五杖下去,她要是還能活著喘氣,算我輸你一隻碧玉釵好不好?


 


我懶得再翻白眼,徑直撥開了人群,擠到了小姑娘和她父親面前,「這丫頭怎麼賣?」


 


「十兩銀。」那男子好不容易看到個身價不菲的買主上門,連忙獅子大開口。


 


十兩?


 


把我當冤大頭呢?


 


李府和昌平侯府都從牙行手裡買過婢女。


 


我又不是不知道價格。


 


「六兩,你不賣我走了。」我作勢要走。


 


男子趕緊叫住了我,一番討價還價之後,加了幾十枚銅錢,我成功把那小姑娘帶走了。


 


見那小姑娘衣不蔽體,凍得直打哆嗦,我幹脆把白狐皮的披風脫下來,罩在了她身上,又給她買了兩個熱騰騰的包子,塞進她手裡,「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王招娣。十四歲。」小姑娘受寵若驚地接下包子,怯生生地看著我。


 


招娣,招弟,招來弟弟。


 


本來就不高興,聽到這個名字,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王招娣走街串巷,很會看別人眉眼高低。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不悅,輕聲說道:「在我爹眼裡,我和等待出欄的豬狗沒什麼兩樣,因此有個名字就不錯了,貴人若是不喜歡,就幫我改一個吧。」


 


我愣住。


 


我又何嘗不是被父兄當作豬狗圈養呢?


 


家族對所謂女兒的嬌養,不過是為了把我們訓練成聽話的豬狗罷了。


 


好看些的豬狗,如我二姐,如我李槿,出了欄,可以連結姻親,拉去配種。


 


懂事些的豬狗,如我長姐,如姜淑,可以擺在家裡做個賢德招牌,為門楣和清流名聲增光添彩。

熱門推薦

學生媽媽堅持喂母乳

學生媽媽堅持喂母乳

"學生家長認為吃母乳會更聰明。 她兒子都上高中了,她還要每天來學校給兒子哺乳。 我勸她說孩子大了,再喂母乳的話容易對孩子的心理造成負面影響,影響孩子的學業。 她這才同意讓兒子斷奶。 可是後來,她兒子高考成績一般,隻考上了普通一本。 她就恨上了我。"

社恐變社牛

社恐變社牛

婚前,我怯懦地告訴我老公:「我社恐。」 婚後,他緊緊拽著自己的睡衣領子:「你社恐,我看你是社交恐怖分子。」

女性力量

女性力量

"新來的助理剛過實習期轉正。 她籤完勞動合同的第二天就來找我請產假。 她老公拉著她,站在我面前臉上滿是得意。 「林總,這半年產假期間的工資你可得正常給我們發放!」 「否則的話我們就隻能根據勞動合同去起訴了!」 可我根本不吃這一套。 「請假可以!」 「想要錢?沒門!」"

來喜女

來喜女

"飢荒那年,我被一對夫婦所救,他們認我做女。 後來,爹爹官居三品,遷入京都。 城中貴女們笑話我是鄉野丫頭,不善琴棋,粗鄙不堪。 我漲紅著臉,嘴巴張了又張,不知如何解釋。"

殺豬盤

殺豬盤

"上一世,大齡剩女的表姐說她跟高富帥談戀愛了,我卻感到憂慮。 果然,沒兩天她就來向我借錢,說她男朋友有很好的項目投資,便宜我了。"

月微雲轉

月微雲轉

"我與小姐碰見身中媚毒的男人。 小姐為了保全自己,把我推過去給男人解毒。 回府後我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受盡白眼議論,小姐不曾替我分辯半句。 九個月後,太子南下尋找當初的救命恩人。 小姐讓人活生生剖開我的肚子,抱著孩子去冒名頂替。 我在瀕死之際,想方設法將真相告訴了太子。 太子卻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孤需要的是太子妃,而不是丫鬟。」 我含恨而死。 再睜眼,我回到了懷胎五月時。 正值太子的死敵攝政王南下,我捧著肚子找到他。 「皇位,想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