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開口：「對比三個月前的片子，腫瘤增大，已經壓迫到腦幹了，現在的這個位置很不好，手術風險很大，術後可能要插管、無法吞咽、偏癱、上呼吸機，你們做好思想準備，手術之後也有可能復發。」

聽到這麼多的可能，我嫂子腿一下子就軟了。

 

她拉著我哥的手：「手術真害人啊，我們還是不能做手術。」

 

「做不做手術，選擇權在你們手裡。」醫生並沒有勸她。

 

醫生都會將最壞的情況告知家屬，也不會告訴家長會治愈。

 

五年不復發不轉移，可以說是臨床治愈，但也不能保證以後不會復發。

 

前世為了錢佑多，我對這方面的疾病做了一些了解。

 

腦幹手術被視為「手術禁區」，術中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導致呼吸和心跳停止、終身癱瘓等，腦幹腫瘤的全切手術對主刀醫生的經驗和技術要求非常高。

 

最好的神外醫生在首都，他們這個情況應該立馬去首都尋找最有名望的醫生。

Advertisement

 

不過，他們擔驚受怕，怕錢佑多恐生變故，於是選擇立刻住院。

 

他們選擇在我們省城做腦幹手術，豪賭的性質更大。

 

7

 

從診室出來後，嫂子埋怨哥哥：「兒子不想做手術，你為什麼不能尊重他？等我找到厲害的神醫，一定能治好佑多的！」

 

哥哥面色沉沉：「等你找到厲害的神醫，黃花菜都涼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鬧了？」

 

嫂子崩潰大哭：「誰胡鬧了？你知不知道做一個手術要花費幾十萬，幾十萬夠咱看多少神醫了。你說他們是騙子，他們能騙你多少錢？」

 

人來人往的大廳裡，她拽著哥哥不讓他去交住院費。

 

看她如此不可理喻，哥哥氣急將她踹開。

 

「就是因為我們聽你的，佑多的腦腫瘤又增大了，讓我們怎麼信任你？

 

「你要是再鬧，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哥嫂的這段婚姻中，女強男弱，如今我哥屢次對她發火，她心裡也打怵，百般不願地將錢佑多送進住院部。

 

錢佑多住進醫院之後，家裡人怕嫂子再作妖，想把陪護的責任交給我。

 

我搖頭拒絕：「為了照顧媽我請太多假，不能再請下去了，況且佑多不喜歡我，我陪護，他恐怕會很煩，更不利於身心健康。」

 

錢佑多很配合地回應：「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知道我討厭你。」

 

眼見我倆之間的氣氛不和，陪護的責任交給了老媽。

 

嫂子天天以淚洗面，說我哥的決定是錯誤的。

 

在他們雞飛狗跳的吵架中，我趕緊溜了，可不能再回來了。

 

8

 

錢佑多手術後，出現了並發症被送進 ICU。

 

我媽哭著跟我打電話：「萊萊，你趕緊再回來一趟，多多情況不太好，大夫說位置兇險，沒有辦法全部切除，還有殘留，現在進 ICU，每天花費過萬，你哥現在正在為錢發愁呢。」

 

原來是喊我回去出錢。

 

我為難地說：「媽，實話跟你說吧，我被網上的騙局騙走十幾萬，現在沒有存款，幫不了我哥什麼。家裡事情多，我一直沒敢跟你們說。」

 

以前不會撒謊，現在我覺得用謊言保護自己也不錯。

 

我媽又驚又怒：「你是豬腦子嗎？能被人騙走這麼多錢。」

 

我媽教訓我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哥嫂的爭執聲。

 

嫂子崩潰大喊：「我就說手術風險很大，咱不要手術，你就不聽我的，現在好了，好好的一個孩子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醫生沒有全切，還要二次手術，你把孩子害慘了！」

 

我哥毫不示弱：「你怨我？要是咱們早些來，腫瘤沒有增大、沒有壓迫腦幹，何至於手術如此艱難，你不怪你自己耽誤了治療，還來責怪我，你哪來的臉？」

 

「誰耽誤治療了？多多對神仙水產生耐藥性能是我的錯嗎？」

 

「你腦子用什麼做的？他說產生耐藥性你就信了，他是騙你的！騙你的！他是不敢治了，怕出人命騙你的！」

 

「……」

 

兩人都在互相推諉責任。

 

我媽重重嘆口氣，命令道：「錢萊，我不管你有沒有被騙，你現在趕緊給我借錢去，救你侄子的命最重要！」

 

我的心瞬間寒了下來，為了她兒子，把壓力推到我身上，這就是我親愛的母親。

 

「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我借不到錢，你們自己想辦法。」

 

說完，我將我媽的號碼直接拉黑。

 

後來，哥嫂他們在網上發起籌款的同時，在家族群裡怒罵我冷血，無情無義。

 

9

 

家族群裡。

 

嫂子控訴我沒有良心，侄子生病不管不顧，一分錢都不出。

 

群裡的七大姑八大姨紛紛指責我。

 

【錢萊，家人有難應該齊心協力共渡難關，你既不出力也不出錢說不過去吧。】

 

【你工作也有三年了，攢不少存款吧？我們還每人給你哥轉錢了，你這個親妹妹一點表示都沒有？】

 

【我們錢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白眼來？】

 

【……】

 

群裡的指責聲上百條，我哥也在其中。

 

【錢萊，哥哥平時對你不薄吧，我結婚之後，還專門給你留了個房間，讓你隨時回家住，你侄子出事，我管你借錢也沒說不還啊，你怎麼能如此冷漠？還將咱媽拉黑，你真的把家人的心都傷透了。】

 

說得好聽是借錢，其實就是想要我掏腰包。

 

短短幾日，他們的籌款已經達到二十萬，可以渡過眼前的困難，卻還是不想放過我。

 

我多掏一點，他們就省一點。

 

我整理出這些年給我哥還有媽的轉賬，為錢佑多每月買的衣服和玩具，將賬單全都發到群裡。

 

每個月都有大幾千，用來支付水電煤氣費，還有日常生活開銷。

 

【我也很傷心，工作這些年，我百分之九十的工資都給了你們，能有多少存款？

 

【並且錢佑多有醫保，你們也已經籌到二十多萬，能渡過眼前的難關，為什麼還要惦記我兜裡僅剩的幾百塊？非得把我壓榨幹淨才行？

 

【叔叔嬸嬸們，我知道咱們錢家團結，我現在的情況也很艱難，你們也借點錢給我吧！】

 

看到我那一長條轉賬賬單後，群裡沉默了。

 

嫂子不依不饒：【你這個白眼狼，花你點錢你還委屈上了，要不是你哥非要給多多做手術，我們的經濟也不至於這麼緊張，你這個做妹妹的不勸你哥哥，就該把錢給我出了。】

 

如此蠻不講理，這次我沒有阻攔她的選擇，她還是拐著彎往我身上推責任。

 

【你是我哥的枕邊人，你都勸不了，怎麼能夠賴我身上？

 

【與其向我要錢，你不如把車賣了，再不夠把房賣了，我是沒有錢給你們的。】

 

前世，幾十萬的手術醫藥費都是我到處借錢、借貸拼湊出來的，以至於未來的好幾年處於還債狀態。

 

哥嫂向我哭窮，我體諒他們，結果沒兩年他們全款買了房子，我這才發覺一切都是謊言。

 

錢佑多這次生病，他們完全有能力負擔得起。

 

嫂子還在群裡罵我，但看到我賬單、知道我為家庭付出甚多的親戚，開始替我說話。

 

最終嫂子的謾罵消失在群裡。

 

10

 

錢佑多進入普通病房後，一直昏迷不醒。

 

嫂子質問醫生手術已經過去七天了，孩子怎麼還不醒。

 

醫生解釋，手術的風險跟他們講解過，他們也籤字了，昏迷不醒也是手術風險之一，不醒但也保住了性命，他們應該開心。

 

嫂子把這不幸歸咎在我哥身上，她撓我哥的臉。

 

「這下好了，孩子昏迷不醒，你滿意了？」

 

本來就煩躁的哥哥，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瘋婆子，都是你耽誤孩子，自己不反思，還怪我。」

 

兩人在醫院大打出手，我媽心裡也有氣，也跟著參與了大戰。

 

二對一，我嫂子被揍得很慘，直到最後再也不敢埋怨我哥，開始唯唯諾諾。

 

錢佑多花費大，嫂子更加賣力地宣傳神仙水，拉人入群，做代購。

 

我申請小號加進了群裡。

 

裡面有使用過神仙水卻沒得到效果的人，剛發言一句：【大家不要相信她，不要買她的神仙水，她是騙人的。】

 

下一刻就被我嫂子移出群聊。

 

她解釋：【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我兒子喝神仙水的效果，大家有目共睹。】

 

群裡有很多錢佑多扎針喝神仙水的照片，應該是剛開始治療時，我嫂子保存下來的圖片。

 

還有錢佑多沒生病沒出現症狀時的照片，在她嘴裡卻是喝神仙水之後，孩子治愈的現狀。

 

我全部截圖取證，準備報警。

 

任何在群組中從事藥品販賣行為，尤其是沒有合法資質的個人或組織，都被視為違法行為。

 

嫂子，我要給你雪上加霜了。

 

11

 

報警之後，警察根據我的提示，很快就找到了嫂子的公司。

 

嫂子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帶走，她還沒有搞清狀況：「為什麼要抓我？」

 

「有人舉報你在群裡販賣藥品，已經涉嫌違法，現在跟我們回去調查。」

 

嫂子瞬間怔愣住，嘴硬道：「我販賣藥品也是為了救患者的性命，我是在做善事！」

 

聽到她的狡辯，警察還是鐵面無私地將她帶走。

 

而我趁她去派出所被審問的空隙，將錢佑多在醫院插滿管子的照片發到群裡。

 

【神仙水是騙人的，大家還是走常規治療。群主家的孩子就是被神仙水耽誤治療，導致手術難度增加，現在還在醫院裡昏迷不醒。】

 

嫂子被審問，沒空管群裡的消息，她現在沒辦法把我移出群聊，所以我就多說了點。

 

群裡一下子炸開鍋。

 

【神仙水怎麼會沒用？我家裡囤了十瓶，你告訴我沒用？】

 

【醫生說我父親做手術沒有意義了，難道我要眼睜睜看他去S？】

 

【我們不信你說的話，群主呢？我要聽群主的解釋。】

 

【……】

 

看著群裡的發言，我心裡既無奈又難過。

 

有些人被醫院宣判S刑，即使知道神仙水可能沒用，卻還是心懷希望。

 

我隻能言盡於此。

 

晚上的時候，嫂子在群裡發話了。

 

【抱歉各位，我兒子喝了神仙水確實沒有什麼作用，今日我將此群解散，希望各位患者能進行常規治療，健康痊愈。】

 

然後，此群解散。

 

嫂子隻是違法，沒有犯罪，最後被拘留三日，並罰款十萬元。

 

現在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嫂子一下就被罰十萬，哥哥暴怒。

 

嫂子從拘留所出來後，哥哥把她打得遍體鱗傷，他們的夫妻感情至此破裂。

 

12

 

錢佑多這邊，在昏迷一個月後，終於清醒過來。

 

隻不過術後的症狀有些多，不能自主排痰，做了氣切，鼻飼也不能拿下來，右手無力，面癱，整個人在床上躺著了無生機。

 

前世，我幫他尋找的是非常有經驗和技術的神外醫生，他沒有氣切，而且鼻飼沒戴幾天就拿掉了。

 

手術之後就是比較虛弱，腿腳無力，但隨著時間流逝這些也都恢復了正常。

 

如今的他比前世多受很多罪，不知道他現在心情如何。

 

我找了個時間去醫院看望他，他見到我還是滿眼的厭惡。

 

老媽去水房打水，房間隻剩下我們倆。

 

「不是不想手術嗎？怎麼現在躺在病床上呢？」

 

他現在口齒不清：「不是你勸我媽，讓我做手術的嗎？你陰陽怪氣什麼？」

 

他入院的那段時間嗜睡，跟昏迷沒多大區別。

 

他以為又是我勸說家人讓其做手術的。

 

我挑眉，笑道：「我這次可沒有勸，你自己喝了三個月神仙水，感受到效果了嗎？」

 

他久久不言，眼神有些黯然：「神仙水沒有作用，為什麼這次手術我會遭這麼多罪？我記得前世手術完沒多久，我就可以下床了。」

 

「因為前世我不顧家人反對，送你北上就醫，找得最好的大夫，術後你才恢復得很好。

 

「經驗技術的差別，當然會導致術後好壞的差別。你怨恨我，不聽我解釋，現在的結果你滿意了？」

 

錢佑多眼睛湿潤，嘴上仍舊狡辯：「不就是想讓我感恩你嗎？做夢，我這次一樣可以恢復得很好。」

 

我倒也沒想著讓他感恩，就是想來看看他痛不欲生的樣子。

 

「那你慢慢休養，聽說你還有殘留，需要進行二次手術，不全切腦腫瘤會復發得很快，祝你好運了，大侄子。」

 

他生無可戀地發出疑問：「什麼？還要進行二次手術，怎麼會？」

 

看著他絕望的樣子，我不再有任何的憐憫之心。

 

13

 

出院後的錢佑多不想進行二次手術，讓嫂子帶他去找神醫。

 

嫂子想要再次帶錢佑多逃跑，被我哥發現後，兩人在路口拉扯，我哥將嫂子推倒，而疾馳過來的大貨車沒辦法立即剎車，就撞了上去。

 

嫂子當場喪命。

 

路人報警，哥哥錢進被警察當場抓獲。

 

因為個人情緒或不滿將妻子推到馬路導致其被車撞S，這種行為被視為故意S人，哥哥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

 

哥哥進去之後，我媽給我打電話。

 

「萊萊, 你趕緊回來勸勸多多吧，他不想進行二次手術, 非要讓我們去找什麼神醫。」

 

我不知道錢佑多怎麼想的, 他現在年齡是五歲, 可內裡已經是個成年人，我尊重他的選擇。

 

「媽, 這我管不了, 錢佑多的後續治療，你們願怎麼治就怎麼治，我不會管的。」

 

「錢萊, 你怎麼這麼沒良心？」

 

「良心也是對值得的人, 錢佑多他不配我對他上心！」

 

在我媽還未說出更多傷人心的話時, 我掛斷了電話。

 

除了每月給爸媽寄赡養費, 他們向我要錢直接被我拒絕。

 

重活一世，我不可能再幫助白眼狼。

 

我哥其實有點疑慮：「萬一這什麼神仙水治不了怎麼辦呢？」

 

「（我」後來，在錢佑多堅持下, 我爸媽妥協，帶著他到處找神醫。

 

他們花光了存款, 也沒尋得神醫，而錢佑多的腫瘤復發了。

 

錢佑多終於害怕了, 他聯系我：「姑姑，以前是我做錯了，你能不能回來救救我啊？我現在好痛苦。」

 

我冷漠地回應：「我救不了你，醫生才可以。」

 

「那前世給我做手術的醫生是誰？」

 

「哦，我忘記了, 想要自救，自己做攻略吧, 不然你還以為前世為了給你治病, 我很容易呢。」

 

「姑姑，求求你告訴我吧！我想活下去。」

 

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我也想活著，前世為什麼不聽我解釋，直接傷害我呢？」

 

之後, 家裡人再給我打電話，我直接關機，我接受公司的調任, 遠離了家鄉, 他們再也找不到我。

 

再次聽到錢佑多的消息時, 他已經不在人世，病情被他自己耽誤了。

 

他北上就醫的時候, 腦腫瘤已經復擴散轉移, 手術也無能為力。

 

兒媳被車撞，兒子蹲牢獄，孫子沒救過來，老爸老媽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們隻有我一個女兒, 再也不會重男輕女了。

 

而我，不用擔心被報復，沒有後顧之憂，可以繼續擁抱這美好的世界。

 

我以後都會, 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結，不再踏入別人的因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