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手辦,我的手辦!」
張磊跪在地上,捧著碎片傷心欲絕。
估摸著哪天我S了,他都不至於嚎成這樣。
我覺得無趣,徑直去打包收拾好的行李。
再經過客廳時,被張磊攔住:
「媽,你砸也砸了,鬧也鬧了,總該消氣了吧?」
我一腳踩碎了他剛擺好的半塊娃娃。
「別叫我『媽』,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出門時,張國華在臥室裡捏著嗓子陰陽怪氣:
Advertisement
「讓她走,就她最委屈,咱們都欠她,全世界都欠她的!」
我放下行李,一腳踹開臥室門,抄起床邊的尿罐照著那張老臉潑過去。
「老東西,當了這麼多年畜生,今兒讓你嘗嘗人味兒。」
張國華也發出了S豬般的嚎叫。
7
我在市郊找到了一間合租房。
這裡偏遠許多,房價便宜,我的退休金足以支付。
錄入身份證信息時,中介小姑娘看了我一眼,匆匆離去。
過了會兒,她捧回一個紙盒。
「阿姨,剛知道今天是您生日,祝您生日快樂!」
盒子裡是一小塊奶油蛋糕。
很甜,甜得我今天頭一回有點想哭。
安頓下來後,我重新下載了短視頻軟件。
我有寫日記的習慣,哪怕再忙,每天也要在賬本上記兩筆。
後來張磊把他淘汰的智能手機給了我,我開始學著在短視頻軟件上記錄生活。
有圖像,有視頻,還有人給我留言,比在紙上記錄有意思多了。
大概是有意思的東西叫人上癮,我刷著視頻就忘了時間,兩次在張磊到家時沒能端上溫度合適的飯菜。
他沒說什麼,吃飯的時候也耷拉著臉不說話。
我就自覺卸載了短視頻軟件。
可是現在,我重新登上兩年多沒打開的賬號,上傳了晚飯的照片,一字字寫下:
「為別人活了一輩子,新的一歲裡,希望自己過得更開心,更自由。」
晚飯做的是黃芪雞湯。
張磊不喜歡草藥味,說讓他想起小時候經常喝的中藥,聞著一點味就要皺眉。
晚風溫柔,我坐在餐桌邊,品嘗著久違的湯。
一抬頭,看見了窗外的晚霞。
在林立的高樓上,粉紫色的晚霞如一匹輕紗,延展向遠方,逐漸與淺淡的天色融為一體。
我看得痴了。
赤紅的太陽墜入層雲。
遺留的一縷霞光悄悄攀上窗沿,在地板上灑下一片碎金。
我在久久難以忘懷的震撼中心緒激蕩。
過去那些年,為了生計,為了兒子,我整日像上了發條似的忙碌。
從未停下腳步,發現頭頂這樣美的晚霞。
8
我修好了縫纫機,裁了布做桌布和門簾。
還在窗邊養了兩盆茉莉花,風吹進來,滿屋都是清香。
我也很快交到了新朋友。
是住在我隔壁的室友周雨欣,一個才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有天晚上我吃飯時,她來回經過了好幾趟,最後終於忍不住問我做了什麼,怎麼這樣香。
剛說完,她的肚子就跟著叫了一聲。
我笑笑,盛了一碗給她。
她吃得狼吞虎咽,連連誇我手藝精湛:
「阿姨,您是我的神!」
做個飯而已,怎麼就封神了?
嚇得我趕緊擺手:「不至於,不至於。」
又過了一會兒,小周來敲我的門,把剛到的炸雞外賣分了一半給我,熱情地教我裹上醬吃。
看我嘗了,她又歡呼道:
「阿姨,您真好,一點都不掃興!」
她真是個可愛的姑娘,一件小事就能誇出這麼多。
我和小周漸漸熟絡起來,有時候做多了菜就分她一份。
她也常把愛吃的水果零食拿來跟我分享,有一回還送了我一條項鏈。
「好看吧!」
她給我戴上項鏈,對著鏡子左看右看,滿意地點頭:
「我第一眼就看上了,覺得很適合阿姨。」
摸著項鏈,我竟有點想哭。
活到這把年紀我才知道,原來送出的善意是可以獲得回報的。
原來不是每個人都像黑洞一樣,隻會吸取別人的能量,不會反饋一絲微光。
9
也是在那晚,我接到了張磊的電話。
盡管我不想承認,但這些日子我經常想起他。
小周賣力地誇我做飯好吃時,我想到的是每次問張磊時他總要挑出點毛病,不是鹹了就是淡了,就連燙了一點也能讓他拉著臉不說話。
小周熱情地幫我一起選布料時,我想到的是張磊嫌我的縫纫機聲音大,影響他在家休息。
他從前也不是這樣的。
那時日子過得難,他跟著我頓頓吃豆腐白菜,穿我給他做的衣裳也沒有怨言。
別的同學都參加學校秋遊,我拿不出錢,他明明傷心,還反過來安慰我:
「沒事的媽媽,我怕冷,還是自己在家看書好。」
後來他長大了,也發現了我對他的愧意,就逐漸變了樣子。
從他上大學開始,跟我的交流就僅限於生活方面。
不是問什麼時候給他打生活費,就是告訴我假期留在學校,不回去了。
偶爾說句「媽,最近天熱,別不舍得開空調」,我都能感動半天。
後來他畢業工作,戀愛結婚,跟我的交流更是隻剩下想吃什麼,幾點回家。
直到現在還是一樣。
他好像喝了酒,電話裡聲音瓮聲瓮氣的:
「媽,你都不知道,我天天吃外賣,胃疼好幾次了。」
我心裡隻是短暫地揪了一下,隨即淡淡地說:
「胃疼就去醫院,我又不會看病。』
「吃不了外賣就自己學著做飯,我忙得很,不用給我打電話。」
張磊在電話有些撒嬌似的叫了聲「媽」:
「我那手藝你也知道,總不能天天煮餃子下面條吧?」
哦,原來說想讓我回去,就是為了他繼續有人伺候。
我冷靜地告訴他:
「不會就去學,菜就多練。」
看我沒上鉤,他有些急了:
「媽,我每天下班回來都幾點了,哪有力氣做飯?」
我依然不為所動:
「那就花錢僱個保姆給你做飯。」
「張磊,你已經三十多歲了,有手有腳,智力健全,我沒有義務繼續貼錢給你當保姆。」
我忽然想,他或許一直都是明白的。
所以才越發肆無忌憚,把張國華接了回來。
張磊裝不下去,不耐煩地呼了口氣:
「媽,你不能這麼自私。』
「現在跟你們那時候不一樣了,你看看誰家老人不是在家裡幫忙做飯帶孩子?」
我笑出了聲:
「你先看看誰家孩子像你一樣,消失了二十多年的親爹招招手,就屁顛屁顛地過去了,比狗還聽話。」
說完我就掛斷了電話。
想了想,又給送我蛋糕的中介小姑娘打了個電話。
10
從前張磊一個月給我一千五的菜錢。
有時候他要吃的海鮮多了,錢不夠我就自己墊上,沒跟他說,他也沒提過。
不用再伺候他,我拿省下的錢報了老年大學。
跟一群年紀相仿的「同學」坐在同一間教室,學習英語、合唱、攝影。
我一直記得那天的晚霞帶給我的震撼。
這麼多年,我整日緊繃著身體低頭彎腰,在腳下尋尋覓覓,不曾抬起過頭去欣賞天邊那麼美的晚霞。
為了他人不確定的未來,去犧牲自己當下的幸福。
當初我為了張磊的婚房絞盡腦汁攢錢省錢時,也不會料到有一天我跟他斷絕了關系。
為生計,為兒子折騰了這麼多年,如今就隨遇而安吧。
我抱著淘來的二手相機走遍了大半個城市,去拍飛檐鬥拱下微微搖晃的風鈴,竹林中飛過的蝴蝶。
也拍自己做的飯菜,照著短視頻教程學做的新款裙子,偶爾跟小周一起點的外賣和下午茶。
還有合唱團不時舉行的活動。
得知我們要去外地參賽,小周特地幫我寫了份窮遊教程。
團裡的「同學」們大多比我年長,有的已經滿頭銀發,身體倒還硬朗。
我和她們一起登上山頂,在雲霧繚繞中張開手臂,迎接撲面的風;在湖邊屏息靜氣,掬起一捧浮動著碎金光芒的湖水。
真正用自己的雙腳踏上壯麗河山,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胸中湧動的莫名熱烈,是我在書上、手機上看多少遍都不曾體會到的。
我沒有懊悔自己領悟得太晚。
因為懊悔除了給自己徒增煩惱,不會帶來任何幫助。
而我想要的,從來就是調整狀態,斬斷過去,從現在開始顧好當下。
11
比賽前一天晚上,張磊又給我打來了電話。
他好像不記得上回的爭執,在電話裡以親昵熟稔的口吻向我抱怨:
「媽,你說現在的年輕女的怎麼回事,結了婚了,還成天隻想著自己娘家。」
「她單位發了東西,上午發完,她中午就拿回娘家,一點兒沒給爸留。』
「媽你就說,哪有這樣當媳婦的?」
我明白了。
他以為我是短視頻裡常見的那種婆婆,聽不得兒子說妻子一點好。
而他隻要裝出一副不得已的樣子兩頭攪合,就能把矛盾轉移給我和蘇麗莉,自己全身而退。
我深深吸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張磊,人家養了幾十年的孩子,跟你領的是結婚證,又不是賣身契,怎麼,還要跟自己爸媽斷絕關系?」
「那是你爸,不是她爸。」
張磊失控地叫起來:
「那她現在都嫁給我了,我爸不就是她爸?』
「媽你不知道,我讓她給爸洗個衣服她都不管,不就揉兩下的事嗎?」
我打斷他:
「那你為什麼不洗,是手被人剁了還沒長出來嗎?」
興許是沒見過我對他這麼刻薄,張磊沉默了。
我那一輩的女性,從小接受著「男人才是一家之主」的教育長大,所以我也從小這樣教育張磊,許多大事上問他的意見,讓他代替消失的父親撐起這個家。
現在才明白,我的確是錯了。
我繼續說:
「我是該給麗莉道個歉,從前我隻顧掙錢養家,沒能教育好我的兒子,就放他進入了社會。」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就在我準備掛斷時,張磊終於開口:
「媽,我真的快撐不住了。你就不能回來幫幫我嗎?」
12
我知道他過得不好。
前些天蘇麗莉給我打了電話。
感謝我專門去找了鄰居們,告訴她們張磊要把他家暴、出軌、卷錢跑路二十多年的親生父親接回家讓我伺候,所以我跟他斷絕了關系。
「媽,謝謝您,不然別人肯定要說我容不下人,剛進門就把婆婆趕出去了。」
蘇麗莉真誠地說。
從她那裡,我得知了我離開後發生的一切。
張磊起初還沉浸在與父親終於團圓的喜悅中,可張國華一點不客氣,沒過兩天就嫌棄飯菜不好,外賣油鹽太高,要張磊僱人給他做飯。
想著他腿傷沒好,的確不方便,張磊請了保姆來照顧。
沒想到張國華變本加厲,嫌年紀大的保姆手腳不利索,逼著張磊給他找年輕的。
人找來了,他又把保姆當成下人使喚,見不得人家坐在沙發上休息一分鍾,還總借著近身照顧的由頭動手動腳,兩個月就氣走了四個保姆,連家政公司都把張磊拉黑了。
張國華還不消停,趁家裡沒人看著摸進他們的臥室,看上什麼就用什麼。
張磊的剃須刀被他拿去刮腋毛,舍不得用的古龍水被他當花露水噴了滿床,衣櫃裡的西服襯衫更是讓他霍霍了個遍,就連蘇麗莉的連衣裙上都添了兩個大油手印。
張磊下班回來差點沒氣暈過去,剛說兩句,張國華就嗷一嗓子嚎了起來,哭天搶地說自己命苦,本以為一把年紀回到兒子身邊,終於能享享清福,誰知道兒子是個不孝順的,娶了媳婦忘了爹。
「住的是我年輕時候在廠裡拼命幹活掙出來的房子,現在我老了,落下一身病,還要遭親兒子白眼,嫌棄我不能再賣命給他換錢。」
「哎呀呀,我要是早知道有今天,當初就是一頭撞S在外面,也不該回來討人嫌啊!」
老小區隔音不好,偏偏消息傳播得最快,張國華中氣十足的控訴沒兩天就傳遍了,張磊走在小區裡,背後都有人指指點點說他不孝,逼走了親媽,又在家裡N待親爹。
張磊整天吃不好睡不好,還要忍氣吞聲地伺候這老太爺,幾個月下來人都瘦了一大圈。
我了然。
倘若不是刀子砍在了他身上,他怎麼舍得放棄。
電話那頭,張磊不安地叫了聲「媽」。
我看著不遠處的合唱隊服,平靜地說:
「張磊,我再告訴你最後一次。你已經三十多歲了,不是個小孩。」
熱門推薦

曠野舒舒
我是出租屋文學裡忘恩負義的惡毒女配。就在跟男主提分手 的時候,我覺醒了。「那個......我太小了。」我將嫌他窮的 話緊急咽下,慌張找補。

經年雲起
"圈內都知道沈雲起不愛他的妻子。 也知他的妻子深愛他。 他縱容著外人嘲笑我,作踐我。 仗著我的喜歡,風流多情。 當著我的面,找了一個又一個情人。 個個與我相似。 後來,我送他離婚協議書作為結婚紀念日的禮物。 他掐著我的脖子威脅著拒絕。"

東宮手劄
"我是胎穿,上輩子是個勤勤懇懇的社 畜,這輩子是大澤王朝的太傅嫡女。吃 飽穿暖不愁,還有丫鬟小廝鞍前馬後"

未婚夫退婚後,我爹登基了
"未婚夫落水後,執意與我退婚。 他說我隻是個女配。 就算父兄權傾朝野,也很快會被皇帝忌憚,全家流放。"

以愧疚之名
"許鈞霖讓我給他帶早飯卻沒給我錢,我隻好把自己的那份給他。 他咬了一口煎餅果子,隨手丟進了垃圾桶。 「你能不能買點好的,這種早餐也拿給我吃?」 下課後,我偷偷從垃圾桶裡撿回剩下的煎餅果子充飢。 卻被許鈞霖和他的哥們圍觀了,「顧沁,你就這麼賤?愛我愛到要吃我剩下的東西嗎?」 我停下咀嚼的動作,抬頭看他。"

和高冷竹馬一起穿進PO文
我和我的高冷竹馬一起穿進 PO 文,成了男女主。這篇 PO文男女主的名字,還跟我倆一模一樣。由於多年單戀謝清河 未果,偶然間看到這篇文,我就窩在被窩裡,懷揣著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