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的臉也紅撲撲的,眼睛明而亮的看著我哥,笑的時候彎起來,說:「抱歉,久等了。」
宋陽澤彈彈煙灰,眼睛定格在她的臉上打量片刻,然後仿若不經意般掐滅手裡的煙。
他也笑,是那種看著跳入陷阱裡還懵懂無知的獵物的不動聲色的笑,但確實英俊的一塌糊塗,他語氣溫和,說:「沒關系,沒等多久。」
氣氛意外的有些旖旎,我笑眯眯地從後面的車窗露出個頭,和孔筠打招呼,那個時候的我沒想過有一天,他倆真的會結婚。
因為孔筠喜歡上了我哥——還願意嫁給他。
4
我的哥哥——宋陽澤並不是個願意和自己妹妹分享戀愛細節的人,所以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在和孔筠假戀愛的日常中做了什麼讓她芳心暗許。
我隻能從和他們一起出遊的一次相伴中得窺這種情愫從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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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我們一起爬山,孔筠是個好學生,她看起來確實不像經常鍛煉的那種人,大概不是坐在圖書館就是坐在研究室裡。
爬山也是我哥提議的,估計也是存了讓孔筠討厭他的心思,上山的時候宋陽澤像個毫無情商的大直男,仗著自己腿長,把我和孔筠遠遠落在後面。
沒辦法,我和孔筠相互攙扶著艱難地往山上爬得時候,看著他一騎絕塵的背影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和孔筠說:「看看,看看,這是人幹的事嗎?」
她竟然也不生氣,脾氣好的不像樣,一邊爬山累得氣喘籲籲,一邊在我旁邊低低地笑出聲。
好不容易到山頂我們都疲憊得不行了,隻有宋陽澤跟沒事人一樣,還跟我們說凌晨三四點起來等日出。
誰愛等誰等,反正我不看,我感覺我的兩條腿已經離家出走了。
晚上我和孔筠一個帳篷,第二天我還是被鬧鍾給鬧醒了,迷迷糊糊往身邊一撈,是空的,沒想到孔筠這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竟然起來了,我掀開帳篷一看。
她就跟我哥並肩坐在外面,遠處是霞光萬道,日出的光暈朦朧朧地籠罩在她身上,很溫柔的光,她偏著頭在和宋陽澤不知道說著什麼。
我哥竟然聽得很認真,遠處的太陽一點點地升起來,散雲作霧恰昏昏,盡銷雲霧照乾坤,但是他們誰都沒有看向遠處的美景。
我看著宋陽澤,他偏頭認真聽孔筠說話,視線專注地看著她,然後不知道說到什麼,他竟然勾起唇角在笑。
那個表情真應該拍下來給他看看,至少我從沒見過他這樣溫柔的一面,我想了想,放下掀開帳篷帷幔的手,又縮回去補覺去了。
真是可惜了這美景。
後來下山的時候,孔筠腿抖得不成樣子,可能運動不足,宋陽澤竟然耐心地陪在她身邊,讓她抓著自己的胳膊一點一點地下了山。
我在後面拿著大包小包看著他倆的背影大無語。
行吧,身為一個合格的妹妹,我真是承受太多了。
那個時候我和宋陽澤說你先忍辱負重,等到項目落地起不了變故,不用受老爸的資金鏈威脅再釜底抽薪。
我萬萬沒想到,他忍辱得過了頭,讓學霸並且單純如小白兔般的孔筠喜歡上了他,並且願意嫁給他。
他們並沒有交往多久,大概一年多的時候就開始談婚論嫁。
這段婚事中間似乎並不太光彩和順利,因為中間涉及到逼婚,我爸似乎用了生意和蘇蔓的學業和前途威脅了我哥。
反正我猜他最後應該是半推半就,假意妥協答應娶孔筠,但是孔筠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來蘇蔓為什麼說她之前和我見過了,那還是我哥和孔筠的婚禮,新人交換戒指的時候我接到保安的電話。
保安在那頭很為難,小心翼翼的和我說:「宋小姐,這裡有一位小姐,說是大少的舊相識。」
一位合格的妹妹就是要貼心地為自己相依為命的兄長處理各種事情。
我躡手躡腳地走出去,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蘇蔓的名字,那個女人很倉皇的滿臉淚痕扯著我的衣袖,問我宋陽澤怎麼就結婚了。
這個女人裝傻真是有一套,我哥和孔筠在一起之後外面的人就全斷了,一年多了,她還在今天婚禮的時候摸上門,真的不識趣且貪得無厭。
我當時很不耐煩,但不欲在我哥和孔筠的婚禮上節外生枝,給她我私人帳戶管理經理,讓她去聯系這個人,她會得到一筆很豐厚的「精神損失費」,然後就離開了。
後來我的經理打電話和我確認過這件事,也支出了一筆昂貴的費用,我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更何況那個時候,我並不覺得宋陽澤和孔筠結婚是完全被迫的,至少他對孔筠,並不是表現出來的那樣厭惡。
其中一件事是他們婚後。
我爸媽是個很傳統的人,講究家庭煙火氣,要一家人熱熱鬧鬧的住在一起。
我爸家訓,說我們家要等到他百年之後小輩才能分家出去,連我哥這樣浪蕩不羈的人都隻能乖乖聽話,孔筠嫁給我哥後當然也住在老宅。
那個時候我和孔筠的關系還不錯,畢竟家裡同齡能說得上話的寥寥無幾。
偶爾晚上我哥在外出差不回家的時候,她會抱著枕頭跑來找我一起睡覺,我好奇地問過她怎麼會願意嫁給我哥。
她趴在床上,稚氣又天真,帶著一點成熟後的羞澀,抱著一本相冊給我看,下面備注著詳細的時間,按照他們約會的順序依次放著。
第一張是海洋館,孔筠和我哥蹲在水池邊,一頭鯨魚半潛出來,半空中有飛濺的水珠。
孔筠手搭在鯨魚的頭上,直視著鏡頭,笑的非常燦爛,我哥蹲在另一邊,沒什麼表情,但是視線沒望著鏡頭,他在看孔筠。
第二張是遊樂場,背後是摩天大輪,孔筠手裡拿著一直甜筒,嘴角沾著白色的冰淇淋,她頭上戴著長長的兔耳朵,另一隻手拿著一根動物氣球,笑容依舊。
我哥站在她後面半步的位置,難得的是手裡竟然也拿著一個甜筒,唇角微微往上勾。
孔筠摸著照片裡我哥上揚不明顯的唇角,帶著不自覺的嬌嗔:
「你哥哥可壞了,拍照前明明看見我嘴邊的冰淇淋也不跟我說,等照片洗出來他還在那裡笑。」
後面的照片很生活化,有電影院十指相扣的手,有孔筠縮在我哥懷裡兩人一起跳傘的,有他們兩個赤腳在海灘相互依偎,還有孔筠戴著頭盔坐在我哥摩託車後座摟著他腰的。
最讓我吃驚的是還有各種兩個人的大頭自拍照,我哥有時看鏡頭,有時不看,多數時沒有明顯表情,但有時也會帶著笑——比如孔筠用美顏相機裡很誇張的特效的時候……
還有一張是我哥的單人抓拍照,實驗室的走廊,他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在等孔筠下課,聽見孔筠喊他的聲音後,頭微側視線往上看著鏡頭外——唇角的笑意很溫柔。
我翻著照片,心裡五味雜陳,我想這要是全部都是我哥忍辱負重裝的的話——依他的性格,那他演技未免也太好了點。
所以在很長的時間,我都認為,他並不討厭孔筠,即使排斥,也隻是排斥她身上被我爸強行安排嫁給他的那部分家長的專制。
我爸想做的他反對,我爸反對的他一定堅決擁護,反正他和我爸向來都是對著幹的。
但他並不是不喜歡孔筠。
還有一點,孔筠剛嫁進來的時候我天天帶著她出去逛街,她那個時候還在休婚假,我們一逛就是一整天。
一個小小的病毒她能從 cose-controlstudy、retrospective、prospective 和 cohortstudy 四個方面研究出厚厚一沓的實驗報告分析,但是卻分不清眉筆和眼線筆的區別。
我給她買化妝品,手把手教她化妝,帶她去買衣服鞋子,當然刷的都是我哥的卡。
我還帶她去買睡衣,她跑來找我一起睡覺的時候穿很嚴實的那種套頭卡通睡衣,我一開始看見的時候真是一言難盡。
因為我知道我哥的德性,他之前的女伴應該沒有這種風格,我那時還沒忍住,八卦地問她:「這個睡衣,宋陽澤沒說過什麼?」
她臉一下子紅透了,連耳朵也紅透了,但是還是很乖的搖搖頭。
宋陽澤竟然沒嫌棄,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不過我還是帶她去買睡衣了,比那種套頭卡通睡衣要稍微好一點,再過火的我也不好意思,拜託,這種事情我也超尷尬好嗎,但是最後刷卡的時候我沒忍住,又拿了一套。
她看見了,臉更紅了,但沒反對,隻是拉著我的手,小聲的問:「他會喜歡嗎?」
我看她那個樣子,宋陽澤喜不喜歡我不知道,但我感覺我都快心動了。
結果沒兩天我縮在客廳沙發上吃甜筒追劇的時候,宋陽澤專門跑來警告我,眉心緊蹙在一起,跟我說:
「以後別帶孔筠去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別教壞她。」
毫不誇張,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哀嚎:「不是吧宋陽澤,你裝什麼?」
他微微笑出來,隨即又收斂笑,表情嚴肅,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警告我:「她那樣就很好。」
嘖嘖,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好吧,其實我很喜歡孔筠,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覺得我哥娶了她真是祖上積德了,這麼好的姑娘落在我哥這種人手裡,真是老天不長眼。
並不是說我哥不好的意思,他是個很好的哥哥,也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但所有的壞毛病他也有,比如脾氣差,不專一,喜怒無常,外面太多女人往他懷裡撲,而他不擅長控制自己的欲望……
更難得的是孔筠似乎看不到我哥身上的這些毛病,她一心一意對我哥,全身心依賴他,好像很愛他的樣子,愛的我都動容了,想著我哥真是走大運了,他不好好對孔筠的話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呵,這個演技高超的女騙子。
5
他們在鬧翻前有過一段很相敬如賓的婚姻生活,我哥其實還挺護著孔筠的。
孔筠嫁過來第一天吃早飯下來的有點晚,我坐在餐桌前起哄。
她被我起哄的從臉一直紅到耳朵根,然後站在旋轉樓梯那裡不敢動,羞澀望過來的視線裡有些不知所措。
宋陽澤在餐桌下惡狠狠地踢了我一腳,然後走過去,再自然不過的對她伸出手,面不改色的拉著她的手走到餐桌邊,讓她坐下,然後偏頭問:「你想吃什麼?中式的還是西式的?」
宛如很尋常的甜蜜的新婚夫妻。
而且那時候我晚上下樓找夜宵吃的時候,經常能看見她守在大宅客廳裡一邊看書一邊等宋陽澤回來。
他那段時間為他那個項目經常要喝酒應酬,頭天晚上撞見她的時候我還好心提醒她,因為宋陽澤有時候喝完酒太晚就不會回來。
主要他喝醉回來大宅裡的人就要忙裡忙外的給他張羅醒酒湯和夜宵墊胃,太大張旗鼓,所以他一般就幹脆讓司機把他送到酒店去,吐吐醒醒酒,隔天才回來。
我讓孔筠別白等了,但她很固執地搖頭,抬頭對我笑,說:「我再等等,反正睡不著。」
結果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的正準備入睡的時候,一樓中庭有汽車車燈反射進車船,我趴在窗口看了看,司機攙扶著我哥,真的回來了。
孔筠有很好的教養,她並不嫌棄我哥渾身的酒氣,自從她嫁過來之後我哥不管喝到多晚多醉都會回來,而且不用大張旗鼓,她自己會備好醒酒湯。
我有時下樓端夜宵的時候撞見過好幾次,客廳隻留一盞燈,暖黃色的燈光籠罩出一小片寧靜溫馨的空間。
我哥半躺在孔筠的腿上,有時候孔筠給他按摩太陽穴,有時在喂他醒酒湯,有時在將煲了幾個小時的粥端過來喂他,因為酒後養胃。
我那個冷酷傲嬌狂妄自大,大學和人飆車摔斷腿都沒吭聲的哥哥隻是多喝了幾杯酒而已,在孔筠低聲問他哪裡不舒服的時候,竟然低聲哼唧,皺著眉頭似乎哪裡都不舒服的樣子。
他享受孔筠一點點細致的不厭其煩的照顧。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但美好的日子就是一個泡沫,戳一下就破了。
最先的端倪是孔筠母親生病住院,她陪她媽媽住院從醫院回來後就驚魂不定。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因為她擔心她媽媽的緣故,還陪在她身邊安慰了幾天。
她那段時間極其焦慮,有天還莫名其妙地問我一個問題:
「陽薇,如果我們家……如果我做了很過分的事,你和陽澤會原諒我嗎?」
我當時還笑她,這樣一個不諳世事家教極好的人,能做什麼過分的事?
直到半個月後,我爸拿著一份文件怒氣衝天地回到家裡,讓所有人到書房,他有件事要說。
那天的爭吵是我們這個家庭最開始分崩離析的前兆。
那份文件裡面是數十張文件,總共加起來的數額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是來自孔筠爸爸賭博欠下的欠條,利滾利滾到最後大概千萬。
孔家的所有資產都做了抵押,而在孔筠嫁到我們家的時候,這部分資產被作為嫁妝送進了宋家,資產所有人產生變更,孔筠和宋陽澤是這份嫁妝的接收人,當時籤字時並沒有仔細核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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