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風月樓的頭牌，冒著生命危險救下廢太子。

 

臨S前，她握著我的手，叫我千萬別做惡毒女配，以後會有一個叫林宵的女人出現，她才是女主。

 

十年後，太子沉冤得雪，即將登基。

 

我收拾好包袱，在他問我想不想做皇後時，摸著自己的肚子道。

 

「我已經有了周齊的孩子。」

 

周齊是誰？

 

我抿唇，輕聲提醒他。

 

「從前風月樓的廚子，做的紅燒豬蹄很好吃，殿下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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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慶應二十八年隆冬，大明的雪落了滿皇城。

 

奴才弓身挑開幕簾，手中搖曳的琉璃燈盞攀附著幾滴風霜。

 

「殿下請您過去。」

 

我從前不必通過這麼多扇門，也不必經過這麼多繁瑣的流程，才能見到蕭梁。

 

我倆從小睡在一張榻上，一張餅分兩半吃。

 

可是眼下，他重新變回了高高在上的王朝繼承人，我卻還是那個風月樓裡的野種。

 

蕭梁面色疲倦，身上的華衣分明寬闊，卻將他的身子裹得SS的，像是華麗的蠶蛹。

 

「霖霖。」

 

他朝我揮手，示意我走上前。

 

我卻握緊包袱的帶子，不願意動。

 

自從回宮後，我倆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

 

我愈發覺得他陌生。

 

「我馬上就要登基了。」

 

他開口，說起這個，他的眼睛這才有神起來。

 

玉冠金帶，君臨天下。

 

那個當初躲在茅草堆裡的落魄小孩終於實現了自己的抱負。

 

我和娘親的使命也完成了。

 

「恭喜你啊。」

 

我由衷發出贊嘆，真心祝賀他。

 

「我曾答應過花娘，若是登基，必定叫你做皇後。」

 

那是蕭梁懇求娘親救下他時，自顧自的承諾。

 

風霜如刀，逼迫得雲端之上的太子也不得不去懇求最下九流的J女。

 

為了活命，甚至不惜用這樣自輕自賤的承諾為賭注。

 

我娘親卻是善男信女，她不在意那個承諾，甚至還在臨S前囑咐再三。

 

「千萬，千萬別跟女主搶男人，會S得很慘。」

 

我娘還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告訴我她有系統任務。

 

救贖男主，也就是幫助蕭梁登基。

 

可是娘親卻自顧自創了一個任務，那便是救贖惡毒女配，我花霖霖。

 

「你是我的女兒啊，我怎麼舍得叫你受苦。」

 

2

 

「我不做皇後。」

 

此話一出，我似乎能感覺滿殿的燈火都亮了一層，就連蕭梁都活了起來。

 

娘親同我說，她看到了我的結局。

 

我因妒忌，陷害女主不成，被丟進軍營，受萬人踐踏。

 

蕭梁仍不解氣，將我做成人彘，求生不得求S不能。

 

好可怕，我最怕疼了。

 

「我已經有了身孕，今日正是來同殿下辭行的。」

 

蕭梁原本松了口氣，可卻在聽到我有身孕後皺起眉頭。

 

「誰的。」

 

「周齊。」

 

從他迷茫的神情中，我看出來，他不記得了。

 

「從前風月樓裡的廚子，做紅燒豬蹄很好吃的那個，殿下忘了？」

 

我輕聲同他解釋，蕭梁卻輕蔑地笑了。

 

「你不願意做皇後，竟是要去給伙夫做妻？」

 

「請殿下應允。」

 

我跪在地上，皇城的金磚亮閃閃的，同蕭梁小時候形容的一樣。

 

可他沒跟我說過，這磚跪起來會這麼疼。

 

膝蓋涼的更是發抖，蕭梁卻莫名生氣，遲遲不叫我起來。

 

跪了半晌，外頭人來報，林宵娘子來了。

 

她不用守規矩，像隻小鳥似的飛進來，緊身束發，英姿颯爽。

 

林宵跑進來，轉眸盯著我。

 

「怎麼又叫霖霖跪著了？」

 

「你自己問她。」

 

蕭梁甩袖，木頭臉兇得很。

 

3

 

娘S後，我帶著蕭梁離開風月樓，租了個小小的鋪面。

 

我做紅豆糕，蕭梁讀書舞劍。

 

林宵喜歡吃我做的紅豆糕，她是骠騎大將軍的獨女。

 

一來二去，我們三個熟識了，她傾心於蕭梁，總是小女兒情態地拉著我問，蕭梁喜歡什麼。

 

他喜歡什麼呢？

 

我掰著指頭望天背蕭梁告訴我的那些話，幾乎都是林宵有的優點。

 

「他喜歡蝴蝶，還喜歡辛棄疾的詩，更喜歡愛笑的小姑娘。」

 

蕭梁冷著臉教我背了很多次，我背不明白，被他彈腦瓜。

 

「你分明不喜歡這些嘛，為何要騙她？」

 

蕭梁根本不愛笑，他看見蝴蝶會殘忍的S了，至於辛棄疾，蕭梁幼年時背書總是翻過他的詩。他說自己根本就不喜歡看壯志難酬的詩句，很晦氣。

 

他私底下性格冷漠，自負凌人。

 

是旁人斜著眼嫌棄他後，會吐口水到恩客茶盞裡的陰暗性子。

 

可他卻教我騙林宵，見我不解，蕭梁耐著性子跟我解釋。

 

「隻有讓她喜歡我，我們才有勝算，才能回到皇城，給花娘報仇。」

 

娘S於權貴之手。

 

權貴看上了我，娘跪在他面前求了一遍又一遍。

 

她諂媚討好地笑，「小丫頭片子有什麼意思，隻要您喜歡，我怎麼伺候您都成。」

 

娘進了屋，等那權貴走後，床上都是血。

 

那時候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蕭梁則跑遍了京城所有的藥材鋪，都沒能求來一點碎屑。

 

隻有周齊，遞過來一碗紅燒豬蹄。

 

娘說很好吃，吃完卻苦笑著又說自己任務還沒完成，S了也回不去。

 

囑咐我千萬千萬要幫助蕭梁登基，這樣她才能回到她那個世界。

 

我哭著說好，蕭梁SS抓著娘的手，一滴眼淚都沒流。

 

「花娘，我一定給你報仇。」

 

他咬著後槽牙，恨意和S氣幾乎要從孱弱的身子噴薄而出。

 

我認識的蕭梁，從來都不是林宵心中那個溫潤如玉的白月光。

 

他和我一樣，看慣了這世上最醜惡的一切。

 

4

 

「霖霖你快起來吧！」

 

林宵心疼我，拉我起來。

 

「殿下不放我走，我就這麼跪著。」

 

「你威脅我？」

 

蕭梁冷著臉吼我，想是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失態，掩面咳嗽一聲。

 

「林宵，你同殿下兩情相悅，做皇後最合適不過。至於我，從小我就愛慕周齊，眼下更是有了他的孩子。」

 

林宵聽到我說周齊，頓時激動起來。

 

「你們！你居然喜歡周齊嗎！隻是還沒成親就有孩子實在不妥啊。」

 

林宵真心替我籌謀。

 

「但也不打緊，我給你備上厚厚的嫁妝，有我們倆給你撐腰，這世上也沒有人敢欺負你。蕭梁，我知曉你是擔心霖霖。可她既然已經心有所屬，何不放她自由。」

 

林宵誠懇地望著蕭梁。

 

一雙眼眸子像小鹿般，靈動澄澈。

 

「更何況，你從前總是擔心自己對花娘的承諾。可既然如今霖霖主動說不做皇後了，豈不是皆大歡喜嗎？」

 

蕭梁像是被什麼哽住一般，末了，他才捏著衣袖緩慢吐出一口濁氣。

 

「你起來吧，我依你就是。」

 

5

 

周齊趕著車停在宮外，我抱著包袱往外跑，生怕下一秒蕭梁就後悔。

 

可他卻和林宵並肩站著，並沒有動一步。

 

雪落在他們倆身上，少年帝後共白頭，不管是畫面還是寓意都很美好，看得我酸了鼻尖。

 

怎麼偏偏單我是風月樓的野種呢。

 

上車前，周齊心疼地幫我搓手，問我冷不冷。

 

我笑著搖頭，「我想吃豬蹄了。」

 

周齊眨巴著黝黑的眸子，叫我上車。我這才發現車內溫著一碗，香氣逼人。

 

馬車搖晃，外頭的寒氣鑽過窗戶縫偷偷吹在我臉上。

 

我發覺臉上涼了些，這才意識到自己落了淚。

 

周齊有些驚慌地替我擦眼淚，「可是委屈了？」

 

他如今在一個酒樓裡打工，依舊還是當廚子。

 

雖然年歲和我一般大，卻因為常年勞累傷了手，摸我的臉時候刺拉拉的。

 

「我不委屈，倒是你，要養旁人的孩子，會不會不高興？」

 

周齊嘴角上揚，眼裡頭像是閃著淚花似的。

 

「隻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喜歡。霖霖，我在乎的是你這個人。」

 

我吸了吸鼻子，拍拍周齊的臉，「你真傻。」

 

6

 

出宮後半月，蕭梁登基，同日宣布林宵為皇後。

 

滿城為了慶賀帝後之喜放了好大好大的煙花，就連我這偏僻的巷子裡也能瞧見。

 

我裹著衣襟坐在窗邊，靜靜地看天上炸開的煙花。

 

林宵最喜歡看煙花，我不喜歡。

 

風月樓有個規矩，出賣女子初夜都會放煙花。

 

煙花越盛，競拍的人越多，那位未曾開苞的女子也就賣的越貴。

 

我小時候伺候姑娘們茶水，每次放煙花，她們都會哭。

 

哭什麼呢？

 

「哭又多了一個再也走不出這座樓的可憐人。」

 

第一次，總是疼得徹夜哀嚎。

 

客人花了那麼多的銀錢，不折騰整整一夜怎麼劃算。

 

我娘親每次都靠在門板上一遍又一遍咒罵男人。

 

「這個吃人的社會，老娘遲早要回去！老娘手裡是沒有炮，不然幹S他們。」

 

說完，娘親摸了摸我的腦袋，溫柔地凝視。

 

「霖霖別怕，娘一定會拼了命護住你。」

 

煙火星子落在屋檐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娘親眼中的眼淚的確很像落下的星雨。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林宵總是說這句話浪漫極了，我卻隻覺得渾身發冷，好像看到了一條又一條白繩，勾走女人們的性命。

 

周齊拉起簾子。「你不喜歡看就別看了。」

 

我愣了片刻。

 

周齊都還記得我不喜歡煙花，蕭梁卻不記得了。他放得這樣盛大，好像生怕我看不到。

 

「給花娘準備的祭品都好了。」

 

我和周齊走到院子裡，給娘燒紙。

 

「娘親，你可以回去了吧，任務完成咯。」

 

我一邊燒紙一邊笑，被濃煙嗆地流眼淚。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好像聽到娘親笑著說再見的聲音。

 

我轉眸大聲喊周齊有沒有聽到，卻沒想到看到了靠在門邊的蕭梁。

 

他穿著黑衣，頭發松松挽著，抬眸望我。

 

「你不在我身邊，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7

 

「我丈夫呢？」

 

蕭梁蹙眉，隨後冷了臉。

 

「花霖霖，你怎麼如此不知羞恥。你們還沒成親。」

 

「我們方才已經在娘的牌位前祭過酒，如今已經同你與林宵一樣是正兒八經的夫妻了。」

 

「所以他在哪裡。」

 

蕭梁失笑，竟有三分無奈。

 

「我竟不知那伙夫在你心中這般重要，我隻是叫他去買酒了，別害怕，我還不至於S了他。」

 

蕭梁一邊說一邊走到我身邊。

 

我分給蕭梁一疊黃紙，問他要不要一起燒。

 

蕭梁神色微微恍惚，也不知是被火烘的還是什麼，他眼圈添了幾分紅色。

 

「林宵怎麼沒有一起來。」

 

蕭梁頓手，少年君主轉眸，眼神陰鸷。

 

「我方才說的話你是沒聽見嗎？」

 

我聽到了，他說我不在身邊，他不習慣。

 

但我能說什麼呢？

 

我不想被做成人彘，不想淪落成話本裡的惡毒女配。

 

所以即便我愛他，我也不可以往前邁一步，不，半步都不能。

 

「林宵才是那個陪在你身邊的人，陛下。」

 

黃紙燙了手，我忍著痛沒動。

 

濃煙滾滾，飄揚而起的火星子順著風兒在眼前打卷。

 

我和蕭梁對立著蹲下，他看不見我眼角的淚，隻是打掉我手裡燃燒著的殘紙。

 

「她是皇後，但你是我永遠的摯友。霖霖，我不懂你為何非要出宮。我們三個若是還和從前一樣不是很好？」

 

8

 

半年前，林宵的父親替太子一族平反後，蕭梁帶著我入主東宮。

 

太子曾經淪落青樓的事跡無人不知，我娘是J女這件事自然也瞞不住。

 

宮中奴才眼高於頂，她們不甘心伺候我這個風月樓裡的野種。

 

「風月樓那種地方，就連門口的石獅子都是臭的。」

 

「花霖霖挾功自傲，居然真的跟著進來了，真不要臉。」

 

「她不會也想嫁給太子吧，天吶，她連林姑娘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奴才們在牆角竊竊私語，被正在湖邊散步的我們仨盡收耳中。

 

林宵急得跳腳，當即便要衝上去給我討說法。

 

蕭梁卻淡淡抬手，拉住她的胳膊。

 

「如今我們剛回宮，不宜鬧得太難看。再說了，霖霖不在乎。」

 

林宵氣紅了臉，她輕聲問我。

 

「霖霖，你真的不在意嗎？她們都說的這麼難聽了！」

 

我欣賞林宵，羨慕林宵，更有甚者，有些嫉妒林宵。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真誠待我，可我卻從一開始就在欺騙她。

 

「蕭梁說得對，這些話我早就聽習慣了，不在乎。」

 

我扯起嘴角，安撫暴怒的林宵。

 

但林宵卻替我委屈地哭了。

 

「你從小就被這麼罵嗎？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壞，霖霖分明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她擦了把淚，眼珠子略微轉了半圈，便有了主意。

 

後來那三個嚼舌根的宮女莫名其妙落了水，患上重病被趕出東宮。

 

林宵高興地來找我邀功，我望著她露出的兩個酒窩，頭一回有了出宮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