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了手，將我扶起來，低聲道：「你身後有我，不要再傷害自己，別怕。」

 

我的臉很快恢復了原樣。

 

陛下大笑出聲：「好好好！朕就知道！上天一定看到朕的勤勉！賜給朕一個福星！」

 

「陛下！」長公主急得出聲，趙清也一臉不甘。

 

「皇帝舅舅，外邦的人可等著和親呢！」趙清噘著嘴撒嬌。

 

皇帝看了看她，眸中不耐。

 

直接拿起剛剛備好的紙筆寫下寥寥幾筆。

 

「皇姐對朕諸多照顧，朕不能虧待清兒，就晉清兒為固國公主，以公主之禮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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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臉色慘白地跌坐在地。

 

長公主面色鐵青，卻不敢再言。

 

我扯扯司昭的衣袖：「多謝你。」

 

司昭看著我，眸中似湖起漣漪，漣漪正中央，是我。

 

他沒有握住我的手，隻是扯出自己的袖子，輕聲道：「小阿寧，這一次，我總算比他們有用，你可不要忘了我。」

 

我疑惑地看向他，怎麼會忘了呢？又不是不再相見了。

 

他沒有回應，殿外已經進來了十二個白衣蒙面人，站在他的身後。

 

「太師，該走了。」

 

他依依不舍看了我一眼，衝著皇帝躬身下拜：「臣已繼任太師，今後便久居皇陵山中問天閣，再不下山，直到下一任太師出現，隻願陛下謹記天意，莫要強行違背，也莫要辜負降世福星。」

 

說完，他被十二人簇擁走出了大殿。

 

看著他的背影，我終於明白他眼中哀傷何處而來。

 

我的心頭也驀地一顫。

 

司昭，我會記住你的。

 

16

 

長公主眼看著事已成定局，也帶著趙清離開了。

 

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兩道怨毒的眼神似乎要剐下我一身的肉。

 

趙清在我耳邊惡狠狠留下一句話。

 

「和親還有兩天，你最好祈禱別生變故。」

 

我掏了掏耳朵。

 

兩天，我要趁這兩天趕緊離開京城，誰也別想找到我。

 

我躬身下擺請辭。

 

皇帝突然出聲：「既然是福星，就該留在朕的後宮藏之，朕便封你為福妃，賜住福寧殿，十日後進宮侍奉！」

 

蕭無辭登時急了，臉上常掛著的笑意一絲也無，慌亂推開所有侍衛上前跪在我身邊。

 

「陛下，阿寧是您下旨賜婚的世子妃！您金口玉言，還請三思！」

 

裴玉也緊跟其後跪倒。

 

「你們放肆！」

 

皇帝抬手扔下來一個砚臺，砸中了蕭無辭的額角。

 

「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要的人，你們還敢阻攔？」

 

「怎麼，蕭無辭，你想娶降世福星，難倒是覬覦朕的位置嗎！」

 

「別以為你們兩個一人手中四十萬精兵，就可以胡作非為！」

 

「再胡鬧，朕收回兵權！」

 

蕭無辭猛地抬頭看向皇帝，定了定神，笑出了聲。

 

「陛下說得是，臣該將兵權，交到宮中。」

 

說完，他扯著裴玉起身離開。

 

隻留給我一個安心的眼神。

 

17

 

我被皇帝關在了太和殿的偏殿。

 

每日隻能透過窗子，聽聽宮女們的議論。

 

前幾日倒沒什麼，第八天的時候，議論變多了起來。

 

「聽說了嗎？新繼任的太師不知為何突然發瘋，定要下山阻止納妃，被陛下派去的人鎖了起來呢。」

 

「你可知道那太師是誰，是冠絕京城的司昭司公子！年紀輕輕就繼任了，聽說他之前最厭惡被禁錮自由了。」

 

「是啊，我還聽說，裴小侯爺把自己關在家裡，兩日不見蹤影呢。」

 

「對對，還有蕭世子，突然出了城，衝著西北苦寒邊境去了。」

 

「估計是要有大事發生，你沒聽說嗎，江南那邊有一片山匪下山，為首的還是個女土匪，一路打上京城，說是要找什麼人呢。」

 

我瞳孔緊縮，攥緊拳頭。

 

娘親，來找我了。

 

我得離開，不能讓娘親著急。

 

我看著房頂一處漏光的瓦片，摸了摸窗邊纏好的繩子。

 

準備了八天，就是今晚，我要出去，去找娘。

 

當晚，月黑風高。

 

我脫下衣裳，用隨身帶的鱗粉抹在衣服上，撒在屋子裡。

 

又留下一張紙，用指尖血寫下。

 

【願以身佑天下，自請羽化而去，莫尋，莫尋。】

 

做完這些，我循著這兩天摸清的位置，把繩子繞上了房梁。　　

 

憑借多年熟練爬樹的經驗，我三兩下攀住房梁，搬開那個歪了個瓦片，爬到了房頂。

 

我把繩子仔細收了起來，壓回瓦片。

 

剛想順著大樹找方向離開。　　

 

回頭看去，卻是一驚。

 

整個皇宮外圈，全是火光。

 

火光中，映著許多寒光鎧甲。

 

其中最明顯的兩個站在火光最前面。

 

臉被映得很清晰。

 

一個是裴玉，一個是蕭無辭。

 

他們造反了。

 

我趴在房頂，眼睜睜看著他們闖進了太和殿，拎著老皇帝跪在院子裡，逼著他拿出來了玉璽。

 

又闖進關著我的偏殿，透過瓦片的縫隙，我看見裴玉對著我留下的衣裳書信砰然跪地，嘴裡不住喊著：「為什麼！難道這次又晚了嗎！」

 

而蕭無辭腳步踉跄，顫抖著手指從裴玉手中搶過書信，又踉跄著走到窗邊，摸著床榻。

 

卻突然定住，反復摸了摸床榻枕頭下的位置。

 

猛地抬頭看向房頂。

 

我連忙趴得更低，把自己隱藏在陰影中。

 

良久，下面也沒再有聲音。

 

我小心看去，卻見蕭無辭好似什麼也沒發現一般，跟著裴玉走出了大殿。

 

而裴玉走出去站到了皇帝面前，猛地抽出腰刀，刺入皇帝右肩。

 

「狗皇帝，重來一世，還是你害了阿寧！」

 

說完，他拔出劍，又狠狠刺入皇帝左肩。

 

「我們三個，犧牲了那麼多，居然還是敗在你這個昏君手裡！」

 

他再次拔出劍，狠狠刺入皇帝左腿。

 

「用你的血，來祭祀阿寧，也算你這個昏君還有點用！」

 

皇帝哀號出聲，又破口大罵。

 

「你們！不忠不孝！謀權篡位！朕是天子，朕的骨血才是天下之主！你們，怎麼敢！朕要收了你們的兵權！滅你們九族！」

 

裴玉冷笑著再次拔出劍。

 

蕭無辭從他手中奪過劍，一劍刺中老皇帝雙腿之間，手腕一翻，一塊爛肉飛了出來。

 

他嫌惡避開，笑道：「呵，天下之主的血脈，也挺容易斷的。」

 

「上一世，你的寶貝皇姐害S了阿寧，虐S了她的親娘，我們三個世家推翻你這個昏君的時候你怎麼說的？」

 

蕭無辭用劍抬起皇帝的下巴。

 

「你說，你錯了，重來一次一定做個明君，不然就不得好S。」

 

「您金口玉言，我們自然要滿足您的願望。」

 

「不然怎麼對得起我們三個，以命相求，換得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僵在房頂。

 

他們說的，是我夢中的事情。

 

所以，那不是夢，也不是我對未來的預知。

 

而是另一個我，真切經歷過的一切。

 

恍惚間，我看到蕭無辭回頭看向我的位置。　　

 

我再也不想停留，攀附宮邊的大樹跳下，換上宮女的衣服，趁亂出了宮。

 

京中也都亂了，很多人趁亂打砸搶。

 

我本就因為方才的事心亂如麻腳步錯亂，一個不小心被一個兵痞攔腰抱住，扛了起來。

 

我拼命掙扎，卻還是掙脫不得。

 

眼看著要被他拖進暗巷，一支羽箭破空而至，刺入他的大腿。

 

他吃痛松手，回頭就要大罵，卻猛地定住，害怕似的後退。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了一個熟悉可再不想看到的人，蕭無辭。

 

18

 

蕭無辭沒有說什麼，默默扶起我。

 

我避開他的手，轉身就跑，被他扯住腰封。

 

「外面很亂，你自己逃不出去的，我送你走。」

 

他低低說著，手很規矩地沒再碰我。

 

隻帶著翻身上馬，直直出了城門。

 

一路無話，他停在了城外的十裡亭。　

 

「你都聽到了。」

 

他淡淡道。

 

我點點頭。

 

「還是要走嗎？」

 

我沒應聲，默默退了兩步。

 

「也好，京城紛亂多爭，不該困住你。」

 

他低頭苦笑，從袖中拿出一根玉笛。

 

「這是司昭託我給你的，他希望你能永遠記住他。」

 

我遲疑片刻，抬手握住了玉笛，蕭無辭卻沒松手，定定看著我。

 

「可不可以，也記住我？」

 

玉笛的冰涼讓我指尖顫抖。

 

我看著蕭無辭，認真道。

 

「我會記住司昭，因為他為了我犧牲了今生的自由。」

 

「你和裴玉，口口聲聲說為了我犧牲了一切，換得重來一世，可上一世的柳寧，也是真的S了。」

 

「你們虧欠的是那個柳寧，不是我。」

 

「你們愛的也是那個柳寧，不是我。」

 

蕭無辭沉默著松了手。

 

我把玉笛放進了懷裡，轉身出了亭子。

 

想了想，還是再次回頭看著他：「重來一世，你們也不是上一世的你們，所有錯處好處在這一世都不存在了，也該重新開始了。」

 

「謝謝你願意送我離開，讓我做回我自己。」

 

蕭無辭抬起頭，看著我的目光閃爍，他輕笑一聲。

 

「那如果重新認識，你會喜歡我嗎？」

 

我搖頭：「不會，因為你愛的是那個柳寧。而我喜歡的，能跟我一起暢遊山水、自得自在的如玉公子，你嘛，隻佔了個如玉公子，不行哦。」

 

19

 

蕭無辭把馬送給了我。

 

他說，隻要看著我還好，還開心, 他就值得了。

 

他說，希望我別忘了他。

 

他還說, 如果有天有另一個他，一個不記得前世、願意暢遊山水的他出現在我面前，希望我能給他一個機會。

 

我應了。

 

騎上馬, 很快找到了娘親。

 

後爹不見了，娘親說，後爹在得知京中大亂的時候突然大笑不止。

 

嘴裡不住地說：「好好好，天算敵不過人心, 是我輸了, 是天道輸了。」

 

然後就跑了出去, 再沒蹤跡。

 

我和娘親離開了山堡，四處暢遊山水。

 

而我，隻是被他們解決的擋路之人其中一個。

 

「【滿」此時京中已經大變天，聽說, 裴玉坐穩了那把龍椅，將長公主和趙清一起送到了外邦當禮物, 又趁著和親之機一舉攻入外邦，拿下了外邦疆土。

 

所有人都在稱頌裴玉的英明神武。

 

我和娘聽著這些談論在碼頭邊喝茶。　

 

卻看到了一個俊美的乞丐也在邊上聽, 他的脖子上還有塊紅色胎記。

 

我娘看了他很久, 他抬起頭看向我們, 眸中閃過一絲驚喜，卻很快低下頭, 捂著臉跑了。

 

我看著娘，我知道, 那是爹。

 

娘沒做聲，隻看著那人跑開後拉著我的手向著反方向離開。

 

又過了三個月，京中有了傳聞。

 

汝陽王世子突然中毒暴斃，皇帝發喪十日。

 

想起蕭無辭那張臉, 我竟有些惋惜。

 

那樣的人，世間再沒有了。

 

我和娘親四處走了很久，第二年，娘親提議回從前那座山看看。

 

我和娘親回去的時候，已經開春，卻還是有些雪積壓在山路上。

 

山堡在娘親當初離開時候, 已經遣散了所有人。

 

可如今，被打掃得很幹淨。

 

我和娘親很詫異, 走到山頂看見兩個人。

 

一個是後爹, 他容顏一絲一毫也沒有改變，周身滿是清冷, 好似上千年的寂寞。

 

看到娘親的時候他騰地站起身，眼尾一紅。

 

而另一個人背對著我們，身形修長，墨發如瀑。

 

聽到我和娘的聲音突然轉過頭, 露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他看著我眨眨眼, 小心翼翼上前，一模一樣的五官，可再沒有了蕭無辭腹黑詭譎的氣質。

 

滿臉天真無辜，看著我慢悠悠開口, 笑得溫暖：「姑娘，你真好看，我們是不是見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