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埋怨：「怎麼買這些，多貴啊。」

嘴上這麼說，可我心裡充滿雀躍。

 

媽媽不贊同：「貴又怎麼了，我們家昕昕值得。」

 

我們母女倆手挽著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上輩子這條路對我來說意味著毀滅。

 

而這次，則是新生的坦途。

 

我心中一片輕松。

 

短暫地把程天旺和劉淳的腌臜事拋之腦後，享受這難得的平靜時光。

 

可突然，我餘光瞥見班上的學委徐茵失魂落魄站在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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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被等著接孩子的家長們指指點點。

 

「這就是網上那個小女孩吧，怎麼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

 

「得叫我家孩子離她遠一點，當心被她給帶壞了。」

 

「看著文文靜靜的，沒想到……」

 

這熟悉的奚落讓我一怔，皺眉看去。

 

察覺到我的目光，媽媽語氣唏噓。

 

「昕昕，你還不知道吧……」

 

她把手機遞給我，讓我查看上面的熱搜。

 

為了專心復習，我已經有幾天沒碰手機了。

 

聞言更覺得古怪。

 

下一秒，我看清屏幕上的標題。

 

上面赫然是——

 

【驚，某校高三女學生考前買避孕藥！】

 

10

 

熟悉的標題和評論區，但這次大家狂歡的對象不是我，而是徐茵。

 

原來程天旺他們根本沒有放棄自己的計劃，而是換了目標！

 

真是，不知悔改！

 

我氣得渾身顫抖，毫不猶豫走向徐茵，拉住她的手，和她站在一起。

 

所有人都是一怔。

 

有人嘀咕：

 

「這小女生還有朋友呢，一看也不是什麼好學生。」

 

我冷笑。

 

「為什麼她不能有朋友？

 

「你們在網上聽風就是雨，還有道理了？

 

「有空治治自己的腦子，當心老了被騙去買保健品！」

 

說完，我拉著徐茵就走了。

 

路上，她紅了眼眶。

 

「謝謝你，柯昕。」

 

我搖頭：「我也被冤枉過，知道這種滋味。」

 

我正想問她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告訴她程天旺和劉淳的計劃，商量著該如何一起反擊。

 

可她中途接了個電話，說她媽媽在家裡摔倒了，需要人照顧，便急匆匆走了。

 

回家後，我坐立難安。

 

心中有口惡氣怎麼也出不掉。

 

即使我現在把程天旺和劉淳的視頻發出去，可他們對徐茵的傷害也無法抹平。

 

面對那些流言，我尚且需要S過一次才能看開，她呢？

 

餘生都要背上這種莫須有的罵名嗎？

 

我在心裡把程天旺和劉淳狠狠罵了一頓。

 

我媽給我削了個蘋果，坐在我身邊，語重心長：

 

「昕昕，媽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但你今天不該那樣做，謠言猛於虎，大家會覺得你也是壞孩子。」

 

知道媽媽是擔心我，但我依舊堅定地搖了搖頭。

 

「可是媽媽，如果被這樣汙蔑的那個人是我呢？」

 

我媽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那我一定上去跟他們拼命！」

 

我苦澀地笑了。

 

「是啊媽媽，明明那些家長也是有女兒的人，知道女孩子們的煩惱。

 

「可他們還是選擇了和不明真相的人一起奚落徐茵。

 

「憑什麼？

 

「我們隻是想好好高考，做錯了什麼？

 

「輿論不是真相，更代替不了真相，可那些人卻用輿論作為審判標準，這根本就不對！」

 

媽媽沉默了。

 

好半天，她抹了抹眼淚。

 

「你說得對，媽媽支持你。」

 

我撲進她懷裡，哽咽道：「謝謝媽媽。」

 

為了徐茵，為了我自己，我都和程天旺他們沒完！

 

11

 

第二天，我把徐茵約了出來。

 

奶茶店裡，我幾乎快認不出她。

 

她戴著帽子口罩，三十多度的天氣還套著外套，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進來時還忍不住四處張望，整個人特別不安。

 

她坐在我面前，小聲問：

 

「柯昕，你要和我說什麼？」

 

我決定隱瞞自己重生的事，告訴她一切。

 

告訴她，程天旺和劉淳的真正目的。

 

以及，他們見不得人的關系。

 

淚水蓄滿徐茵的眼眶。

 

她喃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一刻，我和她感同身受，愈發憤怒。

 

我問她：「想不想報仇？讓他們受到該有的懲罰？」

 

徐茵毫不猶豫點頭答應。

 

可聽完我的計劃後，她又沉默了，看起來十分糾結。

 

我懂她。

 

前世我也是這樣，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這樣做。

 

直到在高考考場上才下定決心。

 

可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實施，就帶著不甘S在那條小路上。

 

希望，現在還來得及！

 

我遞給徐茵一個安撫的笑容：

 

「你別急，好好想一想。

 

「想好了，再給我發消息。

 

「我會一直等你。」

 

徐茵走後，我點開手機，進入班級女生小群。

 

這是我昨天晚上新建的，裡面有除了徐茵外我們班所有的女生。

 

我問：【大家都知道徐茵的事了吧？】

 

【有沒有人想幫幫她？】

 

很快有人回：【我們要怎麼做？】

 

我說：【一起拍視頻澄清避孕藥的真正用途。】

 

【既然沒人願意為我們發聲，那我們就自己開賬號發聲！】

 

意料之中的，小群沉默了。

 

有人開始退出群聊。

 

【我知道大家都有顧忌。

 

【可這次被汙蔑的是徐茵，上次是我，下次又會是誰呢？

 

【如果我們一直羞於提起，把正常的生理現象和需求變得遮遮掩掩，讓所有人踩在身上狂歡。

 

【那麼，徐茵的遭遇，徐茵的結局，總有一天，會變成大家的結局。

 

【可能有人會覺得，自己的運氣沒有那麼壞。

 

【可你們能保證自己能永遠都這麼好運，和所有壞人壞事擦肩而過嗎？

 

【如果這次身為了解事情真相的同學都選擇沉默，那麼下場我們遭遇不幸，誰又會為我們發聲？】

 

我一股腦打完這段話，緩緩吐出口氣。

 

繼續補充：【願意參加的同學可以私聊我，謝謝大家。】

 

其實我也不確定，是否有人會願意幫忙。

 

但哪怕隻有我一個人，我也會堅持下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

 

消息發出後，陸陸續續有人私聊我。

 

她們說：

 

【你真牛，我願意參加。】

 

【算我一個，我早看那些熱愛造黃謠的人早就不爽了！】

 

【我也要來！】

 

……

 

我們班總共二十多個女生，十幾個都願意參加。

 

還有同年級的女生聽說了這事，也自告奮勇地來報名幫忙。

 

粗略算下來，竟然有四五十人願意發聲。

 

真好。

 

我忍不住想。

 

如果前世的我能再勇敢一些，結局會不會不同？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

 

活在當下，讓程天旺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

 

才是對我，對徐茵，對所有曾經受此非議過的女生，最好的道歉！

 

叮咚！

 

手機傳來特別提示音的消息。

 

是徐茵。

 

她說：【謝謝你柯昕，我願意。】

 

【我願意報警，願意站出來。】

 

12

 

就在大家準備拍攝澄清視頻的時候。

 

程天旺和劉淳找上了我。

 

他們不知道從哪得知了我們的計劃。

 

咖啡廳裡，劉淳勸我：

 

「柯同學，收手吧。

 

「老師看過百日宣誓時你寫過的願望。

 

「你想考 S 大的新聞系對嗎？我有同學在那裡當輔導員，可以關照你。

 

「我向你保證，隻要你肯吃苦，愛學習，考上研究生後就能留校工作。」

 

我嗤笑：「劉老師好大的口氣。」

 

劉淳一笑，並不生氣：

 

「如果你覺得一份穩定的工作滿足不了你，那麼——」

 

他朝程天旺微微偏頭。

 

程天旺不情不願拍出張銀行卡。

 

劉淳繼續道：「這裡面有十萬，夠你和你母親用好幾年了。」

 

「你是單親家庭，肯定不希望相依為命的母親繼續勞累下去吧。」

 

他循循善誘，一副真心為我著想的模樣。

 

「柯昕，你還年輕，難免為了一些所謂的公平正義上頭腦熱，做些不理智的事。

 

「可很多年後，你回想起來，會發現這其實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天下沒有絕對的公平與對錯，每個人都得學會妥協。

 

「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為了別人，葬送自己的前途？

 

「收下吧，對你和我都好。」

 

我挑眉：「如果我說不呢？」

 

程天旺急了，搖晃著劉淳的胳膊：

 

「老師你看她！」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劉淳盯著我：「為什麼？」

 

我站起身，隨意理了理衣服。

 

「老師，或許你說得對。

 

「世界並非非黑即白，存在許多我們想不到的灰色地帶。

 

「但這並不是壞人肆意妄為的理由。也許有人會選擇妥協，但我不會。

 

「因為——

 

「我從來就沒想過放過你們。」

 

重生回來，多活一次。

 

就算沒有徐茵的事，高考完我也會想辦法讓他們身敗名裂。

 

如今，隻不過是把事情擺在明面上罷了。

 

說完，我瞥了眼包裡閃著紅光的錄音筆，大步離開。

 

身後傳來劉淳咬牙切齒的聲音。

 

「柯昕，你最好別後悔！」

 

我擺擺手：「你們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13

 

大家很快便拍攝、剪輯好了視頻。

 

其中，有徐茵的自我解釋，也有我的現身說法。

 

我在藥店裡錄下的那段視頻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程家母子對我的奚落惡意，在其中一覽無餘。

 

最後，再由幾十個女生共同發聲，再次重申了避孕藥的真正作用。

 

視頻發出的最開始，還有人在底下質疑。

 

【你們空口無憑，誰相信啊？】

 

【網絡不是拿來升堂判案的地方，有問題怎麼不去報警！】

 

於是，徐茵和我又在評論區貼上了報警受理回執單。

 

那些聲音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陸陸續續站出來的女孩子們。

 

她們來自天南海北，卻都有過相似的遭遇。

 

那些發育期被造過的黃謠，取過的下流綽號。

 

那些精心打扮取悅自己後被潑上的髒水，被惡意曲解的一言一行。

 

那些做婦科檢查時的遮遮掩掩，別人異樣的目光……

 

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

 

大家震驚著發現，女性從來不是一種性別，而是一種境地。

 

一種處於弱勢、被凝視、任人打扮的境地。

 

可憑什麼。

 

幾十年前尚且有「婦女能頂半邊天」的響亮口號。

 

為何到了現在，大家的生存環境還在進一步被擠壓？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發聲。

 

涓涓細流匯聚成溪，又凝結成維權的大海。

 

有人說我們魔怔了，可誰又能設身處地理解我們所遭受過的一切。

 

甚至在一切真相大白的現在。

 

徐茵和我走在路上時，都仍舊會被認識的人指指點點。

 

「空穴不會來風，一個巴掌拍不響。」

 

「誰讓她們做出那種令人誤會的事，這怎麼能怪我們？」

 

可我們已經不會像從前那般畏畏縮縮。

 

而是面不改色，挺直脊背，目不斜視地經過。

 

有時興致上來了，還會饒有興趣反問。

 

「一個巴掌拍不響，那我打你一巴掌，你聽聽響不響？」

 

這時，那些人就會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了。

 

又悄悄嘆息：「原來多溫柔賢惠的女孩子啊，現在怎麼變這樣了……」

 

可溫柔賢惠從來都隻是他們的陷阱，隻能換來輕視和壓迫。

 

不要也罷！

 

因為視頻爆了，平臺給了我們一筆不小的激勵收入。

 

在大家的一致商量下，決定把這筆錢變成衛生巾。

 

捐贈給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依舊用著三無衛生巾的女孩子們。

 

也許微不足道，但聊勝於無。

 

我們相信相信的力量。

 

眼見著時機差不多了，我又「不經意」放出了劉淳和程天旺的親密視頻，和他們對我威逼利誘的錄音。

 

當然，是備份。

 

原件已經提交給了警方。

 

不出意外，他們得進去待個幾年了。

 

而那天最後一次見面時，劉淳對我放出的狠話，根本就是虛張聲勢。

 

他如果真那麼有人脈關系，又何必使用這種下作的法子？

 

程天旺他媽的藥店也徹底黃了，沒人再願意去她那買藥。

 

但我已經不在意了，我和徐茵一起進廠打暑假工，為自己攢大學學費, 減輕媽媽的負擔。

 

高考出分那天, 我和媽媽相擁而泣。

 

這一次, 我沒有被糟心事影響, 分數剛好夠得上 S 大的新聞系。

 

而徐茵雖然被影響, 卻保留了競賽的加分，也還算不錯。

 

但她最終選擇復讀一年, 迎接更好的自己。

 

我有些感慨：「你比我勇敢。」

 

她笑起來, 像朵迎風綻放的鮮花。

 

「沒什麼大不了的, 人生從哪裡開始都不晚, 不是嗎？」

 

我也笑起來：「當然。」

 

14

 

我們走了出去, 但有人還沒有。

 

某天晚上下班回家, 仍舊是熟悉的小巷，我已經不會害怕。

 

但身後響起了熟悉的、粗重的喘息聲。

 

我S都不會忘記這個聲音。

 

是那個流浪漢！

 

他在我身後！

 

我加快速度, 準備跑走。

 

可前方卻突然出現一道人影, 是程天旺他媽。

 

她神色癲狂, 盯著我的眼睛布滿了血絲。

 

「都是你這個賤人。如果不是你, 我兒子本來可以擁有光明的未來！

 

「都是你害了他, 你得下地獄！」

 

顯然, 她精神已經不太正常了。

 

我平靜道：

 

「你錯了，不是我毀了程天旺。

 

「是他自己毀了自己。

 

「高考成績已經出來了, 您也看到了，他隻考了四百多分。

 

程天旺偷偷拍下了這段視頻，惡意剪輯後發到網上。

 

「（有」所以他才會需要通過陷害, 獲得競賽加分名額。

 

程母顯然不接受這個答案。

 

她獰笑著，指揮著流浪漢一步步向我靠近。

 

「我不管！如果沒有你, 一切都不會這樣, 去S吧！」

 

看來道理是講不通了，我嘆息著, 從包裡掏出辣椒水。

 

毫不猶豫對著流浪漢和程母狂噴。

 

小巷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哀號。

 

迎著月光, 我全力奔跑。

 

到了人流密集的地方，我松了口氣，選擇報警。

 

法律會讓每個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做筆錄出來時, 我正好撞見程母和流浪漢被銬著, 神色頹敗。

 

我心中隱隱有個預感。

 

重生回來, 直到此刻我才得到了真正的新生。

 

15

 

後來, 我如願上了大學。

 

畢業後，成了一名新聞工作者, 致力於為生活的不公發聲。

 

說起來有些慚愧，和想象中的都市麗人，以筆為劍不同。

 

這份工作並不高薪, 連軸轉的出差也極其消耗精力。

 

生活撕碎了學生時代社會營造出的美好幻想。

 

那時我們以為自己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人。

 

兜兜轉轉，也隻是芸芸眾生。

 

但我並不後悔。

 

我有自己熱愛的工作，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生活充實且快樂。

 

有時午夜夢回, 我會想起高考完發生的那些事，感慨萬千。

 

希望每個人都能擁有不被裹挾的勇氣，勇敢做自己。

 

對生活中那些惡意予以反擊，理智說不。

 

有些覺得足以毀滅人生的大事, 回頭看，不過是漂亮衣服上的一隻蟲，掸去就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