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實在高。」

「江少爺箭術驚人！」

 

江淮帶著他們走了，又留下我一個人。

 

12

 

我想起小時候在野外被野狗扯掉臉皮，覺得那地方又在發痛。

 

正在發抖間，有腳步聲響。

 

長煥公子來了。

 

他看到我很驚訝。

 

我求了求他，他就把我周身的箭矢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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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誰把你弄成這樣？」

 

我低著頭，知道是不能告狀的，隻對他說謝謝。

 

他就微笑起來：

 

「這是你第三次對我說謝謝了，姑娘。」

 

我好驚喜！

 

他居然記得我，也記得這是第三次見到我。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我。

 

我要回答，卻突然聽到一聲喊。

 

「秦瑤。」

 

我扭過頭，發現江淮站在林子裡，表情陰沉沉的。

 

「過來。」

 

我不敢忤逆他，便慢慢跟了過去。

 

想慢慢繞到他身後，他卻伸手直接把我拽了過去。

 

「長公子，離我的人遠一點。」

 

他不客氣的跟長煥這麼說。

 

長煥笑道：

 

「這要看秦小姐的意願了。」

 

他更生氣了，拽著我就走了。

 

13

 

江淮跟我說，讓我離那小白臉遠一點。

 

我雖然不懂什麼是小白臉，但是也知道它聽起來不好聽。

 

於是我反駁了江淮。

 

可他更生氣了。

 

我其實很怕他生氣，於是給他摘了草莓吃。

 

這幾年來都是這樣，每次他生氣，我都會洗一筐草莓放他桌上。

 

可這次他說：

 

「我不想吃。」

 

我沒辦法，拎著那筐草莓，垂頭喪氣地要走。

 

走到一半，他就叫住了我。

 

「秦瑤，你怎麼這麼蠢？你不會想辦法讓我吃嗎？」

 

我覺得好奇怪，我能想什麼辦法？

 

想了想，大著膽子，捏了一顆草莓，喂到他嘴裡。

 

他顯然愣了愣，居然真的吃了。

 

我有點開心，就這麼喂了他一筐的草莓。

 

隻是喂到後來，手指好像被他舔到了。

 

我忍著沒抱怨。

 

我想他應該不知道。

 

14

 

江家好像和長家關系不好，好像經常打起來。

 

我又聽一些僕人說什麼，長家把他家公子送過來，名為求學，實為求和雲雲。

 

我也敏銳的感覺到，這裡的人也看不起長煥公子。

 

即使他騎射書御都是第一，可因為右腳進門得罪了先生，被趕出學堂。

 

他在後園遊蕩的時候，遇到了我。

 

我誇他懂得那麼多，學識又那麼豐富，不像阿瑤，字都不認識幾個。

 

他本來很失意，聽到我的話就慢慢笑了。

 

他說：

 

「阿瑤，那我教你認字吧。」

 

於是從那天起，我也有了自己的小老師。

 

長煥公子真好啊。

 

我真喜歡他給我講課的樣子。

 

嗓音輕柔，體貼耐心，不會像江淮那樣總是嫌我笨。

 

他真是我見過最好的老師了。

 

江家高價請來的教書先生都沒有他那樣，能深入淺出的讓我明白東西。

 

而且我覺得，他好像一個人。

 

長煥公子聽了很好奇，問我像誰。

 

我把自己胸口下壓的那條項鏈拿出來。

 

像他！

 

觀音玉菩薩！

 

所以有時我會偷偷叫他菩薩哥哥。

 

可他聽了以後，以手支頤，無奈地笑。

 

「這可真是……謬贊了。」

 

不過，長煥公子確實跟阿瑤說過，他希望等以後自己當了家主，能做出自己的貢獻，惠及千萬百姓。

 

我相信他。

 

長煥公子說我的玉菩薩很好看。

 

我很得意。

 

「當然啦，這是我阿娘送給我的，她花了好多錢從一個當鋪裡買的。」

 

愣了愣，我又下意識攥緊了這枚項鏈。

 

其實江淮問我這玉菩薩的來歷時，我也是這麼驕傲的告訴他的。

 

可是江淮看了一眼，就輕蔑的說：

 

「不值一文的假貨也被視若珍寶？」

 

「你娘被人騙了。」

 

雖然我不懂什麼是假貨，可我有點怕長煥公子像江淮一樣用那種語氣嘲笑我。

 

可是他不僅沒有，還誇我娘很有眼光。

 

我看到他胸前也掛著一個玉如意，晶瑩剔透。

 

我這塊玉與之比起來就有些渾濁。

 

然後我又看到他精美的華服，潔白如玉的面頰。

 

而我穿著粗布衣衫，臉上還有野狗撕咬留下的傷疤。

 

突然間我不受控制地伸手摸到自己的臉。

 

「怎麼了？」他有些奇怪，伸手要來拉我那隻手。

 

「不、不。」我後退了幾步，兩隻手都捂住了自己臉上的疤。

 

怎麼會這樣呢？

 

以前我雖然有些難過，但也能接受自己並不好看。

 

可從沒像今天這樣，覺得那塊地方醜陋的可怖，隱隱的灼燒我的臉。

 

長煥公子會不會嫌我醜啊！

 

突然遠處鍾聲響了。

 

那是晚課結束的訊息。

 

我著急的說：

 

「我、我要走了。」

 

每次晚課結束，我都得去接江淮的。

 

走出好遠後，我扭過頭，發現長煥公子還站在那，他沐浴在曦光裡，真的像神仙一樣。

 

15

 

我一直捂著臉，跑到江淮面前。

 

「你幹什麼捂臉？」

 

江淮不耐的問我。

 

我聽了他這話，慢慢放下手，那塊疤就又露了出來。

 

突然有人笑道：

 

「江少爺，你這小跟班會不會是覺得自己這疤太醜了，不好意思給你看啊？」

 

「對啊，女孩子在喜歡的人面前都是很在意容貌的。」

 

……

 

還有人問我：

 

「你是不是喜歡江少爺？」

 

我傻傻的看著他們，沒有聽明白。

 

「喜歡是什麼？」

 

以往我的疑惑江淮從不搭理，這次卻沒攔著別人給我解釋。

 

「就是看到他就高興，覺得他好看，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江淮好像不在意，拿起一旁的弓箭對準了箭靶，卻遲遲沒有發射。

 

我按照那個意思想了想，搖了搖頭，直白的說：

 

「那阿瑤應該不喜歡吧。」

 

談起喜歡，我隻會想到長煥公子呀。

 

突然江淮手一抖，那箭射出去，居然射歪了。

 

他好像沒有心情再射箭了，握著弓箭，指骨用力到發白。

 

我看到汗水從他額頭滑下，便拿了手帕，走過去。

 

「江淮哥哥，給……」

 

話沒說完，就被他狠狠推開了。

 

「別碰我。」

 

「不喜歡我還接近我幹什麼？」

 

我突然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可怖，愣愣的站在原地。

 

有人好像明白了什麼，拉過他的肩膀往後園走。

 

「害，江公子，她腦子不好，懂什麼喜歡啊？」

 

「……」

 

他們走出好遠，我才慢慢跟上去，隻是不敢靠太近了，怕他又生氣。

 

江淮最近真奇怪，總是莫名其妙的。

 

有時把我叫過去，讓我陪他看書，不說一句話，我要走還跟我生氣。

 

害得我連長煥公子都見的少了。

 

16

 

第二天，我見到長煥公子時，他手裡拿著一根燃火的木棍。

 

我有點害怕。

 

因為我知道火會灼燒人的皮膚，很痛的。

 

可他笑眯眯的，說：

 

「阿瑤，看好了。」

 

握著木棍幾個翻轉，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的，就有一朵玫瑰突然從木棍底下升到上面。

 

玫瑰包裹著火焰，火焰很快就熄滅了。

 

於是這根醜陋的棍子，變成了一朵漂亮的玫瑰。

 

他把它放到我手裡。

 

我睜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這朵花。

 

可是很快我發現，層層疊疊的花瓣裡，還包著一個小瓶子。

 

長煥公子把那瓶子拿出來，拔出蓋子，伸手在裡面摩挲了下，他的手指就沾上了一層藥膏一樣的東西。

 

然後他把這些慢慢塗到我臉上。

 

「阿瑤，這是靈脂膏，每天早晚一塗，疤痕很快就會褪去的。」

 

我懵懂意識到，長煥公子在幫我療疤嗎？

 

是因為我昨天捂著臉，他才這麼做的嗎？

 

長煥公子，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

 

那天我把藥膏和玫瑰都揣在懷裡，小心翼翼，像是藏著寶藏一樣跑回去了。

 

17

 

晚上，江淮在書房裡練字。

 

我像往常守在旁邊的椅子上等他。

 

有佣人端了盤子進來。

 

「江少爺，這是你要的生肌丸。」

 

盤子上面果然有個白玉小瓷瓶。

 

我打了個哈欠。

 

就聽到江淮說：

 

「誰說是我要的？我要這玩意幹什麼？」

 

下一刻，那個瓷瓶就一把被他砸了過來。

 

我的瞌睡蟲全跑了，手忙腳亂的護住才沒讓它掉地。

 

江淮的東西一般都很貴。我賠不起的。

 

江淮說：

 

「反正也是多出來的東西，秦瑤你拿著吧。」

 

他的語氣，像是在扔垃圾一樣。

 

我不知道他幹嘛把這個給我，不過估計是佣人送錯了。

 

佣人對我說：

 

「秦小姐，生肌丸每日一粒，便可使腐肉生肌，效用神奇。」

 

「長期服用，身上傷疤也會自然愈合，還會讓肌膚瑩白剔透。」

 

江淮又皺著眉頭說：

 

「跟她說這些幹什麼？」

 

我就好奇怪，他早不說晚不說，等佣人把它的用處說完了才說，這不是廢話嗎？

 

於是我也並沒多想，回去後隨手便把它放到櫃子裡。

 

反正我也有長煥公子的藥膏了，這個給我也是多餘的。

 

18

 

接下來每一天，我都有用長煥公子給我的藥膏。

 

臉上的疤痕竟然真的慢慢褪去。

 

我一直希望，等臉好的那一天，一定要讓長煥公子見到我美麗的樣子。

 

可沒等到那時候，長煥公子就要走了。

 

雖然我知道會有這一天，可心裡還是難過。

 

我看到他慢慢收拾東西，背著大包小包地走出江家。

 

有人在我耳邊笑：

 

「長家把他家兒子送來求和，現在又突然改了主意，擅自召回，動的什麼心思？」

 

「誰知道呢？反正再給長家一百年，都是打不過江家的。」

 

「……」

 

他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我隻看到長煥公子被他們扔的小石頭絆倒了，行李散了一地。

 

好狼狽。

 

我什麼也顧不上，跑去幫他撿行李。

 

低低的議論聲裡，大家都再說：

 

「這傻子什麼時候跟他那麼熟了？」

 

「那姓長的天天不去學堂，難不成早就私下跟那傻子苟且到一起？」

 

「噓，別說了，江少爺表情不太對。」

 

「……」

 

「秦瑤，你過來。」

 

江淮陰沉沉的聲音響起來，他在叫我。

 

「到我身邊來。」

 

長煥公子行李才隻撿起一半，我的手被他按住了。

 

他衝我搖搖頭，道：

 

「阿瑤，回去吧。」

 

他又掏出了個造型精美的盒子給我。

 

「這個給你。」

 

江淮又在催了，又在催了。

 

我想跟長煥公子多待一會的時間都不給我！

 

我一咬牙，接過盒子就走了。

 

我終於知道書裡說的一步三回頭是什麼了！

 

19

 

江淮眯著眼睛，問我：

 

「他給了你什麼東西？拿出來。」

 

我一個勁搖頭。

 

他冷笑，就有人上來按住我，把那盒子強行搶走了。

 

江淮打開來。

 

可裡面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莫名的這一秒，讓我害怕。

 

喉嚨口哽著的東西，更讓我難受。

 

下一刻，盒子砰的一聲炸裂在我腳邊。

 

江淮說：

 

「別讓我知道你在耍什麼心眼。」

 

轉身走了。

 

我扭頭看了一眼，長煥公子已經離開江家了。

 

心頭一松。

 

我就倒了下去。

 

意識清醒的最後一秒，是江淮匆匆向我跑來。

 

20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

 

睜不開眼睛。

 

有人焦急的對我說話：

 

「秦瑤，你怎麼發燒了？」

 

發燒了嗎？

 

難怪……

 

好熱。

 

好難受。

 

「是不是我嚇到你了？」

 

「你看看我！」

 

「……」

 

「找御醫！」

 

21

 

紛繁的腳步聲響在耳邊。

 

好吵。

 

「她怎麼樣了？」

 

「她……」

 

為什麼……他好像那麼關心我？

 

「秦瑤，你吃了什麼？」

 

「你不告訴我，御醫就沒法救你的命！」

 

「……」

 

我……我也不知道。

 

「長煥給了你什麼東西，你說啊！」

 

「他怎麼可能送個空盒子給你？」

 

我好難受。

 

但我想起那個盒子盛放的白玉藥丸。

 

「藥……吃了藥……」

 

他更加著急：

 

「什麼顏色？圓的扁的？長的方的？」

 

「該S！把長煥給我帶回來！」

 

「不行啊江少爺，他已經回到長家了。」

 

我是要S了嗎？

 

「不會的……」

 

「什麼不會？」

 

「他不會害我的……」

 

「秦瑤！」江淮在我耳邊大吼一聲。

 

我聽到指節攥起發出的咯吱聲，然後一道冰涼的水流從我口中灌注。

 

這水流讓我舒服很多。

 

可我還是抵不住那股更深的困意，睡了過去。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