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書名:黎枝 字數:3965 更新時間:2025-05-12 16:53:15

蕭煜最落魄那年,嫡姐退了婚。

後來他東山再起,立了我這個她最討厭的庶妹為後。

萬千寵愛,一世一雙人。

嫡姐淪為笑柄,不堪受辱。

宮宴上,她蓄意縱火,借此試探真心。

蕭煜果然甩開懷有身孕的我,飛身撲向嫡姐。

兩人S裡逃生,緊緊相擁:

「裴郎,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你隻是在跟我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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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被房梁砸中,重傷昏迷。

醒來後,我失憶了。

記憶停留在五年前,他與嫡姐最相愛的時候。

望著床前雙眼通紅的蕭煜,我怯懦開口:

「姐夫,請自重。」

1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聽見太醫這樣嘆氣。

他斟酌言辭,小心翼翼地安慰我。

「娘娘與陛下年輕正盛,子嗣……早晚會有的。」

我搖搖頭,強扯出一點笑意。

我和蕭煜都盼望著有一個孩子。

但,自從兩年前的那次小產之後。

無論他如何勤奮耕耘,始終顆粒無收。

他是皇帝,子嗣何其重要。

可早在立我為後的那日,他便詔告天下,此生與我「一世一雙人」,大臣們請求選妃的奏疏,都被盡數退回。

他們不敢得罪蕭煜,便將矛頭對準我,口誅筆伐。

善妒、狐媚惑上、無所出…………

罵得我都怕了。

晚些蕭煜過來時,我委婉勸諫:

「為陛下開枝散葉一事,臣妾恐難勝任。

「臣妾想……想給陛下選妃。」

他聽了,面色沉凝。

鉤住我一縷發絲在指尖纏玩:

「枝枝就這麼想將朕推開嗎?」

「不,不是……」

醋翻的男人真的很可怕,掐住我的腰,翻來覆去地磋磨。

最情動時,他擁著我:

「枝枝,『一世一雙人』,朕對你許諾過的。」

滾燙沙啞。

似要將誓言烙進我心底。

2

剛被立後時,我遭受了不少闲言碎語。

人人都知道。

曾經蕭煜最愛的人,是我嫡姐,黎瑤。

四年前的一場宮變,他成了廢太子。

嫡姐毫不猶豫地退了婚。

任憑如何苦苦哀求挽留,始終沒有回頭。

尊嚴被扔在腳下,踐踏得一文不值。

彼時,婚期已近。

為了挽留相府名聲,我被父親塞入花轎,與蕭煜相濡以沫,做起貧賤夫妻。

時移勢易,世事難測。

三年後,蕭煜逼宮謀反,東山再起。

一夕之間,黎瑤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她是何等驕傲的大小姐,到頭來,卻被我這個最討厭的庶妹佔了上風,成為尊貴無兩的皇後,與蕭煜一世一雙人。

坊間傳言紛紛。

說陛下此舉,擺明了是在與舊愛賭氣。

連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有次我和蕭煜在宮中闲逛,無意間,又聽見宮女們戲謔地提起這一茬。

「說起皇後娘娘啊,運氣也真是好,明明是自己長姐不要的男人,結果撿了個大便宜。

「你們說,自己的姐夫成了夫君,是什麼體驗?」

我頓住腳步,百口莫辯。

莫大的屈辱漫上心頭。

蕭煜怒不可遏,當場拔出佩劍,一劍刺其心口。

寒聲道:

「皇後與朕相識於微末,相濡以沫,恩愛不疑。」

「膽敢妄議者,S無赦!」

自此。

我忘記了他和嫡姐愛得轟轟烈烈的曾經。

開始心安理得地接受起他的偏愛。

畢竟。

這也本該是我的位置。

3

是的。

我與蕭煜的初見,遠比他以為的要早。

就連嫡姐當初接近蕭煜,也是頂著我的名義。

十年前,我去山上進香。

途中撿到被刺客追S,倒在路邊半S不活的蕭煜。

我將他拖進寺廟,簡單地包扎止血。本著男女大防的原則,做完這一切便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醒來時,隻看見胳膊上系著一條獨特的繡帕。

我的小娘是蘇州繡女。

當嫡姐在爹和嫡母的萬千寵愛中學著琴棋書畫時,我在無人問津的深宅小院裡,跟著她學會了刺繡。

後來,我又改動了針法。

繡圖在不同角度,能折射出不同的光影。

這種繡法,全天下,隻有我一個人會。

彼時我並不知道,自己救的人是微服出宮的太子殿下。

時間繼續這般平波無瀾地流淌。

十五歲那年,嫡姐要求我替她繡一幅百獸圖。

我知道她這樣做是為何。

嫡姐到了擇親的年紀,而今年,恰好是太後娘娘六十六歲大壽。

若能討得太後歡心,對她嫁入王公貴族大有助益。

隻是…………

「與我何幹?」

嫡姐居高臨下,神色倨傲:

「黎枝,你若答應了,今年冬天我便賞你一百斤紅蘿碳。」

她懂得如何拿捏我。

父親妾室眾多,我和小娘並不受重視,每年冬天,隻能分得一點灰炭。

小娘身體不好,一到冬天,咳疾就會發作。

灰炭燒起來,滿屋子的濃煙,病情更加嚴重。

為了小娘,我苦熬了半年,替她繡成一幅百獸圖。

太後壽宴上,刺繡卷軸緩緩展開。

眾人贊嘆——

真是精妙絕倫,世無其雙。

確實。

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幅了。

繡成百獸圖的當夜,黎瑤廢掉了我雙手。

繡娘的雙手最需細心呵護,而那晚,十根尖銳鋒利的銀針,深深地刺入我指尖。

鮮血淋漓。

我痛得面色慘白,發不出丁點哭聲。

「你這雙手的利用價值,已經盡於此了。」

「無用的東西,不必再留著。」

嫡姐在臺前得太後贊賞,父親也從朝臣席位中起身,跪在大殿中央。

他面不改色地幫嫡姐圓謊:

「太後娘娘,小女為了完成這幅繡作,日夜勞頓,雙手勞累過度,以後恐怕……再也繡不出這樣的作品了!」

「隻要能得太後娘娘歡心。」他牽起黎瑤的手,滿眼心疼,「那小女再大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說完,兩人再次俯身下拜。

「唯願太後娘娘,萬壽無疆!」

我坐在陰暗角落裡,偶然瞥到太子殿下蕭煜,落在嫡姐身上的目光。

驚豔的。

贊嘆的。

甚至是……夾帶了愛意的。

4

嫡姐沒想到。

一幅繡圖,不僅幫她討了太後的歡心,還頂替了十年前我對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太後對她贊賞有加,親自做媒,撮合她與太子殿下的姻緣。

一時間,黎瑤成了京城風頭無兩的貴女。

東宮聘禮源源不斷送入相府。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襲來。

我自嘲地笑笑。

還能怎麼辦呢?

難道要去跟太後娘娘揭發謊言,被判欺君之罪,誅九族嗎?

當下看來,明哲保身最重要。

和聘禮一起送來的,還有蕭煜的定情禮物。

嫡姐再一次找到了我。

「黎枝,我要成為太子妃了,還是要多謝你呀。」

她炫耀著自己戴的東珠耳墜。

「我決定,給殿下繡一副護膝護腕作為回禮。」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伸出雙手,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給她看指甲縫中尚未完全愈合的淺淺傷疤。

「姐姐,這可怎麼辦呢?」我苦笑,「我的手早就被你廢了啊。」

她掐著我的下巴。

「黎枝,我相信你可以的。」

眉梢一揚,笑得意味深長:

「聽說最近,你小娘得了肺痨?」

「你也不想看著她被發賣出府,然後活活病S在街頭吧?」

我膝蓋一軟,喃喃哀求:

「不,不要!」

她是相府精心培養十幾年的貴女,深諳人性。懂得如何拿捏我的S穴,更懂得如何贏得他人喜愛。

廢掉雙手繡出的百獸圖,才足以表達她對太後娘娘的虔誠孝敬。

而用廢掉雙手繡出的護膝護腕,才足以表達她對未婚夫的用情至深。

那之後,我的雙手徹底廢掉了。

莫說拿起針這樣精巧細致的東西。

就算拾筷提筆這樣的小事,也鑽心地疼。

5

出嫁前夜,黎瑤來看我。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對他有救命之恩的是你,兜兜轉轉,與他成親的也是你,你們二人還真是有緣啊!」

「隻有像蕭煜這樣,被我玩膩了扔在一灘臭泥裡的垃圾,你才有資格撿起來。」

她錯了。

蕭煜很好,蕭煜才不像她說的那樣,是臭泥裡的垃圾。

他每個深夜都會抱緊我,十指相扣:

「枝枝,有你真好。」

會在陰冷天握住我的雙手取暖,幫我緩解傷痛。

走在街上被人挑釁譏諷,素來溫潤有禮的蕭煜,會瘋了一樣衝上去打架,為我出氣。

直到一次,蕭煜深夜醉酒。

他擠上小榻,抱緊我的腰。

濃烈的酒氣撲面襲來。

「娘子……我好愛你。」

蕭煜平時隻喚我枝枝,「娘子」這個稱呼,還是第一次。

他醉得口齒不清,說話也結巴。

「娘子,以前你給我做的那對護腕,上面圖案真好看,隻是磨得有些破損了……娘子可以,再做一副嗎……」

他說完,便沉沉睡去。

我愣了愣,喉頭酸脹,低頭難過地看了看指尖。

眼淚突然大顆大顆往下砸。

「我不會……我……不會刺繡了……」

6

三個月後,是我的生辰宴。

蕭煜特許家人進宮探望。

卻沒想到,除了小娘和父親,嫡姐也不請自來。

蕭煜臉色很差,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體貼入微地為我布菜。

我食欲恹恹,撂下筷箸。

蕭煜湊近問:「怎麼了?」

胃中一陣翻江倒海。

我思考道:

「大概是……前幾日夜裡著涼,腸胃不適。」

「你啊……」他眼中溢滿寵溺,「愈發嬌氣了。」

我雖未抬頭。

卻能感受到,臺下有一束寒湛湛的目光,直直射在我身上。

說話間,「砰」一聲,正在表演的戲法師打翻了油燈燭臺。

燭油淌了滿地,瞬間燃起,火焰迅速蹿升,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被火舌迅速吞噬,燒得噼裡啪啦響。

整個宮殿陷入混亂,人人倉皇自危,忙著逃命。

「啊!」

一盞宮燈碎在嫡姐面前,她嚇得失聲尖叫。

「瑤娘,別怕,我來救你!」

蕭煜毫不猶豫撒開我的手,衝向了嫡姐,將她打橫抱起。

我隻得提著繁復的宮裙,笨重地向前走。

腳下卻被一柄燭臺絆倒。

我重重摔倒在地,下腹一陣絞痛,便再也跑不動了。

雙腿間,溫熱血水汩汩湧出。

火勢愈燃愈烈。

濃煙滾滾,灌入口鼻。

蕭煜是習武之人,身手了得,我看見他抱著嫡姐,三步兩步,便逃離了危險。

火場外,蕭煜圍著嫡姐,上上下下地檢查,確認她沒有受傷,末了,還小心翼翼,幫她拂去臉上灰漬。

嫡姐撲在他懷裡放聲大哭,又打又罵。

「裴郎,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你還是最在意我的!」

「我恨你,我恨你!你怎麼可以為了跟我賭氣,就立別人為皇後呢!」

「這一次,我們不要錯過彼此了好嗎?」

我漸漸喘不上氣來,身子笨重得動彈不得Ṱűₓ。

淚水與濃煙模糊了我的視線。

思緒恍惚。

原來蕭煜可以對一個狠心傷害過他的人,如此地念念不忘!

明明,是我救了他……

明明,在他心底留下驚鴻照影的人是我……

明明,在他最落魄時,他共患難的人也是我……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啊!

轟——

一根燒斷的橫梁重重砸下來。

一口鮮血噴上來,意識逐漸模糊。

昏過去前,腦中隻剩一個念頭:

「連S都要S在自己生辰這天。」

「我還真是,倒霉啊。」

7

黑暗中出現了一道光影。

它繞著我不停地轉。

稚嫩的童聲:「娘親,娘親!我是團團!」

隻一句話,我便認定它是我的孩兒。

成婚第二年,我們有了一個孩子。

我想象著它繼承我和蕭煜的容貌,該是何等漂亮。

我想象有一個白嫩嫩的奶團子叫我阿娘。

我雙手覆上小腹,自言自語。

「團團……」

「阿娘叫你團團好不好呀?」

晚上蕭煜回來,我歡欣雀躍地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卻等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復。

蕭煜面色沉冷:

「枝枝,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我心猛地向下一墜。

第二天,他親手端來了苦澀的墮胎藥,一勺一勺喂給我。

他說:

「枝枝,沒關系,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枝枝,你知道的,我不甘心一輩子待在這裡。父皇病重,我想要那個位子。」

「倘若我逼宮失敗,隻會牽連你們母子,既然如此,我們又何苦把它帶到這世上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