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名:偏卿來時歲華晚 字數:4771 更新時間:2025-05-15 15:00:23

世安還未回來。


 


我撫摸著肚子開玩笑:「孩子,若你是女子,以後定不要嫁給武將。聚少離多,擔驚受怕的日子太苦了。」


 


此時下人來報,皇後娘娘在圍獵時跌下了馬,重傷昏迷。


 


我挺著肚子進宮伺疾。


 


望著皇後娘娘毫無血色的臉,我不由落下淚來。


 


這個善良的女人,應該長命百歲,不應該是這樣的下場。


 


從皇後宮中出來已是深夜,一天的勞累讓我幾欲嘔吐,不敢在這個時候大張旗鼓勞動太醫,便徑直去了太醫院。


 


不曾想卻聽到兩個太醫低聲議論:「皇後娘娘體內的藥物,和當年張才人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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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皇後也?」


 


「恐怕是的。」


 


「這該如何是好?是否需要上報陛下?」


 


另一人沉默不語,仿佛在猶豫。


 


我毫不猶豫推門而進:「什麼叫皇後娘娘體內有和張才人一樣的藥?細細說來!」


 


張才人,是我當年失足落水的母親。


 


聽完太醫的闡述,我才知道原來當年,母S有疑。


 


太醫發現母親體內有致幻藥物。


 


恐怕那才是導致母親失足落水的原因。


 


可母親隻是低階妃嫔,父皇聽聞後也不甚在意,並未徹查,任憑始作俑者逍遙法外。


 


我渾身的血似乎都凝固了。


 


我的父皇,多麼冷漠的一個人啊!


 


一條生命,S了就S了,在父皇眼中,如同蝼蟻。


 


而十多年後,同樣的手段,落到了皇後身上。


 


我思索了一陣:「兩位太醫,雖無證據,但此事必須告知陛下。並且,請兩位太醫立一份憑據證明皇後體內致幻藥物與張才人有關。由我保管。」


 


兩位太醫思索了一陣後,在憑證上籤了字。


 


「明天早上,我與兩位太醫一同面見聖上。」


 


13


 


壬申元月廿八


 


我一夜未睡,把有可能陷害皇後和母親的人都想了個遍。


 


沒想到第二天晨起,卻收到消息。


 


兩位太醫也在回家路上被S害了。


 


我跌坐在椅子上,後背汗毛直豎。


 


我不知道對方知不知道昨晚我與太醫見過面的事。


 


如果知道,那麼我就是他們第三個目標。


 


如果不知道,我此時向父皇報告,就是自投羅網。


 


父皇一時間查不到誰是兇手,但兇手定會在暗中S我滅口。


 


思來想去,我決定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假裝身體不適回府,實際隻讓婢女假扮我出宮。


 


而我潛藏在母親生前的居所,靜待時機。


 


而此時傳出消息,皇後駕崩。


 


我的時機,隻有每日闔宮為皇後舉哀之時。


 


那時候各宮所有人都在殯場,隻留一兩個下人值守。


 


我便趁那時潛入可能害皇後的人宮中,查找證據。


 


思來想去,要害皇後的人多,但要害區區一個才人的人,少。


 


左不過是爭寵的那幾個。


 


我在宮中潛伏數日,直到下葬那日,才找到了一小瓶致幻藥物。


 


在王賢妃宮中。


 


王賢妃,曾經的王美人,與母親一樣,位分不高,毗鄰而居。


 


前後侍寢,前後生女。


 


是母親在宮中最好的朋友。


 


她的女兒,永安公主李暮雲,嫁於當朝禮部尚書獨子。


 


沒錯,就是那個處處與我爭寵的十八公主,李暮雲。


 


母親S後,王美人恩寵日盛,誕下了皇子。


 


而這位皇子非常爭氣,詩書禮樂樣樣精通。


 


父皇極為喜愛。


 


母憑子貴,王美人一躍成為王賢妃。


 


恐怕這位王賢妃,聽到父皇開始議儲,所以才想著解決掉皇後,自己坐上鳳座。


 


為兒子上位鋪路。


 


14


 


我將太醫親手寫下的憑證和藥送到父皇面前。


 


人證物證具在,可王賢妃口口聲聲申辯致幻藥物是治療失眠症所用。


 


「陛下明鑑!皇後已經下葬,張才人更是S去多年。誰能證明此藥與她們體內的藥物是同一種?分明是有人想陷害臣妾!」


 


是啊!如何證明?


 


父皇一時間也犯了難。


 


「王賢妃。」我在一旁冷冷開口,「你以為我李朝華會做沒有把握之事嗎?」


 


「你什麼意思?」王賢妃表情張狂,


 


可不巧,被我看出張狂的表情下有一絲慌亂。


 


我冷笑:「我的意思是,如果手中隻有這麼點證據,我怎敢呈報陛下?」


 


「昭陽,你還有什麼證據,一起呈上來。」父皇威嚴開口。


 


「啟稟陛下,臣女在宮中潛藏多日,找到了當年王美人身邊的婢女。」我跪下施了個禮,森然道,「帶上來!」


 


有近衛帶上了一個婢女。


 


「父皇,此女是當年王美人的婢女。小枝,你把當年的事一五一十從實說來。」


 


面對帝王之威,小枝承認當年是王美人指使自己給張才人下藥。


 


「陛下!」王賢妃崩潰下跪,「張才人衝撞於我,我氣不過才做了錯事!可是皇後!臣妾絕無陷害!請陛下明查!」


 


果然巧言善辯!


 


陷害才人和陷害皇後,罪名有著天淵之別。


 


王賢妃很聰明。


 


「父皇!兩位太醫親筆所書,皇後娘娘體內藥物與張才人一模一樣,就是證據!」我說道。


 


「皇後已經下葬,兩位太醫已S,怎麼說,都是昭陽公主一句話!陛下,兩位太醫S得蹊蹺,臣妾懷疑公主知曉是我害S張才人後,為了置我於S地故意栽贓陷害,逼迫他們寫下憑據,然後S他們滅口!請陛下明查!」


 


父皇撫著胡須看著我,眼神凌厲。


 


幾句話就將矛頭指向我,好口才!


 


我心道不好,父皇疑心病重,又寵愛王賢妃,恐怕會……


 


「皇後已經下葬,王賢妃陷害皇後證據不足。陷害張才人證據確鑿,至今日起,貶賢妃為妃……」


 


我母親的命,隻是讓她貶了一級!


 


我不甘心!


 


「父皇!」我大聲呼喊,企圖阻攔。


 


「有沒有陷害,隻要讓太醫再次診斷,本宮體內的致幻藥物是否與王賢妃宮中的一樣,便知。」


 


突然間,一個溫柔又威嚴的聲音響起。


 


門開了,皇後娘娘端莊地站在那裡。


 


眾人大驚。


 


王賢妃更是驚到失色:「皇後!你是人是鬼!」


 


皇後娘娘一步一步走向堂中央,緩緩道:「當然,是人。」


 


「皇後娘娘……」我癱坐在地上,揪著的一顆心落了地。


 


「皇後!」父皇驚到站起,「你怎麼……」


 


「圍獵那天,我確實看到了許多幻影才會失足摔下馬。陛下恕罪,我其實早已醒來,隻是因藥物作用口不能言。」


 


皇後頓了頓,捂著胸口虛弱地喘氣:「後來朝朝向我秉明事件的來龍去脈,為了查明兇手,我與朝朝演了一場假S戲。」


 


皇後伸出手,召喚門外的太醫進來:「我人就在這裡,請太醫查驗。」


 


「王賢妃,我已查明,這種致幻藥物是南疆覃族的聖物,一般人根本無法取得。而宮中隻有你,來自覃族!」我厲聲喝道。


 


從皇後出現的那刻起,王賢妃已經腿軟倒地,抖如篩糠。


 


15


 


壬申元月廿八


 


待處置完王賢妃,已經是次日清晨。


 


我走出正元殿,東方升起爍爍朝陽。


 


「公主!」櫻桃匆匆而來,「你終於出來了!二公子擔心你的安危,在宮門外守了一夜!」


 


聞言,我胸中騰起洶湧的暖意。


 


他,在擔心我嗎?


 


「這是二公子給您寫的字條。」


 


我接過字條,上面隻有短短幾個字:「安否?盼歸。」


 


我將字條緊緊攥在手中,仿佛握住了他的手。


 


不由面露笑意:「櫻桃,我們回家。」


 


「李朝華,你這個賤人!害S我母親,我要你償命!」


 


伴隨著一聲尖叫,我感到身後突然出現一股大力將我推了出去,隨後身子從正陽殿外高高的臺階上,滾落了下去。


 


肚子一陣劇痛,身下有溫熱的液體流出,染紅了手中的紙條。


 


「啊!血!有血!」是櫻桃慌亂的聲音。


 


然後我便陷入了沉沉的昏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劇烈的疼痛讓我從昏迷中醒來。


 


隻聽得身邊慌亂的腳步聲,哭聲,還有醫官們急促的聲音。


 


「嬤嬤,輕一點,求您了!」是櫻桃。


 


「不行啊姑娘,必須得刮幹淨了,不然以後公主再要孩子可就難了!」


 


「可是嬤嬤,公主好疼啊!」


 


我勉力睜眼:「我的孩子……」


 


櫻桃抹著眼淚:「公主,公主醒了!」


 


「孩子呢?」


 


「孩子……以後會再有的。」


 


一句話,將我的心打入了谷底。


 


我絕望地閉上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腹中剜肉的痛,也不及我心痛的萬分之一。


 


半晌,我輕聲問:「嬤嬤,我以後,還能有孩子嗎?」


 


「公主放心,隻要刮幹淨,以後保養得當,會再有的。」


 


我咬著牙,手中緊緊握著那枚同心鎖玉佩:「嬤嬤盡管放手去做,別怕我疼!」


 


「是,公主!」


 


得到我的首肯,嬤嬤終於放開了手腳。


 


可是,真的好疼!


 


生剜人肉啊!


 


我終於忍不住,大叫起來。


 


心中有個聲音一直在呼喚:餘卿安,救我!


 


我用盡了最後一絲理智,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喚出他的名字。


 


隻喚出了一個字:安!


 


所有人都以為我在叫餘世安。


 


隻有我自己知道,心底深處,真正想呼喚的人,是誰。


 


我的叫一聲比一聲悽厲。


 


疼痛讓我渾身冷汗直冒,猶如從水中撈上來的一般。


 


「公主,公主別喚了,大公子還在北疆,他,他聽不到……」櫻桃心疼得直哭。


 


「公主,二公子一直守在門外。」另一個婢女說道。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


 


「傳二公子。」


 


「公主,女子產房,男子不可進啊!況且二公子是未婚外男……」嬤嬤勸道。


 


我對著櫻桃:「你盡管去傳我話,至於他來不來,他自己決定。」


 


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如果我S在這張床上,我希望我看見的最後一個人,是他。


 


餘卿安進來的那刻,我眼角滑下了淚。


 


他跪在我的腳邊,雙目通紅,面色憔悴。


 


我伸手去握他的手。


 


他想縮手,最後還是忍住了。


 


「卿安……」我喘了口氣,將心底最想喚的名字勉力喚出。


 


「千萬不要將此事……告知你兄長……他在戰場上……不能分心……」


 


16


 


壬申元月三十


 


我的孩子沒有了。


 


可李暮雲,隻是被貶為庶民,趕出京城。


 


我躺在床上,望著潔白的紗帳,心裡無比悽涼。


 


父皇,你還是如此偏心。


 


餘卿安那邊的補藥源源不斷地送來。


 


我婉拒了。


 


他微薄的俸祿,經不起那樣奢侈的折騰。


 


可他還是執意送來。


 


還託婢女帶來了話:兄長不在,他理應照顧我。


 


聽下人說,為了銀子買藥,他當掉了婆母留給他未來媳婦的一箱聘禮。


 


我偷偷讓櫻桃贖了回來。


 


暫且放我這兒吧,以後找機會再還他。


 


17


 


壬申二月十一


 


貶為庶民的李暮雲在城外的莊子病S了。


 


滿身膿瘡,S狀慘烈。


 


櫻桃悄悄告訴我,前段時間餘卿安經常出城。


 


她懷疑李暮雲的S是餘卿安的手筆。


 


我跪在佛像前,沉默不語。


 


我知道,他不僅經常出城,還帶著天花患者穿過的衣物出城。


 


餘卿安,即使我不說,他也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俯下身,對著佛像磕了個頭。


 


我的孩子,你二叔,為你報了仇。


 


18


 


壬申三月初四


 


今天,餘世安回來了。


 


他在軍中立了功,升了參將。


 


還給我帶回了北邊的烏蘭花。


 


可當他看到我空落落的肚子,所有的興奮都化為了巨大的哀傷。


 


他將我摟在懷裡,對我說抱歉,說我辛苦了。


 


本應是熱熱鬧鬧的團聚,卻因為孩子的離開而染上了重重的陰霾。


 


兄弟倆喝得爛醉,抱頭痛哭。


 


我坐在房中,任淚水決堤。


 


19


 


壬申九月初九


 


大概是心有愧疚,父皇對餘家兄弟特別重用。


 


餘卿安也不負所望,給父皇辦的幾件事都極為妥當。


 


父皇特別滿意,升他為中書侍郎。


 


今日宮中菊花會,鎮國公府也列了席。


 


席間皇後娘娘對餘卿安的風姿贊嘆不已。


 


問他可有婚配。


 


我手中筷子一顫,心沉沉地墜了下去。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我知道這天遲早會來,可親耳聽到有人給他說親,心還是像被幾隻手撕扯一般疼痛。


 


皇後欲給她本家女孩與餘卿安賜婚,問我的意見。


 


我強壓內心的酸澀,笑得非常得體:「母後母家女孩必是很好的,我作為長嫂,當然希望二弟能成家立業,後嗣綿延。不過婚姻大事,還得看二弟自己的意見。」


 


我望向餘卿安,隻見他深深地凝望我,抿著嘴。


 


我想用笑容來掩飾,可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餘二公子,你認為如何?」


 


皇後柔聲問他。


 


我閉上了眼。


 


皇後賜婚母家女,那是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榮耀,餘卿安不會拒絕,也無法拒絕。


 


「啟稟皇後娘娘!」餘卿安出席下跪,「微臣自小就愛慕一女子,已立誓非她不娶。皇後娘娘好意,請恕微臣無福接受。」


 


殿中一片寂靜,從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小小侍郎,竟然會拒絕皇後賜婚。


 


餘卿安筆直地跪著,如一棵不倒的松。


 


我心裡的酸楚,一波又一波蔓延開來。


 


原來,他早已有深愛之人。


 


皇後微怔,隨後道:「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竟有如此福氣,得餘侍郎如此深情。如果合適,本宮可以做了這媒。」


 


餘卿安磕了個頭:「那姑娘……早已舉家遷出京城。但是,微臣發過誓,此生隻娶她一人。她不歸,我不娶。」


 


殿中響起一片抽氣聲。


 


我靜靜地坐著,用盡所有力氣,調動出一個最得體的微笑。


 


可已無法形容到底是什麼心情。


 


疼痛,苦澀。亦或是,羨慕。


 


羨慕那個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子,能得到餘卿安如此深情。


 


20


 


壬申九月十四


 


餘卿安在賞菊宴上當眾拒婚後,再也沒有媒人上門說親了。


 


可我也不忍他一輩子孑然一身。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和他談談。


 


我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端坐,學著長輩的語氣:「二弟。那日在賞菊宴,你所說的心儀女子,不知道是誰家姑娘?如此喜歡,大嫂可出面為你上門求娶。哪怕她家在千裡之外,我也會親自上門說親。」


 


餘卿安抬頭望著我,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情緒。


 


他看著我良久,對我拱手行禮,緩緩道:「公主嫂嫂的好意弟心領了。可她已有新的生活,我不願打擾她。請嫂嫂,不要再為弟的婚事操心了。」


 


「可是你……」


 


「嫂嫂。」餘卿安打斷我,輕聲道,「在我心裡,早已娶過她了。」


 


我的心轟然崩塌。


 


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顯得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