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把我嫁給了海妖。

 

在娶我之前，海妖已娶了38個老婆。

 

這些老婆無一例外地……

 

——全S了！

 

我即將成為第39個。

 

1

 

我叫林星墨，今年九百多歲。

 

在雪梨大學讀大二，新聞系。是月亮書店的副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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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師父是六界赫赫有名的美男子——月神殿下，月無別。

 

他不止長得好，更是驚才絕豔，權謀無雙。是小仙娥們仰望的存在。

 

九百年前，六界知道月神殿下要收徒了。

 

覬覦他美色，想拜他為師的小仙娥擠破了頭，從天界南天門排到了人界南極洲。可他偏偏選了我，一個不起眼兒的小詩靈，作為他唯一的徒弟。

 

起初，我樂陶陶地以為是我燒高香、拜神佛，三生有幸！

 

後來，才慢慢醒轉過來。這其實是：犧牲我一個，造福千萬家！

 

女仙們紛紛羨慕我能常伴月神殿下左右。

 

可我心裡卻明明白白：師父他總是坑我。

 

這回，更是坑了個大的！

 

……

 

滄海深處，有一座滄瀾宮。

 

此刻，我坐在彩鸞床上，把眼睛都哭腫了。

 

流霞線繡的昂貴被子上一大泅水痕，全是我的眼淚。

 

師父把我嫁給了海妖漓問。

 

聽說漓問是個老頭子，九萬多歲，連牙齒都掉光了。

 

在娶我之前，他接連娶了三十八個老婆，她們無一例外地被他克S了！

 

我也命不久矣。

 

師父之所以嫁掉我，是為了換取“森羅萬象屏”。那是滄海的鎮海之寶。

 

依我看，這事處處透著古怪。

 

一對漓問大人來說，我不過是個小小詩靈，決計是比不上森羅萬象屏的。

 

二對月神殿下來說，我可是他唯一的徒弟，拿我的命換一個屏風？他怎麼能這般狠心！

 

但這倆人就是一拍即合。

 

我總覺得這其中另有隱情。

 

2

 

我正哭著，忽聽有人在咯咯發笑。

 

“新娘子不願嫁給漓問大人嗎？”

 

一個尖細的聲音從腳下傳來，音調頗為狡詐。

 

我低下頭。

 

隻見黑曜石鋪就的地磚下，鑽出個身量短小的侏儒。大頭小身子，穿著石青色小馬褂，褐色緞褲，腳踩玄色皮靴。

 

他向我走過來，胸口勉強和床平齊。雙手一撐，跳到彩鸞床上，與我對視。

 

“你是誰？”我警惕地看著他。

 

侏儒小怪沒回答我，而是繼續道：“為何哭泣呢？漓問大人尊貴多金，又是滄海之主，嫁給他多好呀！”

 

他細長的眼睛裡滿是揶揄的笑意：“何況，他還是個俊美的郎君呢。”

 

俊美的郎君？

 

我不由得開口：“我師父說漓問是個老頭子。”

 

“咯咯咯，你師父是哪根蔥？估計他連尊貴的漓問大人的面都沒見過呢。”侏儒小怪笑起來。

 

月神殿下是哪根蔥？

 

也隻有這無知小怪才敢大放狂言了。

 

但我沒點明身份。

 

面對來頭詭秘、意圖不明的陌生妖精，我沒有一上來就自報家門的習慣。更鮮少把月神殿下拉出來溜。

 

既不想讓人立刻摸清了底細，也怕自己生出些狐假虎威的傲慢模樣來。

 

“你是哪兒來的小妖怪？跑到這裡做什麼？”

 

“我？”他慢悠悠道，“我是漓問大人的鄰居，名為鏘鏘。我來是為了——”

 

他故意頓了頓，細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笑，“搶親呀~”

 

我驚訝：“搶我嗎？”

 

“正是。”

 

他話音剛落，甩出一撲粉末。

 

一股異香撲面而來，我眼前一花，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3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孤零零地坐在一個潮湿的洞穴裡。

 

四周昏暗，兩側巖壁上燃著一個個火把。

 

這都21世紀了，誰還用火把照明？

 

借著火光，我看到巖壁上掛著一幅美人圖。

 

畫中少女雪膚蜂腰，眉目含笑。她俏生生地站在一棵梅樹下，調皮地踮起腳尖去嗅那枝頭的梅花。

 

雪地上的落花，似點點朱血。

 

畫壁上題著字：【隻有香如故。】

 

我自知是被侏儒怪捉了來。但沒想到小妖怪還挺風雅。

 

……

 

我雖被綁著手，腳卻能動。

 

於是起身沿著石壁一路走，摸索出路。

 

才走了幾步，便又見到一幅美人圖。畫中女子楚楚動人，神情悽幽。

 

她站在海邊，手握白綢，面前煙波浩瀚，白帆駛來。

 

畫壁上題著字：【過盡千帆皆不是。】

 

……

 

再走幾步，果不其然，又是一幅美人圖。

 

這次畫裡的是個絕世佳人。一顧傾城再傾國，貌比瑤仙勝三分。

 

朗月在天，她靠在一顆桂樹下，仰頭痴痴地看著月亮，神情落寞。

 

畫壁上題著字：【為誰風露立中宵。】

 

……

 

我一頭霧水地在巖洞裡走啊走，一幅一幅地欣賞過去，宛如參觀畫展，竟漸漸忘了自己身處險境。

 

一邊走一邊感嘆畫者筆觸精妙，這一個個姑娘，被畫得栩栩如生。

 

也不記得看了多少幅畫，走著走著畫斷了，前面是空落落的牆壁。

 

再往前走，火把都沒了，前路隱沒於漆黑之中。

 

眼前隻剩一個石桌和幾個石凳。

 

桌上放著三盤烏漆漆的糕點，一個褐色砂壺和三個酒杯。

 

“請享用，這可是上好的櫻桃釀！”侏儒怪忽地從地下鑽出來，大搖大擺地走到石桌前，施施然地倒酒。

 

我被嚇得後退兩步。

 

雖然不想嫁給海妖漓問，但我也看出鏘鏘不是為了救我。

 

他把我擄來，有著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4

 

我暗暗念訣，想召喚出鎏金繩將他捆住。

 

不曾想，鎏金繩剛從虛空中飛出，就頃刻間化為飛灰，散於洞穴中。

 

侏儒怪咯咯地笑起來：“沒用的！咱們在地縛府。這是我的地盤，不要妄想用術法壓我一頭。”

 

他仰著粗短的脖子高聲問，“是不是呀？”

 

低沉的隆隆聲響起。

 

整個洞府輕微搖晃了一下：“是的，主人。”

 

這時，我才意識到：這個洞府竟是活的！

 

它像一個巨獸般，聽從侏儒怪的吩咐。隻要我攻擊侏儒怪，它就會化解掉我的出招，保護它的主子。

 

既然打不過，我索性坐下：“為什麼抓我？”

 

“因為你是漓問大人的新娘子。”

 

我定定神，語帶威脅：“漓問發現我不見了，肯定會找過來，你不怕？”

 

“咯咯咯，放心吧！你在他眼中已經S了，他不會發現你在我這裡。”

 

我微微蹙眉：“S了？”

 

“是呀！現在已是酉時，你的‘屍體’正躺在床上呢。伺候你的鮫娘哭得和淚人一般，漓問大人應該正冷著臉安排殯儀之事。”

 

侏儒怪一邊吃酒，一邊咯咯笑。面粉般白得詭異的臉上浮出兩片紅雲，是酒精的作用。

 

我忽然福至心靈，聯想到“海妖克妻”的傳說。

 

看他醉眼迷離，我拿起酒壺，為他又斟了一杯：“莫非漓問大人之前的新娘子也是這麼‘S’的？她們都被你抓走了對不對？”

 

侏儒怪很興奮，得意地伸出短粗的手指，指指自己：“沒錯，她們全被我抓來了！漓問雖是海妖，但他又不吃人。就算吃人，也不會吃自己老婆嘛。三十八個老婆，全在我這裡哦！”

 

接著……

 

他醉醺醺、直勾勾地盯著我，唇角彎起笑意：“當漓問發現你也‘S’了，他會多麼沮喪呢？想想可真是……有~趣~呀！”

 

話音剛落，我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進到巖壁當中了。

 

5

 

我坐在月亮書店的屋頂上。

 

滿月燈照著門前小巷，皎潔暖融。

 

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我心中沒有一絲安全感，反倒警惕起來。即便這裡和家裡很像，可周圍的一切透出一股子疏冷和空濛。

 

這裡不是真的“家”，我一定是被吸進巖壁裡了。

 

說不定，我現在就是一幅畫！

 

現在回想起來，原來牆上那些美人圖，皆非出自畫師之手，她們都是活生生的人，被吸進了卷軸中。

 

……

 

眼下我有幾點疑惑。

 

一鏘鏘把漓問大人的新娘都擄了來，困在壁畫裡。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和海妖有什麼仇？

 

二月神殿下和漓問做買賣，拿我換森羅萬象屏。師父是真的想拿我換寶屏嗎？

 

擅機變、懂謀略的他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三我該怎麼從這鬼地方逃出去？

 

……

 

正想著，清風拂過，腰上的銀鈴突然叮鈴鈴響起來。

 

這是師父送我的嫁妝。

 

先前我還在心中默默吐槽：呵呵，堂堂月神殿下可真摳門，就送這麼個便宜鈴鐺打發我。

 

但現在麼——

 

這個鈴鐺一定有妙用，它一定是月無別計策的一部分。

 

我解下它來，借著清冷的月光，仔細查看。

 

片刻後，我搖著銀鈴，懶洋洋道：“師父，你還不打算現身嗎？謎題已擺在眼前，是時候解上一解了。”

 

隻聽一聲輕笑，一道清魂自鈴鐺中飄出，凝聚成白衣仙人模樣。

 

面如朗月，氣若流雲。

 

輕惱薄嗔籠眉梢，玩世倜儻堆眼角。

 

——果然是月無別。

 

他凌風立於半空，仙姿飄然地搖著白玉扇：“看來你還不算太蠢。”

 

那是當然！

 

就在剛剛，我破解了困擾我的第二個問題：師父的真正目的。

 

月無別曾提過，他要拿到森羅萬象屏。

 

但森羅萬象屏是海妖漓問的寶貝，絕不會輕易交出。

 

漓問大人一直都有“克妻”的困擾，整整克S了38個新娘。就算娶我，也不保證我一定能活著嫁給他，於他而言，沒有意義。

 

所以，師父和漓問真正的交易應是：海妖以森羅萬象屏做交換，請月神殿下找出新娘消失的真正原因！

 

海妖娶我隻是個幌子，是借著我的失蹤，抓出幕後之人。

 

既然月無別要調查，就不能離案發現場太遠，最好是跟在我身邊。

 

既然是跟在我身邊……

 

他大婚之前給我的鈴鐺，豈不正好可作為他的藏身之處！

 

喏，我就是這麼猜出來的。

 

……

 

月無別玉扇抵頷，低頭看向滿月燈，桃花眼帶笑，笑裡含著玩味：“這裡是月亮書店？喲~看來咱們這是回家了？”

 

我解釋道：“師父，咱們被困在了畫裡。剛剛我被吸進來前，仔細看過巖壁上的畫。”

 

“每幅畫上都有一句詩，隻要能猜出咱們所在畫卷的題詩，就能破局而出。”

 

身為詩靈的我，終於能在師父面前大顯身手了。

 

此刻，月掛中天，暖燈一盞。星河漫天，薄霧氤氲。

 

屋檐上還放著我剛剛帶進來的半壺櫻桃釀。

 

月亮，青霧，燈光，星河，酒壺。

 

我已聯想到好幾句——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