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那年，大伯在我家團年宴上喝多了酒。

 

滿臉通紅，吐著酒氣指著我大聲說：

 

「丫頭，你爸在外面和其他女人又給你生了個弟弟，等他被接回家，你跟你媽就要被趕出家門要飯嘍。」

 

爸媽嘴笨，氣急了還嘴卻又說不到點子上，惹得其他人大笑不止。

 

我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大伯，天真問道：

 

「大伯，前天跟你在商場嘴對嘴的那個阿姨，她也會給我生個堂弟嗎？你會趕走伯母嗎？」

 

年夜飯還沒結束，大伯臉上就多了幾條血印子。

 

……至此，我一戰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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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小年那天，公司的事情忙的差不多，漸漸清闲下來。

 

聽到員工們討論要買什麼禮品回家，我才恍然想起，因為忙碌，我已經幾年都沒有回過家了。

 

每次都是父母主動來看我。

 

既然無事，我索性就給大家提前放了假，準備回去看看。

 

這一決定自然也贏得了員工們的狂歡。

 

我沒有通知父母，準備到家了再給他們一個驚喜。

 

飛機轉大巴，顛簸了半天，人總算站在了村口。

 

還沒走出幾步，迎面就過來兩位老熟人。

 

是姑媽姜梅和我鄰居家的李阿姨。

 

看到他們，原本還不錯的心情瞬間晴轉多雲。

 

正當我還在思考要不要不計較過去的事，和她們打招呼時，二人也看到了我。

 

幾道打量的視線，就這麼從上到下將我掃描了好幾遍。

 

「這是悅悅？幾年沒見變化可真大，差點沒認出來。」

 

姑姑率先出聲，她擺出一副和善憐憫的長輩姿態。

 

「再怎麼調皮也是我的侄女，出了什麼事我也很為你傷心。既然回來了，就找份正經工作安定下來，過兩年，姑姑幫你找個對象，肯定不嫌棄你那些事。」

 

她喋喋不休個不停，而我則是一頭霧水。

 

雖然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姑姑，」我疑惑道，「您在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現在是流行學狗叫嗎？」

 

「你胡說什麼！」

 

姑姑聽了我的話，神色一滯，立馬開始破口大罵。

 

我站在一旁嘆了口氣，深感失望。

 

這麼多年了，姑姑還是像以前那樣沉不住氣，且罵人水平也沒長進。

 

來來回回都是這幾句話。

 

「梅姐算了，你倒是好心，可人家不領情。在外面認識的男人多了，心就大了。」

 

陳姨扯了扯姑姑的袖子，陰陽怪氣瞥了我一眼。

 

我覺得好笑，看來多年不回家，就有人忘了我舌戰群儒的戰鬥力。

 

既然總有人喜歡往槍口上撞，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學著二人，用打量且挑剔的視線盯著陳阿姨不放，直到將她看得不自在。

 

「陳阿姨？三四年不見，您怎麼老成這樣了？難怪叔叔給你找了個妹妹回來。」

 

去年父母來看我，闲聊時提到了鄰居的八卦。

 

說陳阿姨的老公跳廣場舞時認了個妹妹。

 

沒兩天，他就將這個妹妹帶回家，在家裡住下。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哪裡是妹妹。

 

陳阿姨哭鬧著不幹，可是丈夫強勢，將她狠狠修理了一頓。

 

後來，這三人就一直住在一起，陳阿姨還要伺候他們兩個，屬實受了不少氣。

 

母親心疼陳阿姨的遭遇，平時沒事就想辦法幫襯幫襯她。

 

她倒好，對著我話裡帶刺。

 

兩人被我頂的無話可說，瞪了我一眼就飛快離開。

 

就好像我是什麼病毒一樣。

 

02

 

我快步走回家中，所幸這一路上沒再碰到什麼人。

 

「爸，媽。」

 

父母正在廚房裡忙著準備過年的食物。

 

聽到我的聲音，老兩口皆是一愣。

 

足足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露出驚喜的笑容。

 

「囡囡回來了？我和你爸還準備過兩天就買票去看你呢。」

 

母親高興地過來挽著我的胳膊，這是我們母女倆的習慣性動作。

 

而父親則是一言不發地接過我手中的所有行李，拎回房間。

 

夫妻倆的興奮勁突然讓我有些心酸。

 

從大學開始，我因為討厭家裡的極品親戚，往往隻會在家裡待上兩三天，就忙著出去找寒暑假工。

 

畢業後，因為忙著創業，回家的次數幾乎沒有。

 

每次都是他們拎著大包小包的年貨擠火車去看我。

 

為了省錢，連飛機票都不讓我買。

 

即使我跟他們強調過很多次，我現在有錢，他們依舊不聽。

 

母女倆嘮了一會兒，我突然想起剛才的事情，便一五一十地講給了母親聽。

 

「姜梅她太過分了！別人亂說就算了，可她是你姑姑，哪有這麼說自己侄女的。」

 

母親一聽，著急地站了起來。

 

鬧著要去找姑姑給個說法。

 

我和爸爸連忙將她拉了回來。

 

母親為人善良，不太會跟人吵架。

 

去了大概率也是吵上兩句就氣得直掉眼淚。

 

「放心吧，你女兒什麼脾氣，怎麼會讓自己受欺負？我都已經罵回去了。」

 

經過母親解釋，我才知道。

 

原來我這幾年不回家，在親戚間早已傳變了味。

 

說我去大城市做了有錢人的情人，被原配打進了醫院。

 

更離譜的，還有說我做了違法的事情，去踩了縫纫機。

 

父母著急上火，解釋過多次，可是村裡的人寧願相信我被抓了，也不願相信我是在開公司當老板。

 

就連老兩口每年過年來看我，也會被解釋為是去探監。

 

我：……

 

「你們怎麼不告訴我？」

 

我又氣又心疼。

 

既氣那些人不長腦子，又心疼父母肯定沒少遭人白眼笑話。

 

「你一個女孩子整天那麼忙，我和你爸不想讓你為這點小事操心。」

 

夜晚，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打定主意，過完年要將父母接到海市去跟我一起住。

 

如今我也算是闖出了一片天，自然想給爸媽最好的生活。

 

03

 

第二天，我被一陣聊天的聲音吵醒。

 

剛睜開眼，就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住。

 

床邊坐了好幾個女人，見我醒來，紛紛換上一副挑剔的表情。

 

「悅悅啊，都這個點了還在睡呢，快三十歲的人了，來了人也不知道迎接。」

 

我定睛一看，說話的，是我的大伯母。

 

媽媽站在臥室門口，遞給我一個抱歉的眼神。

 

「聽說你回來了，你大伯二伯他們說要過來看看你。」

 

我朝她笑了笑，讓她放心。

 

老兩口性子太軟，向來拿這些親戚沒轍。

 

我起身，煩躁地揉了揉頭發：「大伯母什麼時候這麼喜歡給人當媽了？」

 

話音剛落，大伯母臉上的笑容瞬間定格，神情明顯一噎。

 

不等她說話，我又自顧自道：「也是，兩位堂哥很少回家，想必您這一身的母愛也無處施展。」

 

笑容從大伯母的臉上徹底消失，她氣急，想要還嘴，但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房間裡也安靜下來。

 

誰不知道，大伯母的兩個兒子，曾經是她驕傲的資本。

 

在她看來，自己是姜家生兒子最多的，那地位也是最高的。

 

可自從兩個兒子都結婚後，她總想著拿捏兒媳，家裡經常鬧得雞飛狗跳。

 

堂嫂氣不過，紛紛回了娘家，堂哥們也跟了過去。

 

自此，兩位堂哥大部分時間都住在丈母娘家，幾乎不怎麼回來。

 

現在被我戳到痛處，她連裝都裝不下去了。

 

04

 

我換好衣服走出臥室，卻頭疼地發現，客廳裡坐滿了烏壓壓一群人。

 

大伯二伯見到我出來，立馬又擺出長輩的姿態對我一通批判。

 

說我不懂禮節，不尊重長輩……

 

看來今天打嘴炮沒完了。

 

我找了個凳子坐下，擺出一副開戰的架勢：「大伯二伯今天來我家，又是來惦記賠償款的嗎？」

 

「你、你這丫頭，都過去多少年的事了，提它幹什麼。」

 

我好笑地直視他們，直到他們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嘴裡對我的念叨也就此打住。

 

這兩人，曾經差點將我們一家逼上絕路。

 

現在卻還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虛偽地套近乎。

 

厚臉皮的程度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認知。

 

我奶奶三子一女，姑姑行三，我爸年紀最小。

 

可他這個小兒子不僅沒有因為年紀小受到優待，反而成了其他哥哥姐姐的欺負對象。

 

尤其是在我出生後，我爸就成了他們毫不留情的嘲諷對象。

 

說他隻有一個女兒，以後肯定抬不起頭。

 

可無論他們怎麼嘲笑，我爸的意志始終堅定，隻要我這一個孩子。

 

這些人見我爸不再要兒子，就打起了吃絕戶的主意。

 

高考完那年，父親出了車禍，昏迷住院。

 

好在肇事者爽快，直接賠付了一筆錢。

 

大伯便聯合二伯姑姑他們，領著烏泱泱的一大家子人來到我家，說要分房子。

 

甚至囂張地要求我媽拿出那筆賠償金。

 

「我們是老四的兄長，賠償金自然要交給我們保管。你一個婦道人家，拿這麼多錢幹什麼！難不成想養野男人！」

 

母親據理力爭，但也難以抵擋這些厚顏無恥的人。

 

原本因為父親住院就很傷心的我，看到母親被這麼欺負，心底便生出一股無名的怒火。

 

我跑出房間，擋在母親身前。

 

「那麼眼饞這筆錢，找個車撞S不就有了！」

 

「嗐，你這丫頭片子怎麼跟長輩說話的！」大伯指著我的鼻子，唾沫星子都濺到了我的臉上。

 

他一直記恨我 8 歲那年讓他出醜的事。

 

這麼多年以來，有事沒事就要給我家添下堵。

 

「怎麼？怕S？」

 

我看著他冷笑一聲，去廚房拿出菜刀：

 

「既然大伯怕S，那我還有一個提議。你讓我砍一刀，我就給你一筆賠償款，如何？」

 

見我動了真格，大伯有些後怕。

 

他咽了咽口水，不甘心地罵了句：「瘋婆子！以後肯定嫁不出去！」

 

說罷，又帶著烏泱泱的人離開。

 

在 8 歲之後，我又一次成名。

 

父親從昏迷中醒來，聽說了兄長們做的「好事」，一個人沉默了許久。

 

我去上大學那天，他交給我一張銀行卡。

 

「你比我跟你媽有主見，有出息。看病的錢還剩了點，都給你了，省的他們瞎惦記。」

 

05

 

到了開飯的點，所有大人圍著桌子坐下，小孩子則擠在一旁的茶幾上。

 

大伯無比熟稔地將我給父親帶回來的酒打開，嘴裡還在不停挑剔。

 

「這酒一看就是便宜貨，比起我兒子買給我的那些酒可差遠了。不過悅悅在外打拼辛苦，能給你爸買這種酒已經盡力了。」

 

我被他不要臉的話氣笑，拿別人的東西還要挑三揀四。

 

這些酒都是客戶旗下的葡萄酒莊特意釀制，用來作為高檔禮品送人的，給他們喝著實有點浪費。

 

我陰陽怪氣開口：「這酒是我在路邊攤買的幾塊錢假酒，大伯今天喝了這酒，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是不負責任的。」

 

我的話成功讓正在開酒的大伯動作一滯，他有些猶豫，似乎真的在思考自己會不會真的出什麼事。

 

出於求生本能，大伯最終還是將酒放下，轉拿了幾瓶啤酒。

 

正要動筷子時，一直沉默的二伯母突然出聲。

 

「等等，薇薇還沒到呢，我們要不再等一會兒？」

 

其他人聞言，也紛紛放下筷子表示再等等。

 

姜薇薇？二伯的女兒？

 

我的腦海中瞬間浮現起一個沉默寡言的瘦弱身影。

 

二伯有一兒一女，對於重男輕女的姜家來說，女兒向來不受重視。

 

姜家隻有我們兩個女孩子。

 

我從小就是刺頭兒，寧願委屈別人也絕不讓自己受委屈。

 

姜薇薇卻性格內向，不愛說話。

 

從小就被二伯母要求做各種家務，弟弟姜祖出生後，還要負責照顧他。

 

弟弟若是磕著碰著，那麼被責罵的肯定是姜薇薇這個姐姐。

 

對此，二伯母振振有詞：她隻是在提前培養女兒，這樣以後嫁出去才能當個好媳婦。

 

我和姜薇薇以前關系還不錯，可自從我上了大學後，就沒有再聯系過。

 

聽說她大學上到一半，就被二伯兩人強制帶回了家，要求她嫁人。

 

幾年過去，曾經備受欺負的姜薇薇能讓重男輕女的姜家人特意等著她。

 

看來日子過得不錯，我由衷為她感到高興。

 

06

 

隻是，這高興還沒有持續太久，就被二伯母打斷。

 

「悅悅啊，你和薇薇堂姐這麼多年沒有聯系，估計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