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然他就會瞧見自己的面色有多難看。
下人低著頭來伺候。
她們不敢看燕淮川,卻在偷偷看我。
眼神中的鄙夷清晰可見。
燕淮川撫摸著我的黑發,深情款款道:
「燕家乃世族豪門,你往日那些衣服實在上不得臺面,等下我帶你去西市好好採買一些。」
西市。
便是燕淮川計劃好讓我舍身救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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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氣暴躁的烈馬已經準備好了。
隻待我和燕淮川出現。
楚蓉雙和一眾貴族子弟已經被請到了茶樓上。
那是最好的觀賞位置。
觀賞我命喪當場。
燕淮川看著我,眼中隱隱有些興奮。
他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贏下賭約,擺脫掉我,迎娶青梅。
我隨口問道:「夫君怎麼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燕淮川收了點笑意,隨口找了個理由。
「一想到能與玉泉一同逛街,為玉泉置辦衣物,為夫心裡期待。」
我朝他甜美一笑。
「是嗎?」
「我也好期待啊。」
10
燕淮川帶著我前往西市。
昨夜還在與我耳鬢廝磨。
今日就要送我去見閻王。
馬車裡。
我乖巧地靠在燕淮川身側。
眼看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燕淮川的神情越來越不自然。
他眼裡閃過掙扎。
抓著我的手越來越用力。
我輕咳了兩聲道:「夫君,我有些頭痛。」
「要不我們今日不要去買衣服了,我想回去休息。」
燕淮川沉默了許久。
我瞧見他薄唇抿緊,眼中光明明明滅滅。
一室安靜。
在我以為他會懸崖勒馬之時,他開口了。
他替我揉了揉太陽穴,道:
「你忍一忍,我都和鋪子老板約好了。」
他抓著我的手出了不少汗。
黏黏的。
臭臭的。
怪惡心的。
怎麼出手汗的女子這麼可愛,出手汗的男子就讓人作嘔了呢?
我笑了笑,妥協道:「好吧。」
是你非要作S。
我也不想這樣的。
到了西市,燕淮牽著我的手下馬。
我瞥見了不遠處二樓窗口有熟悉的人影。
看客都已就位。
我任由燕淮川牽著我走向那處開闊的地方。
他牽著我的手在顫抖。
我輕聲喚他:「夫君,怎麼了?」
燕淮川對我扯起一個笑。
「沒什麼……」
楚蓉雙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與燕淮川對上了眼。
她故意撇過了頭去,不看燕淮川。
燕淮川卻瞧了她好幾眼。
燕淮川終於暗處之人點了頭。
突然間。
馬聲嘶鳴,傳入我的耳中。
馬蹄飛濺出塵埃。
那匹被下了藥的瘋馬頃刻跑到了我和燕淮川跟前。
燕淮川下意識退後了半步。
這樣即便我來不及舍身救他,他也可以用我做擋箭牌。
這顯然是他演練過好幾遍的戲碼。
卻不想。
我反客為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混在人群中的暗衛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腳。
燕淮川一個不備,撲到了馬前。
「玉泉!」
他驚慌地喊我的名字。
我朝他微笑。
他眼眸中閃過不解,卻來不及多思索了。
馬蹄已然落下——
11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生者可以S,你可以生。」
「生而不可與S,S而不可復生者。」
「皆非情之至也。」
戲臺上咿咿呀呀。
我聽得如痴如醉。
但問世間情為何物,隻叫人生S相許。
我為何就遇不到這樣的愛情?
王爺說,愛我如命,卻又想讓我為他傳遞宮中消息,做他的眼線。
他就不曾想過,我若被發現,會沒了命嗎?
宰相說,一定會娶我,我是他唯一認定的妻子。
可當先皇對我驚鴻一瞥,剛有要將我納進後宮的意思,他就迫不及待退了婚。
他說,他是家中獨子,要扛起門楣。
他不能舍棄仕途,隻能放棄我。
沈之仰說,我若是不想嫁給宰相,他可以娶我。
可當我說,我不想嫁給先皇時,他說,他無能為力。
明明,他隻要大著膽子,立馬與我拜堂成親,先皇就來不及讓我進宮了。
話本裡說——
女子會有天定良緣。
會有一個十全十美的男子與你相遇。
若為愛情什麼都可以放棄。
若沒有愛情,隻叫人孤單寂寞,仿佛失去了一切。
女人怎麼能沒有男人呢?
女誡上說——
女子該以夫為天。
可我的夫,已經升天了。
正想著,俊俏太監喂我吃了顆葡萄。
我晃蕩著玉足,踩在侍衛袒露著的腹肌上。
按照話本裡說的,按照《女訓》《女誡》所述,我該是痛苦的。
我沒有愛情,也沒了夫君。
我好痛苦啊……
可我怎麼就痛苦不起來呢?
太監恭敬問我:「娘娘,嶺南來了一批荔枝,陛下已經派人送來了,您可要現在就嘗嘗?」
嘗嘗吧。
也是我這便宜兒子的一份心意。
我吃了他也好安心。
我在這深宮裡待了二十四年,勢力早已盤根錯節。
先皇愛重我,S前還把皇家暗衛給了我。
我的手沒有伸到前朝,還有一份養恩在,小皇帝對我感恩戴德,十分孝順。
我抬抬手,便有數不盡的稀世珍寶奉上。
我笑一笑,就有無數人爭先恐後揣摩我的心思。
這日子,著實痛苦不起來。
這不比救下個窮書生,又送銀子又送人來得快活?
是不是寫那些書的人,故意把這種好日子藏起來,不告訴我們這些小女子?
我冥思苦想之時。
暗衛來報,說燕淮川的腿沒有保住,廢了。
三條。
還被楚家退了親。
楚家本來不想這麼快落井下石,落人口舌。
但楚蓉雙以S相逼,S活不願嫁給一個殘廢。
楚家就這麼個嫡女,還是厚著臉皮上燕家要回了訂親的庚貼。
我想了一會兒,才想起燕淮川是何人。
瞧這記性,哀家真是年紀大了。
燕父求到太醫院,想求妙手回春的沈之仰再去看一看。
可這回,沒人搭理他。
戲臺上的曲兒已經唱完了。
左右沒事,我懶洋洋地站起來,漫不經心地道:
「年紀輕輕的,怎麼就這樣了啊。」
「太慘了。」
「讓沈之仰去看看吧,哀家也去瞧瞧好了。」
12
時隔一個月,我有一次來到了燕家。
我還未從轎子上下來,宮女太監已鋪上了厚厚一層地毯。
侍衛魚貫而入,將燕家的家丁驅趕,護在道旁。
我探出頭瞧了一眼。
沒給過我好臉色的燕父此刻低垂著腦袋,大氣不敢出。
我道:「哀家惜才,聽聞令郎明年就要參加科舉了,怎麼出了這種事?」
燕父戰戰兢兢地回話:「有匹馬突然發了馬瘋,臣子恰逢路過,遭受了無妄之災。」
他當然不會說,那馬吃了發瘋的藥,就是燕淮川讓人喂的。
「馬兒怎會無緣無故發瘋?」
「還是讓人去查查吧,畢竟當日傷的不止有燕公子。」
當然其他人都是受了驚嚇,頂多時逃跑時摔了一下。
我欣賞了一會兒燕父心虛又慌張的樣子,才不緊不慢從轎子上下來。
燕父偷偷看了我一眼。
我大大方方朝他一笑。
他瞬間呆愣了在了原地。
我沒有搭理他,朝著燕淮川的院子走去,獨留下燕父還跪在那裡。
老遠。
我就瞧見了躺在床上的燕淮川。
他正把藥碗往小廝頭上砸,屋裡一片狼藉。
他的吼聲傳了出來。
「滾!」
「這麼大一個人,她無權無勢,一個孤女,能跑去哪裡!」
「你們竟找了一個月都沒找到!」
那被燕淮川打罵的小廝正是之前被楚蓉雙甩鞭子的那個。
他似乎也有了脾氣,道:「少爺,崔姑娘可能也像楚小姐那樣,不想見您了……」
「閉嘴!」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燕淮川打斷了。
「崔玉泉那麼愛我,怎麼可能回舍得離開!」
我站在窗外看著他歇斯底裡又狼狽不堪。
沈之仰笑得像個狐狸。
「娘娘,你那小夫君心裡是有你的。」
「聽說這幾日,他一直在派人到處找你。」
找我幹什麼?
他都廢了,找我做老實女人接盤嗎?
沈之仰走了進去。
燕淮川這回老實了, 沒敢對他大呼小叫。
過了一會兒, 沈之仰搖了搖頭。
燕淮川連忙問他:「大人, 我的腿還有……」
沈之仰嘆息了一聲:「若我告訴燕公子, 你的腿和……那條腿,隻能保住一樣, 你會選什麼?」
我差點沒笑出聲。
這顯然是沈之仰的惡趣味。
燕淮川臉色慘白。
他嘴唇顫抖,SS盯著燕淮川。
「為何不能都治好?」
沈之仰隨口胡謅道:「燕公子的傷勢如何, 想來您自己也知道。」
「那裡都爛了。」
「得有活S人生白骨的神草才有一線希望。」
「這種神草, 天下隻有一株, 就在太後娘娘手裡。」
「太後娘娘心善,想來是會給您的。」
「但您就算求來了, 也隻夠塗抹在一個地方。」
漫長的沉默和掙扎之後。
燕淮川開口道:「……我要我的雙腿。」
沈之仰問他:「燕公子可是想好了?」
燕淮川頓了頓,表情屈辱道:「我想好了。」
沈之仰點點頭道:「那正好,太後娘娘今日來了, 燕公子可以當面求求她賜藥。」
燕淮川有些驚訝, 畢竟還沒人來告訴他, 我來了。
我的名聲,想來也是如雷貫耳。
天下第一美人。
禍國妖妃。
先皇的心尖寵。
再到如今的太後。
是隻活在皇家傳聞裡的人物,是嬌養在深宮的尊貴美人。
太監為我打開燕淮川的門。
我施施然走了進去——
13
沈之仰跪地恭敬道:「太後娘娘。」
燕淮川愣愣地看著我。
他久久沒有說出話來。
沈之仰很有眼色地帶著幾個隨行太醫走了出去。
屋內隻剩下燕淮川。
安靜得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在我以為他永遠不會開口之時,他瞪著眼睛道:
「崔玉泉!好個崔玉泉!」
「娉婷十四勝天仙, 白日玉泉比嫦娥。」
那是先皇曾為我做的詩。
我本名隹玉泉。
燕淮川目眦欲裂,雙目通紅。
「你這麼耍我好玩嗎!」
我想了想,對他淡淡一笑, 道:
「哀家是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哀家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哀家身份高貴, 若不隱瞞身份, 你一個小小五品官員的兒子, 也沒資格娶哀家。」
我將燕淮川曾對我說的話一字不漏還給了他。
哈哈。
我不僅長得美, 記憶力還好。
明明燕淮說時理直氣壯, 可輪到他聽時, 卻無法接受。
我優雅地走近他,仔仔細細打量著這張,曾讓我以為是老天奶特別賞賜給我的臉。
「你也不要這麼生氣了。」
「你隻是失去了雙、不、三條腿, 哀家可是失去了愛情啊。」
「你想想, 是你先招惹哀家的, 是你要用哀家來贏賭約的。」
燕淮川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
「你、你都知道了?」
價值百兩。
「全還」「但你放心,哀家不怪你, 你擋在哀家身前, 算是扯平了。」
還有他要在弄S我之前睡一睡我這事, 我把沈之仰給我的藥下在了給他的茶水裡。
他如今已經不能人道了。
這也算扯平了。
這麼想來, 我好像也沒什麼必要再見燕淮川了。
我起身離開。
燕淮川想來抓我的手。
奈何他下肢殘廢,連我的衣袖也沒摸到。
跨過門檻之時,我突然想到什麼,道:
「燕公子一心愛慕楚姑娘, 哀家瞧著楚姑娘又是歡喜你的。」
「如此登對的姻緣若是沒成,實在叫人可惜。」
「哀家會賞你一道賜婚旨意,讓你們終成眷屬的。」
說罷,我不再停留, 在宮女的攙扶下走了。
身後,是燕淮川撕心裂肺的喊聲。
我坐著轎撵回去。
路過梨園。
裡頭的唱戲聲傳出來。
「俠義隻在書中有,」
「真愛唯有戲裡聽。」
愛情。
當真是無趣極了。
還是做太後舒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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