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人皆道我命好,青樓女子卻能入得了皇宮。
可他們卻不知道,我曾是皇帝明媒正娶的妻。
三書六禮,八抬大轎。
抵不過後宮粉黛如雲。
最終換來他厭棄嫌惡時的一句:
「不過是一個J女,總不能因著她讓皇家顏面盡失。」
於是,我對著銅鏡細細梳妝。
著黛紫交領紗衣,描遠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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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城樓一躍而下。
他卻瘋了。
1
貞祐十七年,京城被北狄攻破。
承德帝不甘受辱,自缢身亡。
天下大亂,各地藩王伺機而動。
傳言在皇帝自缢的前一夜,將六皇子立為儲君,託付給了西南兵馬大將軍陸勇。
幽谷河以北,戰亂流離,哀嚎一片。
而河南岸的金陵卻是醉生夢S,夜夜笙歌。
我是醉春樓的花魁,受富商巨賈的邀約,與眾人泛舟遊於幽谷河上。
仲夏夜月朗風清,船內卻是一片紙醉金迷。
有靡靡之音不時傳出。
我坐在楊員外身旁為他斟酒。
他油膩的手搭在我的腰間不停遊移。
眾人喝到興起時,便喚我為大家吟唱助興。
樓裡新來的啞女小禾彈得一手好琴。
我唱了一首《落花吟》。
她的琴音與我的歌聲融為一體。
一曲完畢,安靜片刻後,眾人意猶未盡地鳴起掌聲。
「玉奴姑娘的歌聲真是猶如天籟之音。」
「不愧是醉春樓的頭牌。」
我剛想行禮謝過,隻見一個文人打扮的男子走上前。
他不顧眾人的阻攔,砸爛了小禾的琴。
「悲哀啊,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說罷,對著倒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禾啐了一口。
我把小禾拉到身後,對著他冷冷一笑:
「商女不過是一些為了討生活的苦命女子罷了,論起國恨怎能比得過在座的達官貴人們明白。」
許是聽出了我話裡的諷刺,亦或是將要亡國的恥辱被點燃。
男子憤怒地捏住我的下巴,揚手就是幾掌。
「到底是個腌臜的賤貨。」
喝醉酒的男子力氣極大,他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往船邊走去。
我被打得腦袋嗡嗡作響,嘴角滲出了血絲。
任由他把我拉到船邊,丟了下去。
2
我自小就水性極好。
望見了岸上的燈火,便順著方向遊去。
遊至一半,竟發現有一個昏迷的男子趴在浮木上。
眼看著他掉入水中,我奮力遊了過去。
費盡全力將他拖拽上岸。
不知道他在河裡漂了多久。
我慌張地從身後抱住他,拍打他的後背。
不多時,一口水吐了出來。
我撥開他額頭上湿漉漉的頭發,才看清了他俊俏的長相。
面色蒼白,眉眼修長俊朗,宛如雕刻。
他逐漸清醒過來。
「謝姑娘救命之恩。」
話還沒說完,竟紅了臉頰。
我低頭看了下自己,才發現齊胸的襦裙被河水浸湿,緊緊貼在身上。
身姿在月光下暴露無遺。
看他沒事,我站起來要走。
「姑娘請留步。」
他追了過來,把自己湿透的外衣披在我的身上。
「莫嫌棄,這樣方便一些。」
沈甸甸的衣裳壓得我鼻子一酸,落了眼淚。
自從入了醉春樓,隻有脫衣的份,頭一回有人為我披衣。
月亮漸隱在雲後,他看不出我一臉的落寞。
「在下祝晨,不知該如何答謝姑娘。」
「答謝?當然是銀錢了。」
我轉身朝著醉春樓的方向走去。
他還追在身後問我:「待我湊集銀錢,去哪裡尋得姑娘?」
聲音似從遙遠處傳來,我輕飄飄地回他:「醉春樓,玉奴。」
我原名柳師師,出身詩禮之家。
父親曾是本朝太子太傅,因太子頂撞皇帝被廢而受到牽連。
他被發配至北境。
而我和母親在他的堅持下連夜向南逃去。
父親叮囑我們要去到南樂。
但母親身體孱弱,加之家中變故,剛到金陵時,便一病不起。
為了賺錢治病,在走投無路時,我把自己賣給了醉春樓。
李媽媽見到我甚是歡喜,說我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美人坯子,又自幼習得琴棋書畫。
她給我取名玉奴。
好在屋檐斜入,傍玉奴橫笛。
3
幾日後,醉春樓的花魁夜宴如期舉辦。
我盛裝打扮坐在樓上,像是待價而沽的貨物。
價高者可買到我的一夜。
一群跳著西域舞步的妖冶女子在樓裡來回穿梭。
臺下喊價者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十兩。」
「五十兩。」
「一百兩。」
直到最後,有人大喊一聲:「黃金百兩,買七日。」
嘈雜的現場瞬間安靜。
我跟著人群一起望去。
竟是一個六旬老翁。
我被帶到房間裡等待著他的到來。
小禾拉著我的袖子,神色悲悽。
我讓她先出去,告訴她不要擔心。
過了許久,也不見有人進來。
我躲在帳子裡,忽然聽到窗戶被打開的聲音。
停了片刻,我掀開簾子一角,竟看到祝晨半倚在牆邊。
他的臉色慘白,劍眉緊皺。
我把他扶到床上,他吃痛地咬住唇。
我這才發現他的肩膀中了暗箭。
他抓住我的手腕:「幫我拔出來。」
「我幫你找大夫吧?」
「不。」他握緊拳頭,冷汗從額頭滑落。
我恍然明白那六荀老人是他找來的,而他此刻在躲避著什麼。
此箭不拔必S無疑。
於是,我深吸一口氣,用力拔出。
拔箭的一瞬間他疼得暈了過去。
我拿房間的烈酒給他處理了傷口,整夜守著他。
直到第二天院裡的雞打了鳴,他才清醒過來。
「你好些沒?」我用手帕擦去他額上細密汗珠。
他還沒回答,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是丫鬟照例來送洗漱的熱水。
我怕露餡,趕緊躺進帳子:「放桌上吧。」
丫鬟關門走後,我長出一口氣。
轉身竟貼上了祝晨的胸膛。
他的耳尖染上一層薄紅,心跳猶如敲鼓,我笑出了聲。
他看著我,費力地說:「我湊夠銀錢了,玉奴姑娘可願意隨我一起走。」
我調侃地撫摸他的臉龐:「傷還沒好呢?你要走哪啊。」
「我可以。」
他想證明自己身體可以,剛撐起胳膊就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氣。
怕他撐開傷口,我趕忙從背後託住他,讓他慢慢躺下。
「別逞能了,你就好好歇著吧。」
祝晨不方便行動,這七日,我們都未曾邁出房門。
小禾來送飯時,我告訴她不要聲張。
這種情況在青樓裡常有,見怪不怪。
於是,坊間開始傳言連老翁都能被我迷得神魂顛倒,整日不出門。
我們並排躺在帳子裡,日日相對。
我為他唱曲彈琴,他為我吟詩作對。
有那麼一刻,我甚至覺得這吃人的窯子也沒有那麼不堪。
第七日時,他要離開了。
臨行前,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嫁與我為妻,我們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好?」
風月場上,男人的話我是不敢信的。
「認真的?」我問他。
「認真的,你若同意,我定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可我隻知道等闲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他的眼神溫柔而明亮:「不會的,此生我祝晨隻愛玉奴一人。」
心跳驀地加快,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準備鳳冠霞披吧。」
他捧起我的臉,滿眼的寵溺:「我定會讓你成為這世間最幸福的女子。」
4
等待三日後,祝晨找人來替我贖了身。
李媽媽本來是不願意放人的,奈何經不住錢財的誘惑。
在一次次加碼後,終於放我自由。
我走之前,也帶走了小禾。
祝晨來我們租住的宅子向母親要了我的生辰名帖。
她起初是不看好的,怕我從一個火坑掉入另一個。
可是,一頓飯的時間,祝晨就打消了她的擔心。
看到他待我如此的好,母親發自內心的高興。
她忍住身體的不舒服,一連多日的為我縫制嫁衣。
那金絲銀線的鳳凰栩栩如生。
我讓她休息,她卻總說女兒的嫁衣隻有母親親手縫制的最好。
一針一線都是對我和祝晨這段姻緣的祝福。
大婚當日,母親紅著眼眶為我梳頭。
吉時一到,祝晨帶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接走了我。
三書六禮,八抬大轎,鳳冠霞披,十裡紅妝。
看著一身吉服來掀蓋頭的祝晨。
我竟是又想哭又想笑,自京城逃走的那一刻,我從不敢奢想擁有今日的幸福。
他把我擁入懷中,熱烈而痴迷。
窗外的風吹熄了桌上正紅色的龍鳳燭臺。
床帏搖曳,風光旖旎。
祝晨的父親已故,母親遠遊,所以我不用像其他新婦一樣早起侍奉公婆。
幾日後,祝晨便接來我的母親和小禾,帶著我們一起去了鎮江的農宅。
我問他:「相公,我們為何要搬來這裡?」
他看著周圍的稻田笑道:「水滿田疇稻葉齊,日光穿樹曉煙低,豈不美哉。」
搬來這裡後,祝晨總是早出晚歸。
直到有一日,他走後再也沒有回來。
我帶著小禾出去找他,鞋子都磨爛了,還是不曾尋到。
母親勸我放寬心。
可我卻是整夜的睡不著。
我害怕他永遠不回來,也害怕他遇到傷害。
每每閉眼,都會被噩夢驚醒。
見家裡男人長時間不在,住在旁邊的周秀才沒事便來騷擾。
他隔著門大喊:「你男人要麼S了,要麼被小妖精勾走了魂。何必痴痴等他。」
「女人的好時光就那麼幾年,不如跟了我。」
汙言碎語惹人心煩。
祝晨留下的銀錢不多,我便去附近大戶人家裡漿洗衣服。
小禾擔心我,非要一起。
這個傻丫頭,猶如我的妹妹。
時間就這樣過去,我好像不再有任何的期盼。
傳言北狄大軍將繼續南下,一時間人人自危。
好在住在鄉下,遠離戰亂。
一年後,六皇子在幽谷河以南重建新朝,定都臨京,改國號南明。
聽說他是在西南兵馬大將軍的擁立下才得以南面稱尊。
5
景祚元年,寒冬臘月,天色昏暗。
我穿著粗布麻衣從僱主家回來。
剛走到家門口,便被滿院子的御林軍嚇到。
安公公拿著暖爐從馬車裡下來。
他左右打量著我:「奉皇帝口諭,帶柳師師姑娘入宮。」
不由分說,我就被他們推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朝著臨京駛去。
剛出了鎮江,安公公嘆口氣:「柳姑娘,皇後有懿旨讓帶給你。」
「請講。」
「皇帝不過是對鄉野村婦一時興起,請姑娘好自掂量。」
我低下頭接旨。
原來祝晨是當今的皇帝朱景辰,關於他的一切變得如此陌生。
到了皇城,我被一頂小轎子從側門抬著去了昭陽宮。
丫鬟們為我沐浴更衣,梳洗打扮。
她們說我是陛下新封的貴人。
等了幾個時辰,不見人來,我沉沉地睡去。
後半夜忽然被噩夢驚醒。
發現朱景辰合衣躺在我的身側。
看著他的眉眼,恍若隔世。
見我醒來,他衝著我笑,伸手拉起我的手。
看到我因漿洗衣服而潰爛的雙手,他愣住了。
隨後,一把摟住我:「師師,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我垂眸:「還請陛下讓我回鎮江,我還要等我的相公。」
他紅了眼眶,「我知道你氣我給你這個位份,但你相信我,這隻是權宜之計。」
我用力想推開他。
我不在乎這個位份的,我隻是想知道為何騙我。
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朱景辰慌了起來,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我這般哭相。
他抱得更緊了,仿佛怕我會離去。
他一遍遍喊著我的名字,一遍遍的吻過來:「師師,不要離開我。」
蠟燭不知何時燃滅,一夜春風吹過往。
6
第二日一早,我在丫鬟的指引下,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
我到的時候,錢言珍已經到了,她正在與太後闲話家常。
他是朱景辰的表妹,如今的德妃。
我行了禮坐在一旁。
不消一會,皇後陸雁也來了。
她的父親是西南兵馬大將軍陸勇。
「你就是那個鄉野村婦?」她上下打量我,一副瞧不起的模樣。
一旁的錢言珍笑起來:「柳貴人真是閉月羞花,怪不得陛下執意要接入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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