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8
自那日離開將軍府後,千音榭的門檻幾乎要被踏破。
將軍夫婦或帶著奇珍異寶拜訪,或遣人送來綾羅綢緞。
他們言語間透著殷切與愧疚,一心希望我能認祖歸宗。
仿佛隻要我點頭答應,他們便能把這十餘年的缺憾一一彌補,讓我成為他們真正的女兒。
可惜,我並不願意。
因為我再也不想成為另一個人了。
我不是何鶯,也不是鎮國大將軍的郡主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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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我自己。
那個曾在風雪中瑟縮乞討的孩子。
那個在農家飽受欺凌,終究還是逃離了苦難的人。
那個在戲班裡摸爬滾打,靠著一點點天賦和無數苦練才得以生存的少女。
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爭取來的。
哪怕曾經遍體鱗傷,哪怕一路跌跌撞撞。
我終究還是活成了如今的模樣。
我可以為了救老班主的命,而假扮世子妃。
我也可以為了戲班子不被摧毀,而承認自己是將軍府遺落的女兒。
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想要的從來不是錦衣玉食,也不是富貴出生。
我隻想守住我拼盡全力才得來的自由。
守住那個在風雨中掙扎求生、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自己。
我一邊想著,一邊沿街走回千音榭。
忽然,幾滴細小的雨點落在掌心,透著絲絲涼意。
不多時,雨勢漸大,打湿了青石板路。
我小跑著來到千音榭門口,正欲抬步踏入。
卻在檐下的昏黃燈光裡,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宋溯牽著一匹墨色駿馬,立在檐下,肩上落著幾點未拂去的雨痕。
他在等我。
我不動聲色地調整神態,緩步上前。
宋溯緩緩地從懷中取出一物,被黑色的布包裹著。
我心頭猛地一跳,下一瞬,他松開手,布料散開。
雨幕之下,「亡妻何鶯之靈」六個字赫然映入眼簾。
冰冷的雨水順著發梢滑落,我卻隻覺脊背發寒,連指尖都透出一絲麻木的涼意。
何鶯的牌位……
不,是我的牌位。
宋溯靜靜地看著我,眼底藏著某種晦暗不明的情緒。
他……知曉真相了。
他知道何鶯是假,他知道「亡妻」仍活在世間,他知道我就在他眼前。
可他什麼都沒說,隻是緩緩抬起手,抽出腰間的佩刀。
刀刃出鞘,寒光乍現。
「唰——」
刀鋒落下,牌位被他一刀斬斷!
斷裂的木片四散飛濺,落入泥濘的青石地上,被雨水衝刷殆盡。
29
我怔怔地看著那殘碎的牌位,胸口翻湧的情緒如潮水般洶湧。
宋溯收回刀,神情有一瞬間的寂靜。
像是在凝視著某種破碎的幻夢。
靜默許久,他低沉的聲音終於打破了這片寂靜:
「我去了何家。」
我緊咬著下唇,拼命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他們承認了。」
宋溯的聲音微微發顫,像是極力壓抑著情緒:
「當年,是何家弄虛作假,是你……替嫁入府。」
我閉了閉眼,胸口仿佛被什麼堵住,呼吸都變得艱難。
可我依舊強迫自己冷靜,抬頭對上他的目光,神色淡漠:
「世子妃已經S了,還望世子接受現實。」
宋溯冷笑一聲,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指尖拂過,露出一抹黯淡的金色光澤。
是……一枚鴛鴦鎖。
那枚早已損壞的鎖,竟已被修復得完好如初。
「你的。」
宋溯語氣尋常,卻莫名帶著一種不容推拒的意味。
這枚鎖,居然又回到了我面前,帶著湿冷的水汽和他掌心的餘溫。
我將目光從鴛鴦鎖上移開,聲音卻有些顫抖:
「……世子,這是何物?」
宋溯目光沉沉,緩緩開口,聲音低啞:
「你當真不記得了?」
我不語,隻是垂眸,拒絕接過那枚鎖。
宋溯的眼神驟然暗了幾分,指尖微微發力,似乎想捏碎手中的鴛鴦鎖。
「程瑛……瑛瑛。」
他低聲道,帶著不容抗拒的執拗:
「回來。
「回到我身邊。」
他的語氣幾乎是懇求,卻又裹挾著一絲偏執的瘋狂。
可我不願回去。
回到國公府,我便不再是我自己。
我會被囚困在深院之中,成為他的世子妃,成為一個……
我並不想成為的人。
我緩緩抬起手,指尖觸及那枚鴛鴦鎖,用力一甩。
下一瞬,金屬劃破空氣的聲音在雨中微不可聞地響起——
我將鴛鴦鎖,狠狠地甩進了千音榭側方的湖裡。
水花濺起,泛起一圈圈漾開的漣漪,很快被湍急的水流吞沒,連一點痕跡都未留下。
宋溯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片刻後,他忽然笑了,笑得極輕極淡,眼中卻早已一片猩紅:
「丟下我三年,讓我生不如S,夜不能寐……如今你可滿意了?
「瑛瑛,你不能這麼對我。」
他喃喃低語,聲音嘶啞,像是要將我的名字深深刻進骨血裡。
隨即,他轉身躍入湖中,激起大片水花,濺湿了岸邊的青石。
雨絲連成一線,他的身影在水中晃動,黑衣翻湧,狼狽而執著。
我站在岸上,捂住嘴,指尖泛白。
直到眼前一片模糊,我才發覺淚水早已滾燙地滑落臉頰,混入雨中。
我咬了咬牙,快步轉身離開。
不能回頭。
不能再陷入他的執念裡。
30
那一夜,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雨聲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窗棂,像是有人在低語呢喃。
我的腦海中一遍遍浮現出宋溯的身影。
他的衣袍被水流浸透,他的目光倔強而偏執。
我閉上眼,卻無法擺脫這種壓迫感。
一整夜,我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噩夢。
夢裡充斥著氤氲的雨,滿是水流吞噬一切的錯覺。
當我猛然從夢中驚醒時,天色才蒙蒙亮。
可我的心,卻仿佛被什麼拉扯著,躁動不安。
我披上外衫,快步走下樓。
整條街尚未蘇醒,唯有薄霧繚繞,晨曦透過雲層灑下微光。
就在這一片靜謐之中——
我猛然看見,街道的另一頭,宋溯站在大霧彌漫中。
他渾身湿漉漉的,薄衫貼在身上,未幹的水漬順著衣擺滴落。
我怔怔地看著他緩緩走近。
宋溯額發凌亂,面色蒼白,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漆黑如夜,SS地盯著我。
可比起眼神,他手中的東西更讓我心頭一震。
是那枚鴛鴦鎖。
他找了……一夜。
他竟真的去湖裡找了一整夜。
晨霧彌漫,他的手指微微發顫,將那枚鎖緩緩遞向我。
「你的。」
他的嗓音沙啞至極,仿佛被寒氣浸透了一般。
我站在原地,喉頭發澀:
「……你何必做到這一步?」
宋溯看著我,眼尾猩紅,眸中有無法言喻的悲傷與乞求。
終於,他開口輕聲道:
「程瑛,我們能不能重新認識一次?」
這一瞬間,所有的偽裝,所有的避嫌,都變得毫無意義。
我終於忍不住,眼眶一燙,熱淚滾落。
他終究還是沒有放過這個執念,也沒有放過我。
31
後來,將軍府將郡主送到了一個遠離京城的莊子上,永遠禁足。
據說,她承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逐漸變得有些瘋癲。
她日日徘徊在莊子中,口中喃喃自語。
似乎仍堅信自己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郡主。
而我,依舊在千音榭。
如今,千音榭在京城漸漸有了些許聲名,成了文人雅士匯聚之地。
將軍夫婦則每逢年節,必定提著大包小包前來探望。
他們表示,若我改變心意,將軍府永遠會有我的一席之地。
然而, 我卻未曾動搖。
而今, 我不再被世族閨閣中的禮法約束, 也不需時刻顧慮儀態舉止。
那我又何必再回到那個將我束縛的陳規舊制中去呢?
一日, 千音榭內曲聲悠揚,新排的戲引得不少客人紛至沓來。
我依舊忙碌著接待, 步履匆匆地在大堂穿梭。
戲臺上,鑼鼓聲驟然響起。
霎時, 千音榭內的喧囂歸於靜謐, 隻餘絲竹聲嫋嫋回蕩。
俊美的小生款款登臺, 一襲白衣翩然,折扇輕搖。
眸光流轉間, 已然攝住眾人心神。
「好!」
人群裡爆發出陣陣叫好聲,我也不由得抬手鼓掌。
可耳畔卻冷不丁響起一道略帶醋意的聲音:
「程東家看得可真入神啊。」
我微微一怔,回頭望去。
隻見宋溯立在廊柱旁, 雙手環抱在胸前, 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我身上。
我心中輕笑, 索性上前,牽起他的手往二樓的包廂走去。
剛一入座,宋溯便不緊不慢地伸手輕輕一拉。
我順勢跌入他懷中,男子溫熱的氣息縈繞在耳畔, 透著幾分曖昧不清的意味。
目光一轉,我瞥見桌上放著一壇尚帶泥土氣息的梅子酒。
宋溯低頭揭開封泥,酒香瞬間溢出。
「剛從樹下挖出來的, 嘗嘗?」
說罷, 他倒了滿滿一杯, 遞到我唇邊。
我接過酒杯, 酒液順著杯沿滑落舌尖, 清冽而甘甜, 略帶些微微的酸澀。
「好酒。」
細品著悠長的回甘, 我低聲贊道。
宋溯忽然收緊手臂, 將我緊緊摟住,臉頰輕輕蹭著我的肩膀。
似是依賴,又似在宣泄自己的佔有欲。
可那雙眼睛在落到我身上時,所有的疲憊瞬間褪去,如春雪消融。
「(沒」「剛才你為何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小生看?」
我抬眼掃視他, 眉梢輕挑,唇角帶笑:
「宋大人日日流連此處, 不覺得不妥?大理寺就那麼清闲嗎?」
宋溯理所當然地冷哼一聲, 嗡聲道:
「和瑛瑛在一起的時間, 總是有的。」
話音未落, 樓下忽然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喚:
「程東家,花旦的點犀頭面找不著了——」
我回過神來,連忙掙脫出宋溯的懷抱,抬聲應道:
「來了!」
宋溯還未反應過來, 懷中已然空蕩,我的身影也消失在走廊盡頭。
盯著門口半晌,他才慢悠悠地端起我方才放下的杯。
杯口還留有女子嘴唇留下的胭脂。
宋溯的指尖在酒杯邊緣摩挲了一下,片刻後, 低低一笑。
他仰頭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酒香在唇間漫溢。
沒關系,他們有的是時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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