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姑娘，你可想好了，真的願意代替元珍公主去西塞和親？一旦陛下頒旨，你便再無反悔的機會。即便是S了也要抬去西塞下葬！」

 

皇後身邊的劉嬤嬤面無表情地問我。

 

我朝皇後行了一禮：「姚瑩想好了，姚瑩絕不反悔！」

 

「好。」皇後親自起身，將我扶起，「今日起，哀家便認你做個義女，封號元惜公主。一個月後，你便去西塞和親吧！」

 

我緩緩走出鳳儀宮，兩個鳳儀宮的小宮女在我身邊匆匆路過，指著我小聲議論著：

 

「她叫姚瑩？我聽說新晉的狀元郎有個未婚妻就叫姚瑩啊！不會就是他吧？」

 

「不會吧，聽說狀元郎對他那未婚妻可是疼愛得緊，整日捧在手心裡寶貝得不得了！」

 

「他未婚妻怎會主動替公主和親？那可是西塞啊，聽說西塞人都是茹毛飲血的野人！」

 

Advertisement

我平靜地閉了閉眼，無所謂了，即便是嫁個野人，也比他周旭強！

 

1

 

回到家中，丫鬟小桃興奮地跑來：「小姐，小姐！周公子來了，還送來了聘禮！整整九大箱呢！小姐你快去看看吧！」

 

我被她半推半拉著往廳堂走，府中的老媽子、小丫鬟見了我個個眉開眼笑：「咱們小姐這是害羞了？姑爺在廳堂茶都吃了三盞了，送完聘禮不走，就惦記著見小姐呢！」

 

我垂下眼眸笑笑，掩嘴咳了一聲，進了廳堂。

 

京城中人人都道周旭是個痴情郎。

 

中了狀元後，不但婉拒了陛下賜婚，還將他的未婚妻，我這個九品州吏家的姑娘，接來了京城。

 

幫我置了宅院，又安頓了一家老小，一心一意地非我不娶。

 

我與周旭從小就是青梅竹馬。

 

每次孩子間玩過家家，都是他扮新郎，我扮新娘。

 

「阿瑩，等我長大了，我就娶你過門！讓你做我真正的娘子！」

 

這話我從小聽到大，也從小信到大。

 

他中了狀元，打馬遊街，被姑娘們擲果盈車時，我信他。

 

陛下詢問他是否婚嫁，可有意中人時，我信他。

 

但今日，他攜豐厚的聘禮而來，我卻早已不信了。

 

他仍要娶我，但我在他心中可還是「真正的娘子」？

 

我嘆了口氣，再抬頭，便對上他的一雙笑眼。

 

「阿瑩，你回來了？這是去哪裡了，快晌午了才回來。」他伸手，將我的手輕輕握住。

 

兩側的小丫鬟見狀，皆掩嘴笑著退下，廳堂裡隻剩下我和他兩人。

 

「出去採買些東西。」我說著，將手從他手中緩緩抽出。

 

替嫁之事不可聲張，皇後娘娘已為我討了聖旨，但需在替嫁前夜才會正式頒下來。

 

周旭的神色有一絲慌亂：「阿瑩可是還在怪我？上元節那天我確實有緊急公務要處理，實在脫不開身。」

 

上元節那晚，他本要和我一起出遊賞燈。

 

為此，我忙了好幾日精心制作了兩盞鴛鴦燈，想與他提燈共遊。

 

結果，那晚我在街頭等了他一個時辰，最終等來了他的小廝。

 

「公子他還有公務在身，來不了了，讓我來給姑娘說一聲。」

 

公務從早忙到晚，我擔心他的身體，於是我回家放下燈，做了碗雞絲面去看他。

 

可我還未走到他家門口，便見他擁著個姑娘遠遠走來，兩人提著燈有說有笑，沒進家門，而是拐進了附近的小巷中。

 

漆黑一片的小巷裡沒過多久就傳來了隱隱的喘息聲。

 

一盞荷花燈掉落在雪地上，昏黃的燈光映出一雙糾纏的身影……

 

2

 

「沒有，我知你脫不開身。」我淡淡答道。

 

「對了，阿瑩！這個你準喜歡。」

 

周旭獻寶似的從袖中掏出個小玩意，是個雕刻精美的銅香球，掛在腰間正合適。

 

平日裡我最喜歡這些個精美的小玩意兒，但此刻我隻覺得刺眼。

 

這香球我早見過了。

 

在我表妹蘇蓉的身上。

 

她便是上元節那晚，和周旭偷情的姑娘。

 

「姐姐，這香球是我心上人特意為我做的，這上面的牡丹花紋他雕了三天三夜呢。」

 

上元節後第二天，她就來我家跟我炫耀。

 

「姐姐，他好寵我的，發誓與我永不相離。唉，可惜他已有了婚約。」

 

「既然有婚約在身，他就不該再招惹你，你也不該惦記他！」我冷冷地對她道。

 

「呵，可情到深處誰又能把持住？你那位狀元郎也不一定行吧？」

 

蘇蓉在我耳邊吐氣如蘭：「姐姐，他答應了我，等他將新婦娶進門，便立馬將我娶作平妻……」

 

「喜歡嗎，阿瑩？我幫你戴上。」周旭見我愣愣地看著香囊，以為我喜歡得緊。

 

「這可是我親手為你做的，上面這牡丹花紋，我刻了三天三夜……」

 

「周郎。」我輕輕撫摸著這個銅香球，「這牡丹刻得真好。但萬花叢中過，真的能做到片葉不沾身？」

 

周旭的手頓了一下：「阿瑩說什麼呢！是不是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到你的耳裡？一個月後咱們就要大婚，莫要多想了。」

 

周旭走後，我便將銅香球從腰間扯了下來，扔到他帶來的那堆聘禮裡。

 

不會有大婚了，一個月後，我便要去往西塞。

 

而蘇蓉，一個婚前失貞的女子，心高氣傲的你可願八抬大轎娶她入門？

 

3

 

我又出門採買。

 

既然決定要去西塞，為了在那裡生活下去，有些必需的東西還是要準備的。

 

聽說西塞那邊的人不吃五谷雜糧，而是常年吃肉。

 

這我可受不了。

 

我打算先採買些糧食種子，去了之後想辦法種一些，至少能自己吃。

 

可剛走到門口，就聽到糧食鋪裡吵吵嚷嚷。

 

「騙人！拿最好的來！」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正扯著掌櫃的衣領，舉起拳頭。

 

掌櫃縮著脖子嚇得滿頭大汗：「這位爺，這就是全京城最好的米了，小的哪敢騙您吶！」

 

「還狡辯，假的！不發芽，什麼也沒有！」

 

眼看黑衣男子就要打下去，我走過去抬手按住他的拳頭。

 

男子驚詫了一瞬，轉頭朝我看過來：「女人，你，什麼意思？」

 

剛才我便聽他口音特別，現在看到他的正臉，我才發現他雖身穿漢服，卻並非中原人。

 

他皮膚黝黑，五官深邃，半束起的長發微微卷曲，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天然的野性，難怪掌櫃會如此怕他。

 

「這的確是最好的米，但公子如果不是用來吃，而是想用來耕種的話，這種米不行。」我看著他的眼睛慢慢說著，試圖讓他聽明白我說的每個字。

 

「不行？那該用什麼，耕種？」男子顯然聽懂了，將拳頭微微放低了一點。

 

他之前買的都是去了麸皮的精米，當然不會發芽。

 

我指了指那些未去殼的糧食：「這種差不多，但最好還是買專門的種子。」

 

男子徹底將掌櫃放了下來，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我：「你懂，你幫我買，這是錢。」

 

說著，他將一袋銀子遞過來。

 

我沒接，隻笑著問他：「你是哪裡人？要帶到哪裡去種？」

 

「西塞。」男子回答得簡潔明了。

 

我有些訝然，聽說接親的西塞人最近已來了京城，眼前這位會不會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是的話，那倒是和我想到了一處。

 

「好，我幫你。」我一口答應下來。

 

考慮到西塞那邊又高又冷，我挑了些小麥、蕎麥、豌豆、油菜籽等耐寒的作物種子，他一份，我一份。

 

並很有耐心地給他講了每種作物如何種植。

 

分別時，他從懷中掏出一枚刀形的小鐵牌：「給你。」

 

「做什麼？」我問，「謝禮？」

 

他點頭：「以後你去西塞，若遇到麻煩，拿出它，沒人敢欺負你。」

 

「多謝。」我心想這種小小的鐵牌大概是類似於護身符之類的東西，於是笑著收下了他的謝禮。

 

4

 

周旭聽說我這些日子常出來採買東西，今日趁著休沐，非要陪我一起。

 

「阿瑩可是要挑些絲線縫制嫁衣？」周旭見我在針線攤駐足，興致勃勃地問。

 

「嫁衣早就置辦好了。」我微微一笑。

 

可惜不是他以為的那套。

 

我和親的嫁衣據說是西塞送來的，和中原的截然不同。

 

「哦，也對。我的阿瑩一向心靈手巧，嫁衣定是早就準備好了。」周旭微笑著望著我，一雙桃花眼中滿是細碎的柔光。

 

以前，我會深深陷在他的這份柔情裡，可現在——

 

想到他也曾如此看著另一個女子，與她輕聲慢語，與她溫柔纏綿……

 

我隻覺得心中刺痛。

 

我突然好想問問他，與蘇蓉在一起時，可有一刻會對我心生愧疚？

 

可還未等我開口，一群小孩便嬉笑著衝撞過來。

 

其中有個八九歲的小胖子猛地推了我一下。

 

我本就為了躲避他們而沒站穩，他這麼一推，我直接跌坐在地上。

 

腳扭傷了，手也蹭破了皮，疼得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周旭忙將我扶起來，轉頭再去呵斥那幫小孩時，卻發現小孩早都跑得沒了影兒。

 

而他面前站了個眉清目秀的小吏。

 

「大人，衙門有急事，請大人速回。」小吏垂頭拱手。

 

「有什麼急事？你是哪個司的，我怎麼從未……」

 

周旭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和我一樣，都認了出來，眼前這小吏，明明就是女扮男裝的蘇蓉。

 

「大人，真的有急事，請大人跟我速回嘛！」

 

蘇蓉說到最後竟然帶了點撒嬌的腔調。

 

這是唯恐我認不出來她麼？

 

周旭望向我，眼神有點心虛：「阿瑩，那我先去衙門一趟，你的傷……」

 

「我沒事。」我點點頭，將受傷的手背到身後。

 

「大人快些走吧！」蘇蓉急不可耐地上前來拉周旭的胳膊。

 

周旭瞪了她一眼，冷冷地將她的手拂開：「阿瑩，你先回家，我忙完去看你……」

 

「嗯。」我淡淡應了一聲。

 

周旭轉身往回走，蘇蓉跟在後面，得意地對我回頭一笑。

 

然後朝藏在牆角探頭探腦的那幫小孩丟去了一角銀錢。

 

5

 

「女人，你不是連我的拳頭都敢擋嗎？怎的就被這兩人欺負？」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與此同時，一件寬大的鬥篷披到了我身上。

 

我回頭，是前幾天在糧食鋪遇到的西塞男子。

 

沒想到幾日不見，他的漢話竟流利了許多。

 

隻是這鬥篷又是何意？

 

「你裙子破了。」男人微微低頭，貼近我的耳朵輕聲說。

 

溫熱的氣息與男子獨特的味道驀然侵入了我的感官。

 

讓我頓時有些臉紅心跳。

 

「多謝。」我低聲道謝，攏住鬥篷，強作鎮定。

 

還好今日天寒，我穿得並不單薄，外裙破了也露不出什麼。

 

但作為一個閨中少女，終究還是有失儀容。

 

周旭扶我起身時竟沒注意到我的裙子嗎？

 

還是說他當時隻顧得看蘇蓉，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

 

我抿緊嘴唇。

 

京城的街道長而直，遠遠地我仍能望見他們兩人的身影。

 

蘇蓉又去拉周旭的胳膊，這次周旭沒躲，而是抬手摟住了她的腰……

 

「女人，要不要我幫你教訓……」西塞男子順著我的目光望過去，挑了挑眉。

 

「不必。」我忙道。

 

「你怕？」

 

「不是。」我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他，「沒必要。這兩人，我不在乎了。」

 

「不在乎？」他疑惑了一瞬，之後勾唇一笑。

 

「明白了，他們在你心中已經如同S人。」

 

我被他這說法逗得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承認，他說得也沒錯。

 

有些人既然暫時忘不掉，便當他S了吧！

 

「女人，你上次教得不錯，那些種子都發芽了。」他又開口。

 

我點點頭，笑：「別總叫我女人女人的，我的名字叫姚瑩。」

 

「姚瑩？」

 

他看我的目光陡然加深，深如寒潭的眼眸中突然多了一抹笑意。

 

「瑩，我是扎西羅布。」

 

6

 

扎西羅布遞給我一張請帖：「後日西塞盛宴，請你來。你不是對西塞感興趣嗎？這次盛宴上有很多我們西塞的好東西。」

 

上次我問了他很多關於西塞的事，看來他注意到了。

 

就像剛才，他明明並不認識周旭和蘇蓉，卻將我們三人的關系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扎西羅布這人還真是敏銳心細。

 

「好。」我痛快地收下了他的請帖。

 

後日清早，我戴了一頂帷帽，去參加西塞盛宴。

 

到了地方才發現，所謂的盛會更像是一場熱鬧的集市。

 

西塞人不但邀請了京城中的達官貴人，還有不少來自全國各地的富商。

 

人們在各種西塞特產間穿梭品鑑，有牛羊肉幹、乳酪，有精美的毛毯、光滑的動物皮毛，還有漂亮的銀飾、彎刀……

 

這些琳琅滿目的特產讓我大開眼界，對西塞的印象也大為改觀。

 

我開始對那個將要去度過一生的地方生出一絲期待。

 

遠遠地，我看到了扎西羅布。

 

他今日穿的是西塞服飾。

 

湖藍色的錦袍外罩著寬大的羊皮袍，一把銀色的彎刀掛在身側。

 

整個人高大威猛，在一眾中原人中格外顯眼。

 

他眉宇間凌厲的氣勢讓我不由自主地猜測他應是一位西塞將軍。

 

但當他用漢語流利地向中原權貴和富商們介紹西塞的特產時，那耐心的態度和溫和有禮的笑容，又讓我覺得他也許是位外交使臣。

 

正當我胡亂猜測著他的身份時，他朝我走了過來。

 

「瑩。」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他便笑著開口叫我。

 

「扎西羅布，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我明明戴著帷帽的，他怎麼會老遠地就認出我？

 

「有什麼難？我們西塞人的眼睛如雄鷹般敏銳。」

 

羅布笑著，又補充了一句：

 

「因為帷帽也遮不住你的美麗。」

 

因他這句，紅雲瞬間漫上我的臉頰。

 

幸好戴了帷帽，我暗暗想著，趕緊轉移了話題：

 

「羅布，你們這是來和親還是來做生意？」

 

我指指琳琅滿目的商品，這麼多東西一看就是有備而來。

 

羅布大笑：「兩者都有。和親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和睦共榮嗎？難得有機會來你們京城，自然要將我們的好東西都帶過來，當然了，也要將你們中原的好東西帶回我們西塞去。」

 

我朝他豎起大拇指：「你們西塞這次是打算一箭雙雕啊！」

 

羅布這次沒笑。

 

他抬眸，很認真地望著場子裡熙熙攘攘做交易的人群。

 

「我們西塞太封閉了，正需要這樣的機會。」

 

我望向他，心想他的確是有一雙高原雄鷹般的眼睛。

 

而我原本隻為了逃避周旭而做出的選擇，也許有著更重要的意義。

 

扎西羅布說完，很快又恢復了笑容：「瑩，你想要什麼，我送你。」

 

我笑著搖搖頭，我想要的，他已經給我了。

 

「我想要那個男人身上的項鏈！」一道嬌滴滴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

 

我回頭，竟是蘇蓉！

 

7

 

蘇家是經商的，家境殷實。

 

但商賈在大夏地位卑微，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極力去攀附周旭。

 

她正指著羅布胸前的綠松石項鏈，向一個賣首飾的西塞人比比畫畫。

 

那個西塞人見了羅布先是行了一禮，然後忙向蘇蓉搖頭擺手，聽不懂的西塞話中夾雜了幾個漢字：

 

「不賣……王的……不行……」

 

蘇蓉皺眉聽了幾句，一臉嫌棄地撇撇嘴：

 

「嘀嘀咕咕說些什麼？你就是沒有這種項鏈賣唄！我問他！」

 

她轉頭便朝扎西羅布「喂」了一聲：「你的項鏈，多少錢？開個價，我要了！」

 

扎西羅布對她輕蔑地一笑：「不是什麼東西都有價錢，正如不是什麼男人都能隨便勾引。」

 

「你！」蘇蓉氣得臉色煞白，「你這西塞人胡說什麼！告訴你，我未來的夫婿可是朝中重臣，你最好對我恭敬點……」

 

「蓉兒！」周旭的聲音突然在對面不遠處響起。

 

我抬眼望去，他正與幾名朝中權貴朝這邊走來。

 

「我未婚妻的表妹。」他朝那幾人溫聲解釋，「好像遇到點麻煩，我過去看看。」

 

「呵呵，早就聽聞狀元郎對未婚妻百般疼愛，沒想到對她家人竟也如此上心照拂！」

 

「哎呀，李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周大人為了未婚妻，特意將她家人全部接到了京城，自然要照拂一二……」

 

我垂下眼簾，曾經我也以為他是為了我才將家人全部接來京城。

 

現在想來，他哪是為我？隻是拿我做個幌子罷了！

 

「蓉兒，怎麼了？」周旭走到蘇蓉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