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以為我一直要爭的,是沈如風這個人。
可她沒想到的是,我想要的是沈如風的命。
8
留給沈如風的時間不多了。
趙策派了咕咕告訴我,沈如風帶著一隊親兵去了金礦。
因為我已經和離,再無住在沈府的可能,因此我和藍兒收拾了行李,搬到了京城裡最偏僻的槐花巷。
趙策早就派人將屋子收拾了出來,還留了兩個暗衛保護我們。
才搬出沈府沒多久,同藍兒在早市買菜的時候,我就聽到了許多關於我們和離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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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沈家棄婦和新婚時一樣,還是八卦的中心。
從街頭走到街尾,我聽說了因為和離我要觸柱撞牆的,有說我因為春心太泛濫,沈府無法招架的,也有說我在婚前就失了貞操的。
更有說書的冠冕堂皇地說我是沈如風的災星,我克夫不祥。
人人道我和離之後苦不堪言,日日以淚洗面。而沈如風這位深情的翩翩佳公子,被我暗害,傷心欲絕。
我對於沈如風災星的身份倒是十分滿意,其他的不置可否。
我將京城的風言風語誊抄了傳給趙策,那廝很快回信。
「這些無需放在心上。你在沈家吃的虧,我會百般補償給你。」
咕咕看出來我眼中的笑意,知道我心情很好,立馬貼上來向我討米吃。
趙策安插在沈如風身邊的眼線,每隔三五日就會把最新的消息帶給我一份。
而正因為顧忌沈如風在金礦上的進度,端陽公主一鬧再鬧,最後皇帝抵不過外邦使節的催促,以兩個月為限,要求她必須要嫁過去。
我數著日子,想著沈如風該出事了,可咕咕都還沒把信傳給我,端陽已經找上了門。
9
我再見到端陽也不過月餘的辰光,可她卻不似當日張揚的美豔,眼神裡盡是疲憊。
沈如風在金礦受傷的消息令她擔憂不已,她隻能找我這個提供圖紙的出氣。
槐花巷窄窄的,駐停不了她高大華麗的馬車,端陽公主隻能由侍從陪伴著,走到我的院子裡。
我如今荊釵布裙,卻是滿面春風,深深刺痛的公主的眼睛。
她一把抓起茶杯,不顧裡面滾燙的茶水,狠狠摔在了地上。
「棄婦下堂,讓你活著留下性命就已是寬待,你竟然拿假的圖紙糊弄人我們。」
「圖紙確實是真的。這條礦脈不深,若是你們對照著圖紙施工,一個月的時間綽綽有餘。」
「若是真的圖紙,他怎麼可能受傷?」
我看公主眼眶紅了,說到沈如風受傷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她是真的擔心他。
「公主隻知道沈將軍按照圖紙施工挖礦,也知道他受傷的消息,可這兩者之間究竟是不是因果關系,公主沒想過這一層嗎?」
「金礦所在之地本就人跡罕至,沈將軍帶著大隊人馬連夜行動,自然會引來不速之客。」
「公主,你沒想過為何近段時間那個外邦的使者向陛下進言的少了嗎?」
端陽眼中滿是錯愕:「你是說……」
大部隊剛走,咕咕氣喘籲籲地飛到了我肩上。
我所預料的不錯,沈如風果然見錢眼開,將挖到的狗頭金獻給使者。
我給沈如風的圖紙中,確實有一小處是錯誤的。在挖掘的過程中會發生小事故,但絕不會傷及人命。
沈如風借著這場事故在公主面前演了苦肉計。
他告訴公主,被我欺騙了,讓公主來問罪。自己卻將挖掘出的黃金一部分納入私囊,一部分呈送給使者。
這樣,公主會因為他受傷內疚放棄反抗,認命出嫁,而自己也能借此機會發一筆橫財。
真是貪得無厭。
我讓趙策為我準備快馬,我要趕到礦場。
10
在微雨的清晨,我站在了金礦邊湿漉漉的草地上。
趙策撐著一把黑色的油紙傘,為我理了理披風。
「他就在下面,你要親自去嗎?」
沈如風被鐵鏈捆著坐在地上,聽到腳步聲的時候他抬頭,驚愕道:「是你?」
「是我。」
「我真是小看了你。一個小官家的庶女,竟然能在肅王身邊出謀劃策。」
「或許你該重新認識我一下,我原姓阮。」
我解開披風,露出冰涼的盔甲。
「你果然不止是一個小庶女。」
「沈將軍,嫡庶不過是世俗偏見,它能困住你的心境與想法,於我而言卻不是桎梏。」
「當年,你在我父兄麾下做小小的信報官的時候,若他們也瞻前顧後於你的出身,恐怕你也沒有機會出人頭地。」
「因為我是將才!隻不過出身低一些,難道就該一輩子做個隨軍的小兵嗎?」
他嘶吼:「這些都是我靠命搏來的!」
我走近他,看著他的眼睛:「你靠命搏來的?到如今,你恐怕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吧。」
沈如風伸出手想要用鐵鏈偷襲我,趙策及時出手,為我擋了。
「八年前,你追隨我父兄的軍隊,在淮揚之戰奮勇S敵,表現突出。父兄為了嘉獎你的勇猛,特為你向沈老將軍求一個官職。」
「在淮揚的第二場戰役,異常慘烈,父兄皆S於敵人之手,你卻當了逃兵!」
「可你上奏給朝廷的戰書上,字字句句都將錯誤歸到我父兄身上,偷竊軍情,賣給敵方的你,卻成了英雄。」
「沈家老少兩位將軍,一位戰S沙場,一位有幸留下了半條命,可憐真正的沈如風將軍戰功赫赫,卻被你暗刀S害。你拿走虎符,自己頂了沈將軍的名號,拿捷報回京。」
「去的時候十萬人的軍隊,回來隻剩了百餘人。」
「那個昏庸的皇帝卻相信了你的話,就因為你帶回來了外邦的煉丹秘籍,」我嗤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能夠安然度日這麼多年。」
我蹲下來,看著半趴在地上的沈如風,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挑起他的下巴:「安穩日子過久了,你倒是放松了警惕,連故人都忘記了。
他側頭,看見了那個穿著精良服飾的外邦使者,她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若不是阮姑娘,我早已經餓S在了沙漠裡。」
這位使者是當年淮揚戰役中,相助我們的外邦首領的小女兒。
她的父親那時候還隻是部落中的勇士,如今已經成了統領一方的王。
騷擾我國邊境的,並不是他們部落,那個貨真價實的使者被我們調包,S在了來時的路上。
「琪琪兒,」我輕輕喚她的名字,「這人給你的金子放在哪裡?」
「阿姐,他給我的金子我全都封存在驛館,這邊的事情了了我就要回去了。阿爸傳信給我,說是欺負你們的那些人已經被我們趕跑了,你們放心吧!」
琪琪兒厭惡地看了一眼沈如風:「我們最討厭忘恩負義的人,比臭蟲還要惡心。」
我拍拍琪琪兒的肩,這些日子辛苦她了。
「呵!僥幸而已!女人生來下賤,你們都隻不過是我們的奴僕。」
趙策冷眼,讓身邊的侍從往他的肚子上踹了很多腳。
「解氣嗎?」他轉頭問我。
「我恨不得能夠親手S了他!」我咬著牙:「那麼多無辜之人的性命,那些在戰場上拼S的將士……」我說不下去了。
「趙策,你以為你贏過我了嗎?她隻是一個棄婦!」
「棄婦?謝阮在我心中比任何珍寶都要貴重。她的抱負,遠在你我等兒郎之上。」
趙策攬住我的肩:「會有律法懲治他, 還阮將軍和沈將軍的清白。」
「律法?若是律法有用, 他怎麼可能逍遙這麼多年?你知道那些賬冊裡記載的嗎, 一筆一筆都是骨血, 都是無辜之人!」
「這天下有人為民眾說話嗎?天災之下無人管理,人禍之中苦的全都是我們這些蝼蟻。」
「蒼天在上, 明鏡空懸,忠奸不分, 是非不明!」
「阿阮……」趙策看著我的眼睛:「會有人為他們討回公道。」
「沈如風犯下這些惡行, 不過是落得個流放。律法, 千瘡百孔……」
「那若是改了律法呢?」
我驚愕看他:「趙策,你要反?
他握住我的手:「是我們。
11
沈如風被押解回京, 十一本賬冊在朝堂之上一字排開。
鐵證如山,皇帝沒辦法抵賴,隻能選了其中一部分涉事官員處以極刑。
原本朝廷對皇帝的統治, 聲音就一分為二, 如今那些藏在汙泥中的爪牙被拔除了大半, 剩下的一部分隻需要慢慢交給趙策清理。
皇帝被朝臣逼得太緊,身邊原本用得順暢的已經下獄,根本無可借力之人。
朝事荒廢,皇帝借口說身體原因多日不上朝, 官聲民憤四起。
趙策帶著萬民書回朝時,皇帝正癱坐在床上吃丹藥。
沈如風敗露之後,數輩都混在軍中的沈家的親信們揭竿而起, 將虎符踏碎在鐵蹄之下。
我們阮家也算是親信之一, 當年淮揚之戰的幸存者們還原了當時的真相, 他們說我應當接下兵權。
我站在趙策的身邊, 就是萬千將士站在趙策的身後。
一日破城, 半日入宮, 皇帝苟延殘喘, 被我一箭射S。
趙策登基的前一晚, 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皇後。
我搖搖頭:「比起鳳袍鳳印,我更願意輕騎一匹,護邊疆安寧。」
他像條狗一樣匍匐在貴胄腳下,舔舐著地上的殘湯。
「江咕」紅帳馨香, 輕軟的紗帳如同潮水一般在我的頭頂翻湧。
身上的人禁錮著我的雙手, 高舉到頭頂,溫熱的呼吸點在我脖子和胸口, 我閉上眼睛, 不敢對視那雙濃黑的眸子。
「阿阮……阿阮……」他呼吸急促, 熱切地抱著我, 像是要把我揉進身體裡一樣。
溫柔繾綣中,我聽他說不停的情話。
如同在我身上遊走的手一般,那些話令人渾身酥痒、迷失心性。
12
第二日天還未亮,我已經換了戎裝踏上了去往邊疆的路。
才到第一個驛站, 咕咕就追了上來。
「謝阮!你吃幹抹淨我,都不等我醒嗎!」
趙策估計很憤怒,墨跡未幹就讓咕咕追著我送過來。
咕咕側著頭等著我的嘉賞,我給它喂了一把小米, 又在它的脖子上系上一塊吊墜。
江山穩固,山河氣清,就是你趙策送我的最好禮物。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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