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好久沒見你了，想得很。媽知道你心裡對我有怨恨有誤解，但是沒事，媽不在意。”

趙豔紅躺在病床上，追唇幹裂，脖子上還有剛才被勒出來的紅痕，眼角流下來淚。明明是扭傷了個手，趙豔紅在病床上躺了十幾天反而更加枯草憔悴，像動了場大手術遲遲不得恢復。

 

“哦。”我回應。

 

沒想到我會這麼冷淡，趙豔紅努力抹淚。

 

“媽以前真的做錯了，求你原諒媽。你看媽這個樣子還能活幾天？這輩子沒其他指望了，就希望S前能有個人陪在我身邊，能陪我說過話，再叫我一聲媽。好嗎？”

 

“哦。”我還想看她能演出什麼來。

 

黃毛說她老頭當時就拿了十萬塊說要出去打拼，但直到現在都沒有個消息傳回來。

 

別人是沒錢了出門打工，他是有錢了出門打工。

 

Advertisement

我兩個“哦”下去，趙豔紅營造的苦情戲氛圍接不上了。

 

身後一個聲音幹巴巴的說，“太感人了，真的太感動了。”

 

嗚嗚咽咽的哭聲在我身邊響起，我回頭看了一圈沒有一個人掉眼淚，光打雷不下雨。

 

我的後背被大力往前推，“孩子，還不快讓你媽親親你，抱抱你。”

 

“連個耳機都不摘，真沒禮貌。”

 

“你媽雖然有錯，但當初她沒有把你賣給你現在父母，你能有現在今天的成就嗎？你應該感謝你媽給你創造這樣的機會！”

 

我被這句話震到了。

 

趙豔紅看我久久不動，從枕頭底下抽出來一份文件，“你看，這是我們的親子鑑定報告，我真的是你的親媽，你真的是我的親生女兒。”

 

趙豔紅伸長了胳膊要塞給我。

 

我身後的人拼命把我往前推去接，她們迫不及待的將我奉獻給趙豔紅。

 

可我動不了，親子鑑定報告……

 

我不相信！

 

我不敢碰！

 

這是一個沼澤，隻要接手我就會下陷。

 

門砰地一聲被撞開，我哥一大步衝進來，搶過報告撕得粉碎。

 

連話都不多說一句，拉著我就想走。

 

我腳下長了釘子，在原地一動不動。

 

“陳小悠你傻了麼？”我哥呵斥，語氣生硬，“跟我走。”

 

我忽然回神，腦子轉得飛快。

 

這份親子鑑定報告根本不是母愛求原諒，而是一份未來的養老責任書！

 

趙豔紅隻有董大柱這一個親生兒子，但看著樣子董大柱不會赡養她。

 

隻有直系子女對父母具有赡養關系。

 

董大柱不把趙豔紅買了抵債都不錯了，還會赡養？

 

趙豔紅看我不走不接，翻著報告嗚嗚的哭了起來。

 

“你不認我沒關系，我認你！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我開口，看著我哥，“我很感謝你賣掉了我，非常感謝，我過的非常幸福。”

 

我真的發自內心的感謝她。

 

我有家人，他們會保護我。

 

趙豔紅呆愣的看著我。

 

不知道誰憋不住笑出聲來，馬上另一個人指著我說，“那是你的親媽！你簡直不孝！”

 

“關你球事。”我哥衝那人吼了一句。

 

我冷笑，示意我哥稍稍後退，該我表演了。

 

“我來就是想看你笑話。”我笑的真切。

 

“你牛逼，生不出男孩所以賣了我，然後生了個大我三歲的親哥。當別人是傻子？”

 

趙豔紅嘴唇一下變得慘白，臉上還強撐著。

 

“我就說大柱跟吃了豬飼料一樣長的那麼快！”我身後有人興奮的八卦。

 

“打了那麼多次早該生不出了。”

 

“原來不是生的，是買的！”

 

我鼓掌，“偉大的趙豔紅，自己生的，拿出去賣，別人生的，買回來養。”

 

我哥看我滿眼心疼。

 

“閉嘴！”趙豔紅通紅雙眼，像根快要燃盡的燒火棒。

 

“你買董大柱的時候他都已經記事了吧，拿你當親媽會為了一點小錢就要掐S你？”

 

我比劃剛才董大柱的動作，手掌用力往中間聚攏。

 

你以為你買的是未來依靠？你買的是索命惡鬼。

 

趙豔紅的雙眼泛白，眼珠抽搐的時候隨時要斷氣，“我當時就該掐S你！”

 

她抓著一切能抓到的東西往我身上砸，我大笑著躲開，順帶拉著我哥不衝上去暴揍趙豔紅。

 

“養兒防老～不知道你兒子是不是盼著快點S，好去給親生爸媽盡孝呢～！”

 

“孤寡老人趙豔紅，好可憐啊——”

 

趙豔紅用能抓到的一切東西用來砸我，周圍那些親朋好友們被她打傷了個遍。

 

“我和我哥，”我舉起拉著我哥的手，“是戶口本上的龍鳳胎！”

 

“阿姨你是誰啊？！”

 

我跑到了病房門口對她大喊，“你要S了，和我有關系？”

 

我聽到病房內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和圍觀抑制不住的笑聲。

 

S人要誅心，斬草要除根。

 

我不相信趙豔紅還敢來惹我。

 

“哈哈哈哈哈！真的太好笑了！”耳機傳來黃毛哈哈大笑的聲音，“我真的太喜歡看熱鬧了。”

 

我等他笑夠，說“別忘了拜託你的事。”

 

“知道，掛了啊。”黃毛還是抑制不住的大笑。

 

我哥一臉等待解釋的嚴肅，“你耳機和你說話的是誰？”

 

8

 

然後我哥找我媽告狀了。

 

我媽知道我去見了趙豔紅後心神不安，生怕她們再來騷擾我。

 

表達了我爸和她的態度，“不幹了，回家，爸媽養的起你。”

 

我剛開門沒幾天的店鋪，又關了。

 

趙豔紅不知道我家在哪裡，隻要我一直呆在家裡就是安全的。

 

我隻能窩在家裡一邊吃零食，一邊發呆。

 

我哥也留在家裡陪我。

 

“吃油炸越吃越胖還長痘。”我哥說話一如既往的煩人。

 

等他走進一腳踹他屁股上，不讓他坐我旁邊。

 

他故意擠著我坐下，“別擔心，真找到家裡，咱就搬家。”

 

我蹬他，“不要。”

 

我哥長籲短嘆，“那我親愛的妹妹，你怎麼了？他們沒養你又沒管過你的，至於你操心嗎？難不成你要突然不認爸媽？不認我這個哥？”

 

我被他煩到，“我才不要一輩子呆在家裡，媽當初不該給那二十萬。”

 

我哥做了手勢，“那S掉。”他在笑神情卻是認真，我看到他新買的快遞有兜頭衝鋒衣和彈簧小刀

 

我讓他快滾，他手機工作群消息震動得煩人。

 

我不想讓爸媽和我哥更多牽連進這件事。

 

我長大了，不是小孩子能處理好這件事。

 

我拿起手機打給黃毛。

 

“小妹妹什麼事？”混不瑟澀的語氣。

 

“動手了麼？”我問。

 

“還沒，在算賬，……董大柱小局玩了四十五場，欠了四萬三千六。你要幫他還嗎？”黃毛的語氣明顯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這人果然不靠譜，我忍著惡心做出為難的語氣，“雖然我不想承認，但她畢竟是我親媽。上次董大柱為了要錢在醫院掐她脖子，差點把她掐出事來……”

 

“才幾天啊。”黃毛嘖了一聲，“女人，就是心軟。懂了。”

 

我要了黃毛的地址，將所有零食給他打包了一份。

 

他這人有一套自己的標準，要不然別人不會信他。

 

我心裡期盼他快點動手，不然我就自己動手了。

 

過了兩天，我收到黃毛發來的一段視頻。

 

昏暗的光線下，一個麻袋被扔在路上，幾根棍子抽打著麻袋。

 

拍視頻的人踩住麻袋，“還錢！這次費你一條腿，再有下次老子要你的命。”

 

董大柱為了要錢可以對養了他十幾年的媽下手，那沒錢逼急了就可能會對我們一家人下手。

 

與其等待未知危險的來臨，我選掐滅在萌芽。

 

9

 

安穩了十幾天，我對我哥說，回去忙你的工作吧。

 

我哥說，“你別逞能，我是你哥。”又拖沓了幾天猶猶豫豫的走了，讓我媽有情況就打給他喊他回來。

 

我媽還是希望我把店關了呆在家裡安全，但我撒嬌，零食鋪是我一直的夢想，更是我一直被愛的證明。

 

然後……

 

趙豔紅一頭枯槁和她老頭抬著斷了腿的董大柱日日到我店門口。

 

不知道是沒錢，還是關心自己兒子腿斷了，跑出去的老頭回了家。

 

“我命苦啊——生了個女孩不認我，生了個兒子又斷了腿，兩個孩子沒了指望，我們老兩口以後怎麼生活啊——？！”

 

“我們怎麼這麼慘？！”

 

“妹啊，你就看看爸媽和哥吧——！”

 

他們倆日日在我門前哭，我照常開門迎客，日日收益為零。

 

我靠近，他們就抬著董大柱跑開，我離開他們就跑回來。

 

我成了他們不敢靠近，不想放手的最後依靠。

 

我叫來警察城管說沒影響生意不太能管。

 

各種軟件視頻上也都是罵我狠心，不算人忘恩負義的。

 

但我不在乎。

 

十幾天後，天空飄來了幾滴雨珠，幾分鍾之內就變成了傾盆的暴雨。

 

趙豔紅和他老頭猝不及防被淋成了落湯雞，兩個人急忙找地方避雨跑的頭都不回。

 

完全顧不上斷腿躺在擔架上的董大柱。

 

董大柱拖著斷腿在雨幕裡爬行，嘶吼讓張豔紅她們回來，可沒有人理他。

 

現在黃毛是我的朋友，隻要董大柱不怕再被打一頓，有膽就進我的店。

 

所以哪怕下著大雨，董大柱也不敢往我店裡進。

 

他趴在地上，在大雨中使勁用手撐著身體往外爬。

 

我撐著雨傘走到他身邊。

 

董大柱回身，雙目通紅，“你來看我笑話的嗎？！”

 

我搖頭。

 

董大柱繼續往前爬，停下，猛的回身想抓我腳。

 

我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我覺得你很可憐。”

 

董大柱被激怒了，扭著身子身子爬向我。

 

我等著他爬過來，一腳踩在他肩膀。

 

“他倆想要男孩，所以打了三個扔了我，買了你回家養著。可你不僅一事無成現在連腿都被人打斷了，再帶著你也隻是一個拖累。”

 

董大柱惱怒了，曾經是我在他面前掙扎，現在是他在我腳下掙扎。

 

“一個是成年又有經濟來源的親生女兒，一個是養了十幾年還記得親生父母又斷腿的養子。你會更喜歡哪一個？覺得哪一個是自己以後的依靠？”

 

董大柱趴在地上，奮力砸錘地面。

 

“你她媽的，松開我！”

 

我松了腳，蹲下身和他對視。

 

“他倆日日的拖著你到我門口哭窮賣慘，是等著我哪一天會心軟，顧念我們是親生父母的血緣。而你隻是讓其他人可憐的工具，完成他們的目的，你得到了什麼？”

 

“隻要我對他們動了惻隱之心，給他們錢，他們隨時會踹掉你這個已經瘸腿了的兒子，畢竟你已經沒有用了。”

 

這段時間我已經完全了解趙豔紅是什麼樣的性格行為，董大柱也知道趙豔紅做得出。

 

“你每天樂此不疲的讓他倆把你帶到這裡來，是已經活夠了麼？”

 

董大柱努力的想要反駁，“你媽的……”

 

但是他也說不出來，因為我說的是事實。

 

“趙豔紅從我家拿走了二十萬，給他老頭了十萬讓他享受，給你了幾萬？還是幾千？”我最後在刺激他快要崩潰的神經。“你是賭債還不上才被打斷的腿吧，你欠了多少？被打斷的腿？”

 

趙豔紅對他這個當時已經記事的養子一直提防，怎麼可能有母子情義。

 

董大柱無力癱在地上，我從口袋拿出五百塊錢給他。

 

“當初他們是覺得你能給他們養老才賣下的你，我給你錢是同被拋棄的無奈。你以後要過什麼生活，要看你的選擇了。”

 

說完這句話我就走了，身後董大柱發出了一聲呼喊或者是吼叫。

 

第二天，趙豔紅他倆抬著董大柱來我門前。

 

擔架剛放地上，董大柱嗷的喊了一嗓子。

 

“爸！媽！你們什麼時候能醒醒啊！咱家就沒有妹！”

 

“你們不要在來騷擾人家姑娘了！”

 

“爸媽！你們醒醒吧！”

 

喊完這些話他直接嚎啕大哭。

 

我錄制下來放在網上，算是澄清回應。

 

畢竟沒有多少人在意別人家的這點小事。

 

10

 

從那天之後，趙豔紅再也沒有來煩過我。

 

黃毛打電話和我八卦，“董大柱把他媽手砍了一截，血呲了一牆！得，一個沒了手，一個斷了腿，一家兩個殘廢，就留老頭照顧他倆了。”

 

“妹妹你用了什麼手段給哥哥說說唄。”黃毛打趣。

 

我笑而不語。

 

我可能真是趙豔紅的親生孩子，隻要能達到我的目的，不擇手段。

 

不同的是，我隻想維護我的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