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林錚將軍嗎？」

 

我開口問道。

那人微微挑眉，一直盯著我的臉。

 

我想我是認對人了。

 

「娘親讓我替她問問你，她的珍珠頭面做好了嗎？」

 

林錚將軍的臉上滿是驚愕，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眼角隱約有了淚花。

 

「現在你可以帶我去見舅舅了嗎？」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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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錚將軍將我帶回了王府。

 

他說舅舅心系娘親，一攻下燕都，便直接來了寧王府，在此駐扎作為大營。

 

「你娘親受了刺激，精神不好……」

 

林錚將軍低聲叮囑我，也是他讓隨行的宮人替我換好了衣服，說以免我娘親心疼。

 

而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王府這麼大，比我們的小院大上十倍都不止。

 

我跟著他走過一道又一道門，最終回到了娘親的院子。

 

然後，他推開了最後的門。

 

娘親依舊坐在那裡繡著花，隻不過這一次，她眼神呆滯，連平日裡僅有的那一點情緒都看不到了。

 

而她旁邊坐著一個身穿銀白盔甲的中年男子，盔甲上的血汙都沒來得及清理幹淨，但他還是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她。

 

他們確實長得很像。

 

在門開的剎那，他抬起了頭看向我。

 

他仿佛一早知道了我的到來，眉頭一挑，再沒了別的情緒。

 

「皇上，小郡主帶來了。」

 

「娘親……」

 

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娘親似乎沒有聽到。

 

「玉卿，南歸來了。」

 

舅舅輕聲開口，他沒有計較我們的僭越，隻是再一次看向娘親，緩緩伸出手。

 

誰知道還沒碰到娘親，娘親便猛地收回手，起身縮到一邊，害怕得發抖。

 

繡繃就這樣被砸在了他臉上。

 

「別、別過來……」

 

舅舅倒也不惱，隻是悲傷地看著娘親，提高了音量：

 

「玉卿，南歸來了。」

 

林錚將軍在背後輕輕推了我一把。

 

「娘親——」

 

我大喊一聲，在娘親起身看向我的時候撲了上去。

 

「娘親……」

 

我不顧她的掙扎，哭著抱住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伸出手，抬起了我的頭。

 

「南歸？」

 

我點了點頭。

 

她仔仔細細看了我好久，撫摸我的臉頰。

 

「你沒傷著吧？」

 

她輕聲說道，看到我搖頭否認後又笑了起來。

 

「別怕，別怕，等你舅舅他們進城了，就安全了。」

 

我瞥了舅舅一眼，他已經站起身，眼眶通紅。

 

「對了，玉斛呢？我記得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去了嗎？」

 

24

 

在來的路上林錚將軍就告訴我說，寧王府沒人當家，被搶砸得厲害，人S得差不多了，那些侍女們都沒了。

 

「玉斛姑姑去買東西了……」

 

我不動聲色地說道。

 

「娘親，你先休息吧！等舅舅他們到了，我再叫你。」

 

娘親有些疑惑地看著我，但還是點了點頭。

 

舅舅明顯松了一口氣。

 

他看著我扶娘親進了屋，給了我一個令牌，又遣了幾個宮人和太醫給我，最後簡單囑咐了幾句，便走了。

 

「朕就在隔壁院，若是有什麼事，直接來找朕。」

 

「是。」

 

舅舅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就像之前娘親那樣。

 

「是個乖孩子，你娘親有你，也是萬幸了。」

 

舅舅走了之後，我就靜靜地守在娘親的床榻前。

 

我就那樣靜靜地坐著，眼前又浮現出阿柔的眼神。

 

絕望而悲戚，我光是想著便覺得心頭一顫。

 

可我又不敢說，我不知道舅舅會不會幫我，甚至我都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停下來聽我說。

 

他或許對我很滿意，但也很疏遠。

 

我不知道他怎麼看我，或許會因為我是娘親唯一的骨肉而疼惜我，又或者會把我當作父王生的孽子，恨不得S了我。

 

或許，兩者皆有。

 

我對不起阿柔，我是個慫貨。

 

我不敢跟舅舅提任何要求，也包括找她這個。

 

若是放到之前，我大概還可以讓蒼雲幫我找，可是……從那次走散了開始，我再沒見到他。

 

我真的……我……

 

我坐在椅子上低聲抽泣，隱約間，似乎聽見了娘親喃喃的囈語。

 

「阿蘭，不，不要……」

 

她似乎做了什麼噩夢，在床上亂動，聲音也越來越大。

 

「快去叫皇上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阿蘭——」

 

娘親猛然驚醒，臉上掛著兩行眼淚。

 

她似乎清醒了一些，掙扎著抓住我的手。

 

「阿柔呢？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25

 

再次見到舅舅的時候，他穿著一件玄色長袍，神色慌張。

 

「玉卿——」

 

「皇兄……」

 

娘親怔怔地看著他。

 

舅舅也是一愣。

 

「你認得我了？」

 

娘親沒有回答，突然間又變得情緒激動，聲音發抖：

 

「我找不到阿柔了，我找不到她了。」

 

舅舅快步走上前將娘親護在懷裡，同時還不忘側過頭看我一眼。

 

「阿柔是父……寧王一個侍妾的女兒，當時是她帶我出去的，消息也是她們帶來的。」

 

我小聲解釋。

 

可我不明白娘親突然問阿柔幹什麼。

 

「沒事，皇兄去找，皇兄立刻派人去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會把她找到。」

 

娘親撲在舅舅懷裡號啕大哭。

 

在她斷斷續續的話語裡，我慢慢聽明白了一切。

 

在我們離開後，阿柔的生母阿蘭便和娘親換了身份。

 

她替娘親在王府裡主持大局，也在父王戰S的消息傳入燕都後，替娘親當了人質。

 

而後，被舅舅一箭射S。

 

舅舅曾經射S了假娘親的事，是林錚將軍告訴我的。

 

他還告訴我說，當時那個侍女被綁在城牆上，守城的將軍拿著刀一刀刀地割著她的肉。

 

舅舅束手無策，便隻能一箭結束她的痛苦。

 

當時他們隻知道那不是娘親，卻不清楚她是誰，還以為是娘親的某個侍女。

 

舅舅惋惜她對娘親的情誼，下令厚葬，又讓畫師畫下她的容顏回去比對，以後好給她的家人加官晉爵。

 

隻是沒想到……

 

「玉卿，沒事的，會找到的。」

 

舅舅小聲安撫著娘親，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然後，他又看了門外的林錚將軍一眼。

 

「臣這就去辦。」

 

林錚將軍的聲音不大，似乎很害怕被娘親聽見。

 

他似乎在躲著娘親。

 

我又想起了父王曾經說過的話。

 

26

 

舅舅時常會來看娘親。

 

他每一次來，都隻是為了娘親，他會給娘親帶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逗她開心。

 

他真的很疼愛娘親，在娘親記起他後，他總是小心翼翼地守在娘親身邊，看著她繡花，看著她寫字畫畫……

 

他記得娘親的所有愛好，給她帶了最時興的布料做衣裳，她最喜歡的珍珠更是堆了半間屋。

 

甚至，他還不遠萬裡，將宮裡的御廚都給娘親帶了過來……

 

當然，這一切我都可以享受，但那不是對我的疼惜，而是因為他疼惜娘親，才給了我。

 

父王有句話說得沒錯，我是個孤兒，北燕和大俞都不是我的家。

 

但我至少還有娘親，能守在她身邊，我已經知足了。

 

而阿柔的娘親……是我搶了她的幸福。

 

阿柔是在第二天被找到的。

 

她躲在最裡面的縫隙，用木板遮掩著，從外面很難看見。

 

外面一來人她就往裡面鑽，說什麼她都不理。

 

於是林遠找到了我。

 

「阿柔。」

 

我輕聲喚她，阿柔有些驚愕地看著我，手忙腳亂地從裡面爬了出來。

 

「南歸……你真的來找我了？」

 

她灰頭土臉，渾身髒兮兮的，看不出有沒有傷。

 

她委屈巴巴地看著我，突然一下抱住我哭出了聲。

 

「他們是你舅舅的人嗎？我不知道，我還以為……

 

「我還以為你把我給忘了咧！」

 

她抱著我號啕大哭，述說著這些天的事。

 

可很快，她又不哭了。

 

「我阿娘呢？」

 

我低下頭不敢去看她。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知曉了這一切，隻知道每次她見我，見娘親，見舅舅時總是悶悶不樂。

 

我猜她是猜到了的，娘親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抱著她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

 

她跪在地上緊緊地抱著阿柔，一遍遍地為自己的無能為力道歉，哭不動了，才叮囑舅舅好生照顧阿柔。

 

「好。」

 

舅舅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派了太醫和宮人照顧阿柔，又帶她去阿蘭的墓前祭拜，告訴她把這裡當家便是，我有的，她都會有。

 

可是……這怎麼能一樣呢？我依舊不敢去見阿柔，她也不願來見我。

 

這段時間裡我還認識了林遠，就是之前找到我的那個少年。

 

他比我大幾歲，而今未及弱冠，這還是他第一次跟著父兄上戰場。

 

也是他偷偷告訴了我關於娘親和林錚將軍之間的往事。

 

「三叔以前是皇上的伴讀，一起讀書習武的那種，自然也認識你娘親。

 

「聽說他們當初都訂婚了的。」

 

林遠讓我踩著他的肩膀上了屋頂，他說得沒錯，屋頂的風景真好，能看見遠處綿延不絕的山脈。

 

「我三叔至今未娶，要是你娘親願意，你以後就是我堂妹了。」

 

「至今未娶？」

 

我冷笑著看著他。

 

「那我姑姑算什麼呢？」

 

林遠一愣。

 

「你都知道啊？」

 

我默默翻了一個白眼，剛準備罵他幾句，他又再次開口：

 

「那場婚事是被迫的，三叔不願意，安城公主也不願意。」

 

安城公主，大概就是我那位姑姑的封號了。

 

「我聽父親說，安城公主一來就跪在三叔面前，求他給條生路。」

 

「三叔沒有為難她，送她去了佛堂，他們連拜堂都沒拜，不算成親，三叔自然算至今未娶。」

 

我一愣。

 

隻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可又說不清。

 

林遠依舊大大咧咧。

 

「我覺得讓公主換個環境可能更好，三叔會好好照顧她的，我們都會。」

 

他為什麼總想著這些？

 

我不明白到底是男人不能理解娘親曾遭受的痛，還是他太年輕，所以不懂。

 

但最終我還是沒有開口說他，那些事，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放心，我們也一樣照顧你，我看著了，要是我那些堂兄弟姐妹誰敢欺負你，我揍他。誰敢嘴你一句，我也揍他。」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

 

「我有舅舅，有表哥，他們會護著我。」

 

「那你這算是同意了？」

 

要不是在屋頂上，我真想踹他一腳。

 

27

 

下去之後林遠就被打了。

 

他是被他那一向溫和的三叔林錚打的，差點沒要掉半條命。

 

「你S沒關系，要是傷著小郡主老子弄S你。」

 

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經常來找我，帶我出去玩，偶爾也跟我說起當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