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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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長安城最大的笑話。
費盡心思爬上君王的床,卻隻得了個洗腳婢的身份。
新帝登基,大封後宮。
輪到我時,隻淡淡評價:「不過是個泄欲的工具,也配當朕的妃嫔?」
宮中上至嫔妃,下至宮女太監,人人笑我下賤。
隻有我心裡清楚,這一切,我甘之如飴。
隻因——
陛下在床榻上的模樣,像極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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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匆匆趕到宣室殿的時候,太監總管樂生正焦急地在門外踱步。
「哎呦姑娘,你可算來了,陛下遲遲等不到你,正在裡頭發脾氣呢。」
在宮裡,他們都喚我——姑娘。
三年前,我趁新帝酒醉爬上了他的床。
從掖庭的灑掃宮女搖身一變,成為伺候皇帝的貼身婢女。
人人都豔羨我飛上枝頭。
可後來,皇帝大封後宮。
輪到我時,隻淡淡評價:「不過是個泄欲的工具,也配當朕的妃嫔?」
這話傳遍後宮上下,我成了長安城最大的笑話。
宮人們口中的「姑娘」,也自此變了味兒……
我向樂生福了福身,忽略周圍異樣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走到門外。
女子嬌喘和男子調情的聲音清晰傳來。
「陛下,讓江姑娘親自去拿香膏,是不是不大合適?」
「隻要愛妃喜歡,便讓她跪著伺候你我溫存,又有何不可。」
李序慣愛羞辱我,每次召寢都點名要我伺候。
替婕妤洗腳,幫美人煎藥,甚至連助興用的香膏……
我垂首跪在榻前,雙手託著木盤舉過頭頂:「陛下,您要的東西到了。」
李序銜過美人喂來的葡萄,漫不經心地撐起身子,拿過去隻聞了一下,便冷下臉,重重將藥瓶砸碎在我面前:
「江慈,朕最討厭的就是梨花,三年了,你還是記不住嗎?」
2
「是奴婢的疏忽,這就重新去取。」
我拾起地上瓷片,剛要起身,就被李序拽進懷裡。
冰涼的指尖劃過臉龐,李序笑容玩味:
「疏忽?回回都出差錯,江慈,你並非莽撞之人。還是說……你吃醋了,故意來掃朕的興致?」
「她分明就是沒將陛下放在心上,」榻上的王美人插嘴,「您可不能輕饒……」
「滾——」李序打斷了她的話。
他慣來喜怒不定,臉色一沉,王美人便嚇得白了臉,哆嗦著離開了。
屋內靜了下來,就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李序忽然掐住我脖子,翻身把我按在身下。
「為何不回話?
「朕還是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圖謀,讓你不惜背叛父皇,沒名沒分地跟了我三年,小娘?」
小娘......
我有些意外,李序對我,竟用了民間男子對繼母的稱呼。
可望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我全然沒心思深究他話中之意。
隻因,這般姿態之下,他最像他。
我失神地望著他,直至脖頸間的手掌收緊,呼吸也變得艱難。
「為何用這樣的眼神看朕?」
李序神色陰冷,聲音幾乎是貼著耳朵鑽了進來。
「因為,陛下生的好看。」
我嫵媚一笑,主動攀上去,吻上了李序的眸。
李序不是我的阿雪。
我是知道的。
可他卻有著和阿雪那樣相像的一張臉。
像到,宮宴間匆匆一瞥,便讓我斷絕了和老皇帝共焚的心思。
我的阿雪,今生我手上沾染的鮮血太多。
隻怕到了地府,閻王未必肯施舍我見你。
就讓我軟弱這一回,把他當作你,荒唐殘生。
你可會怪我?
3
我又夢到了阿雪。
夢裡是和他初識的那些日子。
我站在船尾,足跟懸空,身形隨著遊船的顛簸搖搖欲墜。
可我絲毫不懼,秀眉輕揚,笑容明豔賽過天邊的驕陽,衝對面遊船上的他大喊:
「師道長,這忙你幫是不幫,若不肯,我隻好從這裡跳下去了!」
說罷,不等驚慌自師問雪的眸間擴散,我便張開雙臂向後一仰。
篤定地看著他追隨我跳入湖中,因為不會水嗆的面色慘白,再反被我救回岸上。
我還要故作驚訝地調侃:
「哎呀,道長,原來你不會水。這下可欠我的人情了,不如就幫了我吧。」
我實在是個惡劣至極的女子。
而他太過心善。
所以總是一次次落入我的圈套。
在漫天風雪中背我上山,在仲夏夜裡為我捉螢火蟲,在草長鶯飛時種下一棵梨樹,在第一片楓葉落下時……
心甘情願做了我的琴師。
然後,一曲綠腰舞,我將自己獻給了先帝。
然後......
命運同我開了此生最大的玩笑。
我見著了那枚從他身上跌落的玉佩。
端端正正,刻著「冰」字,同我珍藏的那枚一模一樣。
我的玉佩,是「雪」。
師問雪,是我失散了十一年的未婚夫婿啊。
可他S在了與我重逢的那個秋天。
是我害S了他。
4
醒來的時候,我滿臉都是淚。
窗外豔陽高照,李序不在。
往日我若睡得沉了,李序總會毫不憐惜地把我弄醒。
一番索求,再懶洋洋地任我伺候他洗漱更衣。
今日,卻有些反常。
原來,今天是他的心上人、出塞和親的長樂郡主歸國的日子。
半年多前,烏剌可汗薨逝,草原上經歷了一次大動蕩。
新繼位的可汗據說是個重財輕色的家伙,李序於是終於窺見了希望。
不顧朝臣勸阻,執意獻出重金和百名貢女,將宋夕顏贖了回來。
李序對這個表姐的戀慕,就如同對我的厭惡一般,從來不屑於掩飾。
他年少時不得聖寵,生命中僅有的溫暖便是來自宋夕顏。
可在她被選中和親時,他卻纏綿病榻,甚至在她走後一月才收到消息。
這事,便成了他心中無法愈合的傷口。
因此,宋夕顏回京一事,李序格外重視。
不僅以最高禮節相迎,還擇了良辰吉日要為她大擺宴席。
傍晚,他留宋夕顏用膳,命我站在一旁試毒布菜。
李序在我面前抱過許多女人,但從未對誰這樣上心。
心疼宋夕顏身子消瘦,不厭其煩地哄著她多吃。
但凡她對哪道菜皺一下眉,便立即要我撤掉,換上更合心的。
惹得宋夕顏忍俊不禁:「江姑娘是陛下房內之人,怎好如此勞煩她?」
李序漫不經心地看我一眼:「奴才麼,就是用來伺候人的,能換阿姊半分開心,便是她的福氣。」
「你呀。」宋夕顏嬌笑,「也都怪我貪嘴,離京多年,見到什麼都忍不住嘗嘗,還記得這道炒慄子嗎,是咱們小時候最愛吃的。啊,好燙——」
宋夕顏驚叫出聲,蔥白的指尖頓時浮出血泡。
「混賬東西!竟敢讓郡主親自剝慄子——」李序狠狠將筷子摔在案上。
「不怪江姑娘,是我想起從前和陛下在一起的日子,沒忍住才……」
「阿姊不必替她說話,她既存心衝撞你,那就罰她把這一盤慄子全部剝完。」
李序挑釁地看著我,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深信我自薦枕席,不過是貪慕權勢富貴。
所以總是用一次次的苛待和折辱,不厭其煩地逼我離開。
可看著他那張臉,我說不出拒絕的話。
「奴婢遵命。」
我溫順地跪下,一顆一顆地剝起慄子。
不知過了多久。
十指被燙的失去知覺,豆大的汗珠自臉頰滑落。
李序早已拂袖而去,我看到宋夕顏居高臨下地站在面前。
「你以為這樣就能得到他的憐愛嗎?
「別自不量力了,陛下心裡的人,永遠是我。」
我滿不在乎地笑笑,搖頭:
「郡主錯了,我並不在意他心裡的人是誰。
「我喜歡的,隻是他的臉。」
5
宋夕顏放我回去的時候,天色已暮。
我住的地方是皇宮最角落的一處破舊耳房。
李序特意安排這種地方給我,好讓最下等的宮婢都能隨時踩我兩腳。
但我卻很喜歡。
透過窗牖向外看去,荒涼破敗的院子裡,一棵梨樹在寒風中靜靜地矗立著。
娘說,當最後一片冰雪消融的時候,梨花就開了。
我和阿雪哥哥最喜歡梨花糕。
每年總是盼呀盼的,盼過一整個冬天才能吃到最新鮮的。
可娘從來不許我多吃。
每回剩下最後一個時,她總會嚴肅地拍開我的手:
「阿雪哥哥是世子,你為臣,不可亂了規矩。」
恭王伯伯這時就會嗔道:
「阿嫵,你太較真!冰兒是我家認定的未來兒媳,做丈夫的讓著妻子,豈不應該?」
阿雪哥哥也會默默把盤子推過來,素來沉穩持重的臉頰染上緋紅。
爹在院中舞劍,王妃伯母在躺椅裡讀書。
院子裡的梨花落呀落,猶如雪飄人間。
那時,我是江姒冰。
我的父母是恭王李佀最倚重的部下,我的未婚夫是少有賢名的世子李若雪。
我是這世間最最幸福的姑娘。
可惜,琉璃易碎,世間好物總不堅牢。
毀掉一切的是扣在伯伯頭上的一樁謀反罪名。
幾則似是而非的流言,幾封弄虛作假的書信。
可先帝信了。
他早已忌憚這個在八王叛亂時唯一站在自己身後的胞弟,懼怕他的羽翼已經超出他的掌控。
伯伯對爹說:反,是S。不反,亦是S。
不得不反。
然後,爹戰S,伯伯自刎明志。
娘和伯母帶著我和哥哥,一南一北亡命天涯。
臨別時,她們交換了我和哥哥的玉佩。
伯母說:「活下去,隻要活下去,就總有相見的一天。」
可就在我們隱姓埋名在隴西的第二年,傳來了他們S在洛陽的消息。
確認他們S訊的那天,娘帶著我入了教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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