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隻見她的身子,從脖頸到腰間,上面長滿了女人的臉,每張臉各不相同,活靈活現。
有的眼珠還會動,每動一下,帶動周圍皮肉,幾張臉一起動時,詭異又惡心。
她們同時張口,語氣哀傷:「求仙者救救阿無。」
而阿無則冷靜地合上衣物,詭異聲音慢慢停歇。
8
從阿無口中,我知曉了事情原委。
阿無本是怡紅院的燒火丫頭,因靠近藍花村,所以生意特別好。
村子裡種植幽斓花,經過簡單加工,直接送到怡紅院,再由嫖客花高價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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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幽斓花生長極慢,且容易枯萎。
賈存善是村裡的大善人,他會替姑娘們贖身,讓她們到賈家做丫鬟。
阿無知道,院裡的姐姐們都想被贖身。
終於一天,這潑天的好事總算來了。
阿無的姐姐們一個個被贖身,再無音訊。
別人或許真的就此過上好日子,但阿無知道,她的姐姐們一定會回來看望她。
於是阿無想去賈家一探究竟。
她來了才知道,偌大的賈家根本沒幾個丫鬟。
而她的姐姐們早就長眠於地下,成了幽斓花的養料。
每一株盛開的幽斓花下,是一具屍體。
當把花株連根拔起,根莖上還沾有血液。
汲取滿滿養分的幽斓花經過加工再次回到怡紅院,回到那些姑娘們身上。
阿無為了報仇,獻祭自己的壽命,用邪術往屍咒把姐姐們的魂魄放進自己的身體裡。
「葉姑娘,我不求往生,隻求SS賈存善。」
阿無抬眼,眼角微微湿潤。
忽然,她快速起身,手心裡黑霧彌漫。
砰地一聲,木門成了碎屑。
晏湛雙目赤紅,用力掐住阿無的脖頸,重重砸到牆上,阿無的黑霧和他相比是小巫見大巫。
晏湛整個人都籠罩在黑霧裡,眼神森冷,隻聽見阿無的慘叫。
我大喊:「不要S她!」
隨即撲上去想要扯開晏湛的手臂,黑霧碰到皮膚會侵蝕皮肉,我痛到慘叫。
晏湛恢復清明,松開了阿無。
想要碰我時,我驚懼地後退。
他的指尖無措地收回:「師姐,你沒事就好。」
我扶起阿無:「她沒有傷害我。」
晏湛丟下一瓶藥:「是我的疏忽,把這瓶藥服下,傷很快會好。」
寧元熙和賈存善姍姍來遲。
我立刻道:「小熙,抓住賈存善。」
晏湛眼疾手快,一抬手,仙器繩索牢牢捆住賈存善,後者還要爭辯:「綁我幹什麼?綁女鬼啊!」
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寧元熙氣到顫抖。
晏湛思索:「師姐,我會派人把二人帶回無極牢,你先跟我回去,讓大夫看看身體,好嗎?」
阿無的身體裡盡是悲鳴。
「不。」
我對晏湛說道:「我們隻帶阿無回去。」
「至於賈存善,留給阿無處置。」
我本以為阿無是惡人,可知道她的經歷後,誰又能去評判她呢?
善惡有別,該用什麼來斷定一個人的好壞。
至於晏湛,我又到底了解多少……
9
晏湛派人來處理後續。
帶走阿無後,還要毀掉幽斓花。
回到玉龍城,寧元熙情緒低落,經過昨夜,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晏湛,兩個人像霜打的茄子,提不起勁。
小熙看見賣糖畫的攤販,饞得不行:「師姐,給我買糖吃吧。」
攤販動作很快,畫了隻小兔子。
我又要個一模一樣的,遞給晏湛。
晏湛沒接,目光沉沉地盯著我。
半晌,他才低聲開口:「師姐,下次可以先給我買嗎?」
我一愣:「我記得你不愛吃糖。」
他沒回答,隻是重復:「求你了,師姐。」
一句近乎呢喃的低語:「不然我怕我會忍不住……S了他。」
10
我與晏湛的初見在河平鎮。
那時我剛穿過來,不知道路程,耽擱了好久。
找到晏湛時,十歲的少年蜷縮在碎瓦中間。
正值冬雪初降,鵝毛似的雪鋪在他身上,狀若棉被,他的小臉通紅,衣衫褴褸,氣息微弱。
至於他十歲之前的經歷,我一概不知。
我向大夫要了三日的藥,打算去河平鎮一趟。
晏湛來,見我在收拾包袱,蹙起眉頭。
他牽住我的手,聲音裡有不可察覺的焦急:「師姐,你要去哪?」
我啞然,思索該不該跟他說。
手腕上的力度加大。
「師姐還在生氣嗎?」晏湛的手微微顫抖:「那晚,是阿湛的錯。」
「別提這個。」
不提還好,一提這些我就渾身不自然。
我實話實說:「我隻是想去河平鎮看看。」
晏湛神情放松了些,他沒問緣由,告訴我道路錯綜復雜,最後不容置喙地說:「我同師姐一起。」
再次來到河平鎮,我才知道,晏湛曾經真的是位矜貴的公子。
河平鎮晏家也算富商大賈,一朝破敗,偌大的庭院荒草叢生,破磚爛瓦遍地都是。
晏湛神色淡淡,仿佛踏入的不是自己家。
每間屋子都落了厚重的灰,我問他:「你住在哪裡?」
晏湛垂下眼簾:「跟我來。」
狹小逼仄的廢棄柴房裡,沒有床鋪被褥,沒有用來吃飯的木桌,隻有一塊大石頭和拴在上面的鐵鏈,以及旁邊黑乎乎的瓷碗。
一塵不染的晏湛和這裡格格不入。
他的月白衣衫沾染了灰,晏湛的視線盯著那塊髒汙久久未動。
「這裡……」
我一時無言。
晏湛踢了下瓷碗,輕笑:「這是用來盛血的。」
「我娘生下我就S了,爹很快續弦,和繼母生了弟弟,弟弟患有血虛症,在繼母的慫恿下,他們把我關在這裡,用我的血滋養弟弟。」
「還專門請鐵匠打了副妥帖的镣銬以防我逃跑。」
「師姐,不要露出這種心疼的表情。」
晏湛用指腹摩挲我的臉,語氣平淡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指腹遊走到唇畔,輕輕揉捏。
我抬眸瞪他,晏湛眼底閃過笑意。
他就這麼帶著笑,緩緩地對我說:
「師姐,小時候為了讓我聽話,他們把我栓起來,用棍子打我,用鞭子抽我,讓我疼,讓我長記性。」
「為了不惹怒他們,我隻能服從。」
他撿起地上的镣銬,小小的镣銬比他的手腕細太多,上面還有陳舊的血跡。
他俯身貼近我的耳廓:「師姐,我知道你也想讓我聽話,你總是跟我講大道理沒有用的。」
鐵器擦過皮肉的聲響,聽得人心裡發酸。
那個小了一圈的鐵銬被晏湛硬生生懟進手腕,血立即湧了出來,淅淅瀝瀝滴在地上。
他笑容不減,將另一頭塞進我的手心裡。
「師姐,我如今不怕疼也不怕餓,隻怕你不理我,離開我。」
「師姐用這個拴住我,好不好?」
「你可以盡情要挾我,我一定聽話。」
看著墜落的血珠,以及鼻尖嗅到的血腥氣,我氣得兩眼發昏。
話都說不利索:「你……你自己都不疼惜自己,憑什麼讓我疼惜你?」
「誰要這鐵鏈!」
我一把摔在地上:「我喜歡的人最起碼不能傷害自己。」
看著晏湛低頭盯著鐵鏈受傷的表情,我心髒一抽一抽地疼,一邊是氣得,一邊是心疼。
疼著疼著,我漸漸感覺不對。
痛感蔓延到了全身,呼吸都在泛著痛。
這具身體仿佛走到了盡頭,要開始散架了。
「阿湛……不對,我好疼。」
「師姐!」
「別怕,我在,師姐別怕。」
他抱起我,手不敢使力,那條破鏈子還在叮鈴鐺兒響。
我最終疼昏了過去。
11
醒來時,進度條漲到了 75%。
我清晰地感知到這具身體真的不行了。
原主在十五歲那年離世。
我穿來後系統準許我用這具身體活了十年。
這次為什麼不行?
為什麼我在腦海裡呼喚系統,從未應答過。
我難忍煩躁,強忍著痛支起身子,又無力地倒下去。
我開始時而清醒時而沉睡。
但隻要每次醒來,晏湛一定在旁邊。
那些神醫都束手無策。
他一日比一日憔悴,也更加喜怒無常。
在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裡。
我的進度條猝不及防地滿了。
但並沒有系統提示,我也沒有回到現實世界。
晏湛在自言自語:「怎麼還沒醒?」
「明明任務都完成了,為什麼還不好?」
我猝然睜開眼,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他。
「阿湛,你在說什麼任務?」
晏湛罕見地露出幾分脆弱,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強裝笑意:「師姐的任務啊,阿湛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當初是天道帶走了師姐。」
「是我沒有學乖,害得師姐被帶走。」
「我以為天道有多可怕,不過是一些靈識。」
「這次,我讓師姐回來,重新攻略我,我一定好好聽話,讓師姐完成任務,這樣就能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不奢求師姐喜歡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怪不得系統故障,怪不得進度條如此順利。
我以為我會生氣,可我心裡竟然出奇地平靜。
甚至還有點踏實了。
仔細想想,這是晏湛能做出的事,我也隱隱約約有這個猜想。
我沒有告訴他,任務完成後我也會離開。
「笨蛋。」我罵他。
「我喜歡你是件很難想象的事嗎?」
晏湛怔住了,眸底劃過微光:「什麼意思?」
我睨他一眼:「我不是說過,我喜歡的人起碼不能傷害自己。」
「你出去好好琢磨琢磨這句話。」
晏湛步履虛浮地出去了。
他一出去,我瞬間撕牙咧嘴,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除了晏湛,隻有阿娘能來看我。
她特地去廚房做了清淡的疙瘩湯,我嘗了一口,淚水哗地落下來。
白煥嚇了一跳:「阿晚,是不是太燙了?」
我搖搖頭:「不是,這個味道和我爸做的一樣。」
老爸起初做飯做得亂七八糟,隻會做一道最簡單的疙瘩湯。
後來他從小賣部老板一點點變成大型超市的老板,忙得團團轉,在我回家時,還是會做一碗疙瘩湯。
那時候他怕我在學校不舍得吃飯,怕我體諒他不敢花錢。
他總是給我拍他吃的魚,吃的豬蹄,讓我也好好吃飯。
白煥不懂爸是誰,也不懂我的淚水為什麼流。
我一直很想家。
12
這件事被晏湛知道了。
他也不管我是帶病之身,湊過來貼著我。
我被他攏在懷裡,聽著他纏綿的呼吸。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親我。
我知道他很好奇。
於是隨他意,打開了話匣子。
沒了系統的限制就是好。
我告訴他我的一切。
那離他十分遙遠的現實世界,似乎美好得很難想象。
他聽得入迷,以至於當我說我想回家時,他重重地咬了下我的唇肉,像個小孩子在耍脾氣。
我笑:「我能陪你多久就陪你多久。」
「能陪你過完這輩子最好。」
晏湛的笑猶如黑暗中的月光,好溫柔。
他說:「阿晚,我們成婚吧。」
我答應了。
我們的婚事隻有玉翎派的幾位心腹來參加。
阿娘為我梳妝,她是個精細的人,描眉的每一筆都小心翼翼,怕弄疼了我。
我失笑:「娘,我沒那麼金貴。」
一切準備妥當,該來的新郎官卻遲遲未到。
阿娘望著殿外的天,露出愁容:「怎麼下了這般大的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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