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上，我當眾打了沈芝芝一耳光。

 

哥哥說我性子頑劣，把我送到鄉下三年。

 

「都是我太慣著你，才會讓你變成今天這樣，你就在鄉下好好反思、磨磨性子。」

 

「什麼時候學乖了，我們再接你回來。」

 

三年後，他們浩浩蕩蕩如約來接我。

 

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學乖了嗎？

 

我有些迷茫地望著他們：「你們是誰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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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慈啊，別忙活了，沈家來人接你了。」

 

我隻笑笑沒說話，繼續忙著手上的活。

 

三年了，他們要來接我，早來了。

 

這三年他們也從未來看過我一眼。

 

我抬頭看了眼烏雲密布的天空，要下雨了。

 

收衣服進屋，再出來。

 

破爛不堪的院子站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他們身上昂貴的西裝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沈小姐就住在這種地方？這是人住的嗎？我家狗窩都比這豪華。」

 

「也不知道這三年，我們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沈小姐變成什麼樣了？」

 

許久，他們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眼神鄙夷上下打量著我。

 

「她不會就是沈念慈吧，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了。」

 

有人否認：「你看她長這麼醜，穿的這麼土，她一個鄉野村姑怎麼可能是沈念慈。」

 

地上的小水坑倒映著我的面容，原本滿是膠原蛋白的小臉。

 

現在面黃肌瘦，皮膚粗糙，甚至還長了細紋。

 

仿佛老了十歲。

 

與當初的我相比實在太差，也難怪他們認不出。

 

沈雲廷盯著我，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沈念慈？」

 

2

 

我僵在原地，這就是我的最親的人，我的親哥哥。

 

他連自己的親妹妹都快不認識了。

 

見我不說話，他以為認錯人了。

 

「你是沈念慈的朋友嗎？我是他哥，來接她回家的，你可以告訴我們她在哪嗎？」

 

深秋的寒風呼呼刮在人身上，很冷。

 

我扯了扯嘴角：「我是沈念慈。」

 

他們的臉色各異，臉上寫滿了震驚。

 

大抵是都沒想到，曾經嬌貴無比的千金小姐，沈念慈。

 

會是如今這副模樣。

 

沈雲廷身軀一震，一時啞然。

 

很快又恢復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西裝革履站在我的面前。

 

「這三年學乖了嗎？」

 

這是時隔三年，我的哥哥沈雲廷和我說的第三句話，學乖了嗎。

 

多可笑啊，我竟還傻傻地奢望他會關心我。

 

我捏著洗到發白的衣角，盯著腳下掉皮的小白鞋，不說話。

 

沈雲廷目光幽深，不知道盯了我多久。

 

「既然學乖了，那就走吧。」

 

3

 

我離開了住了三年的瓦房，村子。

 

坐上了回南城的車。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做夢都在想的。

 

如今真的要回去了，回到曾經的家，我竟然沒有半點喜悅和期待。

 

坐在前排的沈雲廷說：

 

「不就在鄉下呆了三年，芝芝可是因為你受了十幾年的苦，你如今這副要S不活的樣子是做給誰看。」

 

「你雖然對芝芝不好，但這三年她時常記掛著你，還是她提醒我們來接你的。」

 

他又補充道：「回去之後，和芝芝好好相處，你要是再敢欺負她，你知道後果的。」

 

後果嗎？

 

我嘗到了，也親身體會到了。

 

從前的沈念慈會和他歇斯底裡的大吵大鬧，如今的沈念慈不會。

 

我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冷風吹得我的臉都發僵了。

 

「知道了。」我說。

 

3

 

車在豪華的別墅前停下。

 

我望著眼前這棟富麗堂皇的別墅，本該是最熟悉的家。

 

此刻卻感覺有些陌生。

 

顧時砚走在前面，我跟在他後面。

 

自爸媽去世後，沈雲廷的睡眠就很差，我查了醫書，栀子花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特意在花園裡親手種下栀子花，如今已經變成沈芝芝喜歡的月季。

 

走進客廳，沈芝芝已經等候了許久。

 

「哥哥，你們終於回來了。」

 

沈芝芝親昵的喊著他，抱著他的手臂撒嬌。

 

沈雲廷語氣溫柔又無奈道：「都多大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看著眼前的一幕，刺痛了我的雙眼。

 

曾經哥哥對我也是這般溫柔，隻是後來不曾有了。

 

良久，他們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沈芝芝穿著漂亮的裙子，牽住我的手：「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她是那樣的光彩照人。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全身上下不超過一百塊錢。

 

沈芝芝皮膚嫩得能掐出水，而我原本白皙的皮膚，在這三年頂著烈陽農作中已然曬黑。

 

「姐姐，這三年你受苦了。」

 

沈芝芝望著我手上深深淺淺的疤痕，老繭，眼裡含著霧氣。

 

我分不清是真情還是假意。

 

沈雲廷目光掃過我，厭煩道：「先去換身衣服吧，現在這樣像什麼樣子。」

 

「姐姐我帶你去吧。」

 

我拒絕了沈芝芝，找了佣人帶我上樓換衣服。

 

快到房間門口時，佣人猶豫著開口。

 

我才知道我走後，我的房間改造成了沈芝芝的衣帽間。

 

而我的東西都被收到了雜物間。

 

我沒惱，深吸了口氣：「帶我去客房吧。」

 

4

 

餐桌上，沈雲廷和沈芝芝有說有笑，說話間還不忘給沈芝芝夾菜。

 

我沒忍住抬眸看了眼。

 

這溫馨熟悉的畫面。

 

曾經那個位置上坐的是我，被哥哥關心照顧的人也是我。

 

視線不小心和沈雲廷對視，他的目光隻一瞬就變得冰涼。

 

我倉皇低下頭，扒著碗裡的飯。

 

碗裡突然多了塊排骨，是沈雲廷給我夾的。

 

「念念太瘦了，要多吃點。」

 

心裡忽然間一股暖流滑過，哥哥他還是在意我的對不對。

 

再看向碗裡時什麼都沒有，隻有白米飯。

 

原來是我的幻覺啊。

 

眼前又恢復成他們其樂融融的場景。

 

我插不進去一句話，像是一條泾渭分明的河流隔開我們。

 

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在一邊。

 

「這糖醋排骨好難吃！」

 

沈芝芝一口吐了出來。

 

我夾了一塊嘗嘗，味道有些發苦，是糖色炒過了。

 

沈雲廷連忙起身給沈芝芝倒水，叫來了佣人詢問。

 

佣人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我。

 

我解釋：「這些菜是我做的。」

 

我沒有惡意，我隻是想著三年沒見，我已經很久沒和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這才親自下廚的。

 

我以為他們會高興的，我以為哥哥高興的。

 

5

 

「對不起啊，姐姐我不知道這是你做的……」

 

沈芝芝說著夾著排骨往嘴裡送：「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吃……」

 

「芝芝難吃就別吃了，吃壞肚子怎麼辦。」

 

沈雲廷當即讓人端下去喂狗。

 

我一把奪過：「還能吃的。」

 

在鄉下我挨過餓，受過苦，深知賺錢有多難。

 

每逢過節我才會奢侈一回買點肉，更別說二十多一斤的排骨。

 

沈雲廷看向我時，臉色肉眼可見的黑了下去。

 

「我接你回來不是讓你做這些活的，家裡不缺佣人，不缺廚子。」

 

「改掉你從鄉下帶來的壞毛病。」

 

眼眶有些發酸，我不禁冷笑。

 

三年前就因為我打了沈芝芝一巴掌。

 

他們說我性子頑劣，沒有一點千金小姐的端莊，淑雅。

 

將身無分文的我趕去鄉下，一呆就是三年。

 

這三年，我從一開始的要面子拉不下臉，到後面要學著怎麼養活自己，要學著種地，還要學很多東西。

 

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

 

我憑借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如今怎麼又變成了一身壞毛病。

 

好像無論我怎麼做他們都不會滿意的。

 

「沈念慈！你現在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是裝給誰看。」

 

6

 

沈芝芝連忙打圓場：

 

「哥哥你別生氣了，姐姐她也是好心，我們怎麼能辜負姐姐的一番好意……」

 

沒等她把話說完，沈雲廷拉著她就走了。

 

「難吃就不吃了，哥哥帶你去外面吃。」

 

沈芝芝從我旁邊經過，露出得意的微笑。

 

餐廳一下太過安靜。

 

我含著淚一口一口吃著碗裡的飯，鹹鹹的。

 

「小姐您吃了那麼多苦，好不容易才回來，別惹先生生氣了。」

 

「你要學會適當的低頭認錯，順著先生。」

 

「先生現在最在意的就是芝芝小姐，你要和她好好相處，不能像以前那樣。」

 

我捏緊筷子，抬頭：「琴姨連您也覺得是我的錯嗎？」

 

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讓他們覺得都是我的錯。

 

琴姨愣了一下：「我隻是希望小姐能過得好點……」

 

起身的瞬間，天旋地轉，差點栽倒在地。

 

琴姨眼疾手快扶住我，隨即拿出手機撥打給沈雲廷。

 

我抬手想阻止，可惜還是晚了。

 

「先生，小姐忽然暈倒了，臉色很不好，您回來看看吧。」

 

7

 

我躺在沙發上，疼的冷汗涔涔，四肢麻木。

 

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仔細聽著對話，既期待又害怕。

 

電話的另一頭，聲音嘈雜。

 

沈雲廷譏笑道：「琴姨你也是家裡的老人了，怎麼還這麼是非不分，竟然幫著沈念慈來騙我。」

 

心髒猝不及防被什麼狠狠刺了一下。

 

原來我在哥哥心裡竟是這麼不堪的人嗎。

 

這麼多年的兄妹情究竟算什麼？

 

琴姨急切解釋：「不是這樣的，先生……」

 

「哥哥別打電話了，我要吃肯德基，你陪我去吃好不好。」

 

「垃圾食品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與對待我時不同，沈雲廷語氣很溫柔。

 

「就這一次，求你了哥哥，我真的很久沒吃過了。」

 

「好，真拿你沒辦法。」

 

沈雲廷的語氣又變得冰冷：「琴姨讓沈念慈安分點。」

 

緊接著手機裡傳來忙音——

 

琴姨嘆了口氣，隨後又笑著和我說：「先生工作忙，小姐我送您去醫院吧。」

 

喉間梗澀，我強撐著坐起來。

 

「不用了琴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8

 

我終是沒忍住，還是自己爬起來去了醫院。

 

醫生給我開了藥。

 

「沈小姐您這種症狀持續多久了？還有別的什麼症狀嗎？」

 

我如實回答：「已經兩年了，有時候老是會忘記一些東西，過了一會又恢復正常。」

 

被送到鄉下第一年的冬天，因為太過寒冷。

 

我去山上撿柴火不慎從山上滾下來，傷到了頭，之後老是頭疼，記憶力也不大好。

 

醫生面色嚴肅：「沈小姐，我們建議您做個腦部 CT……」

 

「不用了，醫生，我沒病。」

 

我情緒有些過激，掏出身上僅剩的幾百塊付了錢，拎著藥轉身離開。

 

在醫院大廳見到一抹久違熟悉的身影，顧時砚被人簇擁著，就連院長都在。

 

他們似在談合作。

 

眼看他朝這邊走過來了，我低著頭，往他的反方向走。

 

「沈念慈？」

 

我終是沒走掉。

 

顧時砚大步走到我的面前，似是難以置信眼前人的人是我。

 

我小心翼翼將藥藏到身後：「你認錯人了。」

 

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很醜，與當初嬌生慣養，明媚如驕陽的沈念慈判若兩人。

 

他肯定也認不出我了吧，想到這裡心裡莫名透不過氣。

 

我倉皇逃離了這裡。

 

9

 

剛踏進客廳，沈雲廷猝不及防給了我一巴掌。

 

明明沒有用很大力氣，我卻險些沒站穩。

 

「你明明知道那把小提琴是芝芝最喜歡的，還是毀了她。」

 

「沈念慈三年時間，你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

 

我不明所以，我沒有去過沈芝芝的房間，怎麼就成了我弄壞的。

 

沈芝芝擋在我的身前，眼裡含淚：「哥哥你別打姐姐，小提琴壞了就壞了，我不怪姐姐的。」

 

「哥哥你別生姐姐氣了好不好？」

 

無論我說什麼，沈雲廷也不肯信。

 

「沈雲廷，不是我做的，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