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看個物品。

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房間裡充斥著男人身上的體味還有煙酒的混合味，令人作嘔。

 

“玲子她媽，你可真是有好福氣啊，生了個這麼漂亮的女兒，還是在城裡上班的，工資不少拿吧，真是哪哪都好，就是可惜了，忙著賺錢把婚事耽擱了。”

 

“我帶來的這些個男娃，都是隔壁村我精挑細選過的，可會疼人了，趁著機會合適你讓玲子趕緊相看相看，有沒有合適的。”

 

精挑細選？

 

我看著那些歪瓜裂棗冷笑。

 

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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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精挑細選確實湊不出這麼多豬頭。

 

倒是我媽一聽，眼睛都亮了。

 

大概是覺得終於能把我嫁出去收彩禮，補貼家用。

 

連忙笑說：“哎喲真是多虧你還記得替我女兒操心，玲子你看，你黃大娘多惦記著你，還不趕緊謝謝人家。”

 

黃大娘搓搓手。

 

“都是一村人謝什麼。”

 

“玲子，你要是真成事了，結婚的時候可要請我喝喜酒，最好封個大紅包，討個好彩頭——”

 

見這大媽還要說什麼，我直接打斷。

 

“別，我這不是廢品站，主業也不是收垃圾的，帶著你的破爛貨滾出我的房間。”

 

半點沒客氣。

 

氣氛直接凝滯住了。

 

那些豬頭男被罵，個個臉如菜色。

 

甚至有直接開罵我的：“踏馬的你算個什麼東西，罵別人垃圾，我看你個老幫菜三十歲都沒人要，還有臉挑別人，大過年的！”

 

“就你這樣的，倒貼老子都不要！”

 

黃大娘也幫腔嚷嚷。

 

“徐玲，你這說的叫什麼話，我難道不為了你好嗎？”

 

她數落我。

 

“你看看你，村裡其他女娃你這麼大年齡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就你天天隻知道賴娘家，曉不曉得多少人在背後笑話你。”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她似乎大失所望。

 

我見她賤成這樣，剛準備丟掉素質開罵。

 

結果門口傳來一句極為霸道的話。

 

“誰說老子看上的女人沒人要？”

 

9

 

韓琛出現的時候，一襲黑色衝鋒衣，臉上胡子拉碴，頭發都是亂糟糟的。

 

看起來實在不像什麼善茬。

 

把屋子裡一眾人都嚇了個夠嗆。

 

還以為有歹徒闖進來了，要搶劫。

 

侄子見了嗷嗷哭。

 

“你誰啊？”

 

我爸眼神滿是防備。

 

“我是徐玲的追求者。”

 

韓琛風塵僕僕走到我身邊。

 

對於這個不速之客，黃大娘率先鄙夷開口：“原來玲子你有男朋友了啊，怎麼不早說，害大娘白跑一趟。”

 

“就是這人看著跟個流浪漢一樣，都什麼人啊，該不會連個工作都沒有還要靠你養著吧？”

 

嫂子也嗤笑。

 

“什麼不入流的都敢往家裡帶，真是臉都不要了。”

 

我見到韓琛，心口堵著的那口氣不知怎麼就疏散不少。

 

“介紹一下，這是我老板，跑外貿的，年收入的話……”

 

“也就小幾千萬吧。”

 

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響起。

 

我哥眼睛都快凸出來了，但嫂子顯然不信。

 

“笑話，他要是能掙一千萬，我家大文能掙一個億！真當誰沒見過錢似的，淨吹牛逼！”

 

被人嘲諷了，韓琛挑起眉頭。

 

“老子數錢到手軟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要飯！”

 

話撂完韓琛問我：“你說那孩子就是她？”

 

眼神看著小丫。

 

我嗯了聲：“別跟這些人費時間了，送小丫去醫院看傷要緊。”

 

韓琛神情嚴肅起來，一把將小丫抱在懷裡。

 

我起身一手牽大丫，一手拖著行李箱就走。

 

但被我媽攔住了。

 

她面色不悅。

 

“你要幹啥去，想跟個男人跑？我把你養這麼大，他要娶你必須先出一百萬彩禮！”

 

嫂子適時接腔。

 

“不是說能年賺一千萬麼，拿個百萬出來肯定是小意思了。”

 

韓琛冷笑一聲。

 

“老子把錢扔水裡，也不可能給你們一毛。”

 

他看起來兇神惡煞，直接把我媽拉我的手給揮開了，其他人愣在原地根本沒敢上前幫。

 

走到村口坐進車裡，全身這才暖和起來。

 

我卻抑制不住又開始咳，大有把肺咳出來的架勢。

 

眼前遞過來一個保溫杯。

 

“聽你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聲音就不對，早就給你備著了。”

 

喝完溫水咳嗽終於緩下來。

 

我揚了揚唇角。

 

“最近太冷了，有點感冒，謝謝了。”

 

“跟我還客氣，徐玲，就算拒絕我也不用這麼生分吧？”

 

10

 

我跟韓琛認識了有十年。

 

從我高中畢業進城打工起，就一直在他的手下做事。

 

一路從不起眼的小員工，坐到他身邊最得力的幹將。

 

就在今年，他毫無預兆跟我表白了。

 

在不是我剛確診腦癌的那天。

 

上天像給我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曾經的痴心妄想終於成真，但我卻必須拒絕。

 

這之後，我更是提出離職。

 

剛好臨近年關，提著行李箱就跑回了家。

 

可現在又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我尷尬轉移話題：“你這看起來跟山上的野人一樣，是不是又跑哪個深山老林去了？”

 

韓琛摸了摸自己雜亂的發須。

 

“嗯，跟朋友露營，還好有信號，不然指定接不到你電話。”

 

一路闲聊。

 

到了醫院，醫生責怪我們把孩子送來得太晚了。

 

“眼睛受到重創，不過隻要能得到合適的捐贈源，孩子還是有重見光明的機會。”

 

給小丫辦理好住院。

 

我跟韓琛聊了一下這兩個孩子的事。

 

“你之前是不是說過有個舅媽，一直懷不了孕，想收養孩子？”

 

明白我的意思，韓琛玩味看了我一眼。

 

“是有這麼回事。”

 

“不過你剛跟我離職又拒絕我的追求，我好像沒義務幫你牽這個線。”

 

我咬了咬嘴唇。

 

“算了，今天突然叫你來接我已經很麻煩你了，回頭我請你吃頓飯。”

 

“至於孩子的事，我再另想辦法。”

 

醫生說我最好的狀態下，還有半年的時間。

 

這半年裡，還可以做很多事。

 

見我算得這麼清楚，韓琛臉色有點臭。

 

“你到底什麼情況，自從上個月去醫院做體檢回來就不對勁，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

 

“沒有，我好得很，你咒我幹嗎？”

 

他捋了把頭發，有些心煩意亂。

 

“行，你好就行，我倒是一點都不好。”

 

“我舅媽的事我會幫你問，她人很和善，經濟實力也夠，這倆孩子要能跟著她，也能享福了。”

 

後續韓琛說要幫我陪床看小丫。

 

被我拒絕了。

 

我實在不想欠他太多人情，給他留任何希望。

 

臨走的時候韓琛欲言又止，似乎終於放棄。

 

我在衛生間哭完洗了把臉。

 

大丫見我眼睛紅腫，體貼地過來抱著我。

 

“玲玲姐，等我長大了，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我摸著她的頭，破涕為笑。

 

“好，拉鉤，一言為定。”

 

等兩個孩子都睡熟，我媽的電話忽然打過來。

 

她語帶試探。

 

“玲子，剛帶你走那男的真是大老板？我聽村口老劉說他開的車要幾百萬才能買到！”

 

“這麼有錢，你可得趕緊把人看住了，要我說明天再把人帶家裡來，他那麼喜歡你，直接就能商量婚期了！”

 

我聽了這些話比吞了蒼蠅還惡心。

 

終於忍不住爆發：“他是有錢，那怎麼了，我也有錢！”

 

“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我也存了將近百萬塊，城裡還有套房子，貸款都還完了！”

 

電話那頭立馬爆炸。

 

應該開的是擴音，全家人都聽見了。

 

嫂子當即尖聲：“徐大文！你聽聽，那小妮子有那麼多錢，居然一分都不帶回來！”

 

“還有套城裡房子，趕明兒傾傾城城上學肯定要去城裡上，你趕緊跟你妹妹說，那房子要留兩個房間給咱孩子住！”

 

我媽也喜不自勝。

 

“哎喲我的好女兒，就知道以前沒白疼你，玲子我跟你爸都老了，啥時候把我們接到城裡養老啊？”

 

我輕飄飄開口。

 

“大晚上的都做什麼白日夢，我就是S了錢也隻會捐給別人，你們想都別想。”

 

我爸當即暴怒。

 

在電話裡狂吼：“S丫頭，小時候老子養你吃養你喝，長大了長本事了是吧，不給錢老子天天去你單位鬧！”

 

“那你趕緊去鬧，我看現在監獄挺空的，正需要你們這些闲人進去唰唰KPI。”

 

“至於小時候養我的錢，沒記錯的話我每年都寄不少於十萬塊回家，一寄這麼多年，換來什麼，過年回家連個落腳地都沒有！”

 

發泄完，我啪一下掛斷電話。

 

情緒的起伏導致我腦血壓升高，緩了會才好點。

 

沒過幾天，韓琛給我回了消息。

 

說他舅媽要來看看孩子。

 

來看了後舅媽很滿意。

 

她經濟條件好，走領養程序很順利。

 

為了辦手續，我又專門回了趟村子，家裡人得知消息，趕到村委會把我抓住不讓我走。

 

除非我給他們錢。

 

好在我早有防備，回村的第一時間就報了警。

 

報警理由是嫂子苗翠清唆使自己兒子蓄意炸傷小丫。

 

有小丫在醫院開的傷情鑑定，苗翠清口水都說幹了還是被警察帶回派出所。

 

不想坐牢就要用錢私了。

 

我一口價五十萬。

 

那可是一隻眼睛。

 

如果小丫一直等不到合適的捐贈源，她這輩子都隻能獨自生活。

 

學習工作愛情都要受影響。

 

有了這筆錢，小丫也能有個生活的保障。

 

苗翠清知道這個金額後跟瘋了一樣，罵我獅子大開口。

 

“警察同志，她那是故意敲詐，她自己不知道多有錢，還來敲詐我，我家窮得日子都沒法過了！”

 

“離婚！徐大文你個該S的你說句話啊，我S也不坐牢，更不可能拿出五十萬，你要是想不來辦法咱們就離婚！”

 

番外

 

最終在苗翠清大鬧警局後，這筆賠償金從五十萬削減到三十五萬。

 

而我哥為了家裡不受債務牽連，果斷跟苗翠清離了婚。

 

爸媽想著兩個孫子一家一個。

 

但女方家來人很強勢，直接把兩孩子都帶走了。

 

小丫拿到了十五萬的賠償金，後續的錢，每年苗翠清都必須定期打賬戶裡，加上利息，逾期或者賴賬警察直接上門。

 

見識到我大義滅親的手段後，爸媽還有我哥都不敢再打我的主意了。

 

反而還變得熱情不少。

 

我懶得理，直接切斷跟家裡的聯系。

 

確認大小丫在韓琛舅媽那生活得很好，我終於放心。

 

於是賣掉自己的房子，換了所有聯系方式。

 

拿著一筆豐厚的錢，開始滿世界亂跑。

 

或許是心態好的緣故。

 

我竟然活得比醫生說的還要久。

 

又是一年冬。

 

我病情急劇惡化。

 

S在醫院病床上，床邊空蕩，無一人看顧。

 

但我很知足。

 

這輩子過夠了，就不要有下輩子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