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稱我是高坐佛殿的“小觀音”。

 

我的血，能救人，我的肉，能渡佛。

 

而少年將軍陸今野，鮮衣怒馬，然S孽太重。

 

年少相識，我一直跟在他身邊，為他常消罪孽。

 

可他凱旋那日，我親眼看見他懷抱回一個女子。

 

我轉身離去，跪上99個臺階，叩首在佛塔殿中。

 

“阿彌陀佛。宋阿憐，天生佛骨，你既情緣已斷，七日後，剃發出家。”

 

我平靜地點點頭，答應了住持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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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從還新寺回到將軍府上，府內裡裡外外都在裝扮，為了七日後陸今野的生辰宴，也是慶祝他又一次打了勝仗回來。

 

他是年少成名，戰功赫赫的將軍，雖父母早亡，卻憑借著過人的戰略布局，和那不要命的打法，一路S敵，為國開疆拓土。

 

坐到如今大將軍的位子上，他也才29歲。

 

“宋姑娘，將軍讓我來為您量體，好準備宴會上的衣裙，還有顏色，您可以先選選。”

 

“將軍前幾日為您尋得的那昧草藥，已經收入在您的庫房中了，將軍交代您隨時要，奴婢隨時給您取。”

 

我才坐下沒一會，就有好多人來找我，好多事要我定奪。

 

我知道，府上這些下人對我這麼恭敬，都是陸今野授意。

 

十年前，我跟著陸今野來到他府上。

 

我是孤女，自小被還新寺的住持收養，十歲以後，年年廟會，皆由我來扮觀音。

 

百姓稱我為“小觀音”。

 

陸今野那時經常會去寺廟，便時常與我碰見。

 

一開始，我也以為他信了百姓口中的傳言，與我交好，隻是為了我的血肉。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讓我相信了他就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住持阿公外，第二個對我無所求好的人。

 

可愛是真的，變化也是真的。

 

一個月前，陸今野在凱旋而歸，帶回來一個女人。

 

那天我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他懷中抱著的女子，同他一道坐在他的戰馬上。

 

那是他的愛駒，頗有靈性。以前我頑皮，偷偷想騎，差點被這匹馬甩下來，還好陸今野及時出現，救下了我，跟我說馬認主人，不能隨便上他的馬。

 

看我不開心，才哄著帶著我騎馬轉了一圈。

 

現在，剛想屏退眼前的這些人，陸今野的聲音便從外傳來，“阿憐，衣服選好了嗎？”

 

隨著他的走近，我聞到了他身上濃厚的藥香。

 

那女子被帶回來的時候身體不好，陸今野便說讓我給她治，治好了就讓她離開。

 

“那治不好呢？”我看向陸今野，寡淡的笑了笑。

 

“治不好便把她扔出府。總不能讓她一直在府裡，讓我們阿憐不開心吧。”他微挑了挑眉，順手摸了摸我的頭。

 

後來，我日日給慧娘熬藥，隻是不知從何時起，陸今野身上也沾上了那藥香。

 

我看向近處的陸今野，沒回他那句衣服的問話。

 

“你身上，藥味都遮蓋住了你一直的血腥味。”我直直的看向他。

 

陸今野慌了一瞬，直接摟住我，“阿憐，剛剛去看了下慧娘，她不小心把藥潑在了我的身上，我換了身衣服。”

 

我點頭，沒繼續問下去。

 

有一年，我頭疾犯的特別嚴重，正逢他在外行軍，我硬生生的熬了一個月，不曾告訴他。

 

還是我的丫鬟看不過去，和他的副將說了，他知道後，策馬連夜趕了回來，在我床邊照顧了三天三夜。

 

原來，這份照顧不是我的專屬。

 

“慧娘的病，我治了也有月餘，一直未見好。是我醫術不精，你另請高明吧。”

 

還沒等他說話。我繼續又說道：“最近我有點不舒服，你的夢魘符，不畫了。”

 

陸今野身為大將軍，刀下亡魂無數，我們剛認識那會，我就開始給他畫夢魘符，不知是真有用還是心理因素，隻要每天把夢魘符放在枕頭底下，他便不會夢魘。

 

認識了十年，我也畫了十年。

 

陸今野抓住我的胳膊，焦急地問：“怎麼了？又是頭痛了嗎？最近累著了？怎麼不跟我說？”

 

我掙脫出手，“無事，老毛病了。”

 

“之前畫的那些夢魘符，放在你房間裡了，正好還夠七天。到你生辰宴後再說吧。”

 

2

 

過了幾日，陸今野說要約我出去。

 

“怎突然想著要出去了？慧娘的病好轉了？”

 

“她的病關我什麼事。阿憐，我一直跟你解釋，那時戰亂，我看她一介女子可憐，才帶回來。你怎麼就一直不相信我呢？”

 

陸今野輕嘆了口氣，好似在委屈我的不信任。

 

我漫不經心的看著車窗外。

 

天上雲卷雲舒，我是好久好久沒有出來過了。

 

“阿憐，到了。”陸今野扶著我下車。

 

“怎麼來了這？”

 

是還新寺。

 

“我想你好久沒來看過住持了，特意帶你來尋他。”

 

想到前兩天和阿公的約定，我默默垂下了眼。

 

上還新寺需要走99個臺階。

 

陸今野緊緊的牽住我的手，像握住絕世珍寶，慢慢往上走。

 

這99階臺階，是我與他共同的回憶。

 

當年，陸今野要帶我走，阿公不讓，他為了表達決心，一跪一叩，從第一階跪上了第99階。

 

膝蓋被鮮血浸透，他堅定的眼神我到現在還能清楚的記起。

 

我想去扶起他，被阿公拽住。

 

我哭著求阿公，讓我跟他走吧。

 

阿公閉著眼睛，雙手合十，沒有說話。

 

直到陸今野上了這最後一個臺階，他才睜眼。

 

沒有看陸今野，而是問我：“你真的要跟他走嗎？哪怕我已經跟你說過…”

 

我打斷了阿公的話，那些有緣無份的話，我不想再聽。

 

“阿公，我心悅他。我想跟他走。”

 

就這樣，往後十年，從15歲到25歲，我一直在陸今野身邊。

 

他出去打仗，我就在府裡等他，給他畫夢魘咒。

 

他受傷了，我就拼盡全力治他。

 

我期待著一場婚事，我與他的。

 

可惜……這趟來，沒見到阿公。

 

陸今野有點心虛的摸了摸鼻子。“阿憐，對不起，我以為住持一直在的，沒想到他閉關了。是我不好，沒提前打聽清楚。”

 

我搖搖頭，阿公是真的在閉關，還是隻是不想見到我們，不好說。

 

“那我們去旁邊的市集看看吧。許久沒陪你逛街了。”

 

沒等我拒絕，陸今野興致衝衝的拉著我往街上走。

 

“阿憐，你看，這個是不是和還新寺一摸一樣。”

 

陸今野拿起來遞給我，是一個精美的寺廟模型。

 

手藝精美，連寺廟前的99個臺階，都刻畫的古樸歷史，格外有味道。

 

陸今野看我拿著看了很久，便說要買下來。

 

我搖搖頭，“算了，身在寺廟，不需要這些。”

 

“诶，那是你小時候，以後你都在我身邊，不能常常回去，有個小玩意看著，也算念想了。況且，這是我們定緣的地方。”

 

陸今野執意要買下。這個模型不便宜，是他半個月的俸祿。

 

剛付完錢，旁邊首飾攤位的攤主看我們出手大方，也賣力吆喝著。

 

“公子，給夫人買個簪子吧。您瞧，我們的簪子都很漂亮，您夫人這麼美，戴什麼都很好看。”

 

陸今野原本不打算搭理，是聽到誇獎我的話，才拉著我走近看看。

 

“夫人，那你就挑挑？”陸今夜眉毛一挑，一臉邪魅。

 

我看了下，沒有看到我中意的簪子，反而是陸今野拿起一支碧綠的簪子。

 

“阿憐，你看這支簪子你喜歡嗎？”

 

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不喜歡綠色。所以這支簪子，隻是一個由頭，根本不是送給我的。

 

陸今野沒有等我回答，直接掏出錢買了下來。

 

我心裡冷笑一聲，怕是那個女人喜歡綠色吧。

 

陸今野能被慧娘迷住，我多少也猜到的點緣由。

 

慧娘雖然生過孩子，但是風韻猶存，千嬌百媚，是那溫柔的解語花。我經常在下人闲聊時聽到說慧娘會很說話，能在陸今野煩擾的時候，當個貼心女人。

 

陸今野自小無母親，所以慧娘這麼一個媽媽姐姐的角色，的確比我悶悶的性子好多了。

 

我還在思考，陸今野突然跟我說：“阿憐，那個，我突然有點事，待會讓墨影護送你回去。”

 

我轉過身，隻看到有一個身形很像慧娘的人，帶著面紗，急匆匆地往前走去。

 

我看著那個身影，她突然轉過身來，面紗被她揭下，就是慧娘。

 

我看到她對我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因為陸今野是奔她而去。

 

她甚至都沒有說什麼做什麼，隻是從陸今野身邊走過，就能把陸今野從我身邊勾走。

 

“宋姑娘，還有這個。”陸今野一直派在我身邊的侍衛墨影，拿起掉落在地上的那個寺廟模型遞給我。

 

我沒接，“扔了吧。”

 

我回了府後，特地繞了路，往慧娘的屋子那邊經過。

 

“你按摩的技術自是頂頂好的，我每天來你這，你給我按按太陽穴，我都舒坦許多。”

 

慧娘似是看到窗外有人影經過聲陡然大了起來。

 

我快步往前走去，不再聽那些汙言穢語。

 

回到房間，桌子上還癱著之前未寫完的夢魘符。

 

打開我珍藏起來的箱子，裡面是很厚一沓經書，道德經、金剛經都有，最多的還是觀音心經。

 

都是陸今野抄給我的，說要為我這個“小觀音”攢福。

 

他與我不同，他覺得世人皆惡。他說世人一方面尊敬我，一方面也覬覦著我的血肉。

 

所以他要為我多攢點福氣，保佑我平平安安、無災無難。

 

聽到他說的這些話，那時我覺得他才不是S人不眨眼的將軍，而是真正的佛，參透了人性。

 

如果我的血肉真的能渡佛，那我想渡他成佛。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給我抄經了呢？

 

我把箱子裡的這些經書拿出來，和未完成的夢魘符放在一起，隨手找了個火折子，點燃了，直到化為灰燼。

 

3

 

七天很快就到了，是他生辰大宴，也是我與阿公約好的日子。

 

慧娘今日有節目，跳舞，說是要感謝陸今野的救命之恩。

 

她一襲綠色的長袖衣裙，隨著鼓樂，翩翩起舞。

 

所有人都被她的舞姿吸引了，我看向陸今野，他的目光也一直盯著慧娘。

 

“啊！”慧娘，突然口吐鮮血，陸今野一下子站了起來。

 

但是礙於我在場，他才讓丫鬟扶起慧娘。

 

“你這是怎麼回事？前兩天不是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奴也不知道，突然心髒疼痛，我，我昨天隻喝過宋姑娘送來的湯。”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你胡說八道什麼！你的意思是阿憐會害你？哼，你什麼身份。”陸今野一臉怒氣的開口。

 

直接把慧娘說的啞口無言，可憐兮兮的垂淚不說話了。

 

“來人，先把慧娘扶下去，找個郎中給她看看。宴會繼續。”

 

丫鬟剛把慧娘扶到門口，她又吐了好多血，這次直接昏倒過去。

 

陸今野坐不住了，跑過去直接抱起她走了。

 

隻留下宴會上的一眾人對著我竊竊私語。

 

主人都走了，宴會自然散了。

 

還沒等我回到房裡，陸今野就派人把我叫去慧娘房裡。

 

“阿憐，你快給慧娘看看。那些庸醫沒看出什麼問題。”

 

我搖搖頭，“陸今野，我說了，我能力不夠，治不好慧娘。”

 

說完便想轉身離開，身後那些大夫：“將軍，拖不得，慧姑娘氣息已弱。”

 

身後來陸今野幹澀的聲音，“阿憐，你，能不能，放血…”

 

我一愣，停住了腳步。

 

“你說什麼？”我呆呆的回過神看著陸今野。

 

“阿憐，你的血不是有奇效嗎，慧娘既然是因為你才如此……”

 

我一陣驚訝又一陣釋然。

 

以前種種，那個說要保護我，不受世間“惡”的陸今野，徹底消失了。

 

如今，他也變成了割我肉、放我血的那個“世間人”。

 

“你知道，那個隻是傳言。”我冷漠的說著，明明心裡已經下起了大雨，眼淚卻一滴也流不出來。

 

“但是，試一試，萬一可以呢。而且，就一點點血。阿憐…”陸今野祈求的看著我。

 

我看著他的臉，感覺很陌生。

 

隨手拿起旁邊的匕首，直接劃開我的手腕，血一滴滴滴下來，落在碗裡，很快便滿了。

 

“陸今野，夠了嗎？”

 

我捂住手腕，直直的看著他。

 

陸今野看到我鮮血淋漓的手腕，慌了一瞬。

 

裝滿鮮血的那個碗很快就被等在一旁的丫環，小心翼翼的端走，準備喂給床上的人。

 

“阿憐，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漠然的看著他，和阿公約好的時辰到了，我沒管還在流血的手，直接要轉身離開。

 

“阿憐…”陸今野想起身來追我。

 

“將軍，慧姑娘好似有變化。”大夫的話讓陸今野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慧娘。

 

霎時間，一屋子的人都圍了上去。

 

鮮血順著我未愈合的傷口流出，我一邊走，一邊拖成了一道痕跡。

 

陸今野，那我們就到這了。

 

天上人間，我們再無瓜葛。

 

第2章 佛不渡人

 

4

 

安頓好慧娘，陸今野才發現我不見了。

 

“墨影，阿憐呢？”

 

“宋姑娘已經走了，囑咐我不要跟著。”

 

陸今也一下子站起來起來，直衝衝的往屋外走。

 

“廢物，連個人都看不住。”

 

“將軍，宋姑娘說在房間裡有留給您東西。”墨影恭敬的垂下頭。

 

陸今野本來想外出尋我，聽到這話，又折返去了我房間。

 

曾經裝滿回憶的珍寶箱子，如今已空空如也，我隻在箱子裡留了一封信。

 

“轉山轉水轉佛塔，願與君永不相見。”

 

陸今野緊緊揉皺紙張，一下子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

 

他知道這句話的S傷力。亦知道我敢說出這句話的決心。

 

“我問你，她到底去哪了！”

 

墨影跪倒在地，“宋姑娘，宋姑娘去了還新寺。”

 

這邊，我已經來到了還新寺，阿公正要給我開始出家儀式。

 

“住手！給我住手！”

 

陸今野趕到，大聲怒吼著。

 

阿公派人攔住他，不讓他靠近。

 

“阿憐。你在幹什麼？我不允許，你跟我回家，回家！”

 

我雙手合十，跪坐在菩薩殿中，默念心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