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名:含襄 字數:4339 更新時間:2025-08-12 15:4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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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林阿婆身邊不知從哪裡砸下來一個馬蜂窩。


 


嚇得我倆四處逃竄,連漿洗的衣服都丟在了河邊。


 


入了夜,我摸黑去河邊尋衣裳。


 


怪的是,那衣裳都洗好放進了筐裡,擰得幹幹的。


 


我抖著聲音:「敢問是哪路神仙?」


 


無人回應。


 


半晌,我面前砸下兩個蘋果,聲音悽寒:「聽說你要嫁人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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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院子不大,但好在收拾得整潔。


 


可那人進來的時候,還是皺著眉頭。


 


銀刃聞見氣息,歡欣雀躍,不停地踩著有節奏步子。


 


許久不見,薛央又瘦削了許多。


 


肩上的餘量空出了許多,脖線下的鎖骨也越發突出


 


隻是他身上,帶著一股不尋常的胭脂氣。


 


「我讓你來湖城,你就到處說你是寡婦?」他抬眸看我,眸光潋滟。


 


與從前看我的眼神不同。


 


我不知哪裡來的怒氣:「我總不能說我的已故榮親王的妾。」


 


頓了頓,我又接著道:「總不如王爺瀟灑,還去煙花之地瀟灑。」


 


他一怔,片刻無奈道:「我也要活著。」


 


嗯?


 


堂堂王爺竟然活得如此落魄,淪落到要去當青倌?


 


我臉一紅,轉身從箱奁裡拿出荷包。


 


「別去了,我養你。」


 


半晌,他盯著荷包笑出了聲,伸手想來摸我的臉頰。


 


我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


 


他笑:「我們的小含襄長大了。」


 


卻沒拒絕我的銀子,轉頭揣進了懷裡。


 


我將他留在了我的房中,自己一個人抱著被子去了柴房。


 


次日,我敲門喊他吃飯。


 


進門的時候,床鋪已經涼了許久了。


 


他不知是什麼時候走的。


 


那個荷包還在床上,裡面還多出了好多銀錢,鼓鼓囊囊地。


 


恰逢林阿婆來尋我,要去找昨日丟的衣裳。


 


見我將漿洗幹淨的衣裳整理好提給她,林阿婆連聲道謝。


 


我卻看著她臉上的蜇傷有些歉意。


 


強行往她的懷裡塞了十文銅錢。


 


「對了,你有沒有聽說那皇宮裡的事兒?城裡可是貼了好多的通緝令。」


 


我一愣:「通緝令?」


 


林阿婆左右看看,貼在我耳邊。


 


「我可是聽說,榮親王S了,要家眷陪葬,那榮王妃拼S拼活地不願意。


 


還說榮親王喜歡一個叫含襄的妾,連做夢都叫那個小妾的名字,正到處抓呢!」


 


我的心咯噔一聲。


 


半晌,見我沒反應。


 


林阿婆扯了扯我的衣裳:「你可別被當作小妾抓去了。」


 


我扯出了一絲笑。


 


「怎麼會?那即便是妾,也是王府的妾,怎麼會是我這樣的粗人?」


 


「也是,」林阿婆覺得有理,「這衣服,謝謝了。」


 


7


 


銀刃在院子裡焦躁不堪,我拿著匕首嚇唬它。


 


「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就宰了你過年!」


 


我去解繩子的時候,銀刃縮了一下。


 


「你也是個聽得懂話的畜生,要是那個人也聽得懂,就好了。」


 


銀刃嘶鳴一聲,像是在抗議。


 


午後,我進了城。


 


城裡確實如林阿婆所說,到處都貼著我的通緝令。


 


可我站在那畫兒前盯了許久,總覺得不太像我。


 


醜了些,胖了些。


 


倒像是我從前想象裡的王妃。


 


官兵從我面前走過,撐著畫像看了我好幾眼,最終還是搖搖頭。


 


我嘆了口氣,嘆人眼瞎。


 


城裡的沿街鋪子多了不少時興的東西。


 


我懷裡揣著薛央「賣身」的錢,準備做點小生意。


 


這是一筆不小的啟動資金。


 


足夠租下一間不小的鋪子。


 


牽著銀刃走了許久,我相中了一家街角的小鋪子。


 


老板年紀大了,要回鄉養老了。


 


價格談得很愉快,比想象中便宜了二十兩銀子。


 


坐在空蕩的鋪子裡,我犯了難。


 


做什麼呢?


 


當下湖城什麼都不缺,南來的北往的,什麼新奇的東西都有。


 


我看著門口的銀刃,還有不時牽著馬往我鋪子裡張望的外鄉人。


 


頓時有了主意——開茶鋪子。


 


我的茶賣得便宜。


 


一文錢,能喝一大壺,還能配上一些我炒出來的葵瓜子。


 


沒過兩個月,我便僱了一個茶娘月兒。


 


月兒也是窮人家的孩子。


 


但要比我幸運,有個愛她的娘親。


 


隻是要早些出來做活養家。


 


我趁著茶餘飯後,教月兒識字做賬。


 


她剛開始有些抗拒。


 


「我娘說了,女孩子書讀多了,嫁不出去。」


 


我笑她:「那以後你夫君罵你『笨豬』,你回他什麼?」


 


半晌,她支吾出一句:「大水牛!」


 


「錯!你罵他,不學無術的偽君子!」


 


她眼睛一亮,連連鼓掌。


 


沒過半年,我又將旁邊的鋪子也租了下來,擴了店面,成了這條街數一數二的春娘子。


 


可是這半年,我再也沒見到過薛央。


 


甚至我去了花樓點青倌,也沒有薛央。


 


8


 


次年春,京城來訊。


 


榮親王下葬,王妃被迫陪葬。


 


沒人再去找什麼阮含襄了,隻當是王妃瘋了時候說的瘋話。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買下了幾間鋪面和宅院。


 


月兒的工錢水漲船高,甚至送了弟弟去讀書。


 


我闲暇之時問月兒:「如果這世間女子都能讀書,算不算一件大好事?」


 


「算。」這聲音,堅定非常。


 


我回眸,看見了月兒眼裡的光。


 


於是,我辦了湖城第一家女子學堂——春草學堂。


 


除去讀書,還教授女紅、紡織等。


 


可大多被送來讀書的女子,都是被期望嫁個好人家。


 


四月初九,我生辰那日,我鬼使神差地回了小院。


 


闊別許久,小院結了厚厚的蜘蛛網。


 


可我從前吃飯的家伙還在。


 


推開門,塵封已久的氣息撲面而來。


 


進門的一瞬,我被拉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掙扎之餘,有人應聲:「別動,疼。」


 


是薛央!


 


我驚慌著去尋他身上的傷,卻發現一隻箭镞沒入他的肩頭,汩汩流血。


 


「你受傷了!」


 


「別動,抱我一下。」他的語氣有些央求。


 


我卻強忍著思念拒絕:「不行,你跟我回去,我去找大夫。」


 


「我被人追S,你不怕?」


 


「不怕,也不是沒被S過。」


 


他不作聲了,任由我拉著,躍上馬隨我回了家。


 


「小含襄現在馬騎得真好。」


 


他靠在我背上,有氣無力。


 


鬼知道,那一夜,我生怕他一口氣上不來S過去。


 


無數次將手指探近他的鼻息。


 


宅子裡隻有一個老阿婆,我僱來灑掃的。


 


她從不進我的屋子。


 


薛央在這裡,是安全的。


 


他醒來的時候,我坐在床邊。


 


我一身沉綠繡花的衣裳,頭上戴著一隻碧玉簪子。


 


「真好看。」他突然開口。


 


我眼含怒氣看他。


 


「你是不是該給我解釋一下當下的情況?你不是去賣......


 


做了青倌,怎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


 


他一愣,一臉疑惑:「我什麼時候告訴你我去做青倌了?」


 


「那你身上怎麼會有那麼重的胭脂氣?」我直言。


 


他凝著我的臉看了許久,眼裡眉間第一次含了泛著緋色的笑意。


 


「小含襄,吃醋了?」


 


「沒有!」我惱怒地起身。


 


他慌忙拉住我,傷口撕裂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有大事要做。」


 


我更氣了:「什麼大事比命重要?」


 


他看著我,拽著我的手腕將我拉回了床邊。


 


「阮含襄,如果有一天,我被埋在血海屍山裡面,你會不會將我挖出來厚葬?」


 


我頓了好一會,答:「不會!」


 


9


 


薛央又一次消失了,氣得我砸掉了剛燉好的補藥。


 


我暗自發誓,若是他再一次出現,我絕不救他。


 


就算是S得不能再S了,也不救。


 


我正收拾著碎碗的殘局,月兒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


 


「春娘子,出事了,鋪子走水了!」


 


我丟下手裡的碎片,顧不上手被劃了口子,隨著月兒奔去了鋪子。


 


大火是從西邊燒上來的,借著風勢,一發不可收拾。


 


足足燒了一天一夜。


 


我攢了許久的心血,付之一炬。


 


月兒在廢墟前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我的袖子問我。


 


「春娘子,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我摟住她安慰:「沒事,沒事,我們人還在。」


 


人還在,錢就會回來;人還在,有些人也會歸來。


 


如墨的夜色之下,我一個人呆望著面前的殘垣斷壁,欲哭無淚。


 


我給月兒放了假,可僅僅幾天後,月兒給我遞來書信,直言她要成親了。


 


夫家是個讀書人,不讓她拋頭露面。


 


我苦笑,將那封信丟進池塘裡順水流去。


 


心血沒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我將宅子賣了,賠償周圍商鋪的損失。


 


剩下的錢給了月兒一部分,餘下的悉數給了學堂。


 


一夜之間,一貧如洗。


 


除了銀刃,我好像依舊是那個剛到湖城逃命的小含襄。


 


我又回了小院。


 


林阿婆一日路過,見我又回來了,有些新奇。


 


「春草?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坦然笑笑,找了個借口。


 


「本是去投奔親戚,上月親戚過世,就又回來了。」


 


「哦。原是這樣,先前城裡有個叫春娘子的大老板,我還以為是你呢!」


 


林阿婆早些時候就說要搬走,可我回來了,她竟然還在這裡。


 


聽到她的話,我啞然失笑。


 


林阿婆是個好人,又給我介紹起了洗衣服的活計。


 


我卻一一拒絕了。


 


心有鴻鵠,哪還能願意屈居茅草之中?


 


看著綿延的大河,我開始琢磨起了水裡的生計。


 


湖城水系發達,河鮮品類眾多,特別是河蚌裡的珠子不比海珠差。


 


再見林阿婆的時候,我攔住了她。


 


「林阿婆,你有個阿兄是不是在做河鮮,能不能帶上我?」


 


就這樣,我又做起了河鮮的生意。


 


闲來無事的時候,也會去賣河蚌裡敲出來的珍珠,做一些好看的簪子。


 


久而久之,我發現,便宜大顆的河蚌珠很受歡迎。


 


普通人家的小娘子喜歡買回去做一些好看的發飾。


 


而且,我的蚌珠成色好。


 


逐漸,我的生意超過了周邊的小攤子。


 


10


 


湖城有個不成文的習俗,每年的六月初三,首富人家要出錢辦廟會。


 


可今年五月,聽說邊城起了戰亂。


 


整個瑾國的商賈都要捐錢補充軍餉。


 


首富沒了錢,廟會自然也沒了。


 


回來之後,林阿婆衝著我唉聲嘆氣:「你說,每年就靠著廟會的時候掙一些糊口錢,廟會沒了,我還掙什麼錢?阿寶還等著錢讀書。」


 


我默默地掏出十兩銀子塞給了林阿婆。


 


林阿婆說什麼都不要。


 


可我卻執意要給:「林阿婆,從前我窮的時候,您幫我,現在我有些能力了,這叫知恩圖報。」


 


林阿婆收錢的時候,滿眼的淚。


 


沒了廟會,我也缺了賺錢的門路。


 


正愁悶之時,湖城不知從哪兒有了傳言,直言今年廟會不受影響,甚至還多添了遊湖畫舫。


 


但出錢的人不是首富,而是一個神秘人。


 


流言中還說,今年的遊湖,胡陽郡主也會來。


 


這倒是不稀奇的,湖城本就是胡陽郡主的封地。


 


可廟會那天,我才發現,我有些傻得天真。


 


湖心確有一艘扎滿了鮮花的畫舫。


 


微風吹過,吹皺了畫舫上的珠簾。


 


一雙熟悉的眸子透過泛光的珠子,落在了我的臉上,又迅速挪開。


 


胡陽郡主年逾五十,手指卻勾上了那張妖魔一樣的臉。


 


我轉過身去,等我再回頭的時候,畫舫已經走遠了。


 


是不是看錯了?


 


薛央怎麼會在胡陽郡主的船上?


 


而那姿勢,是......


 


「娘子,這珠串怎麼賣?」


 


有人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忙去招呼:「十文錢,姑娘你看,我這珠子盤兒順得很啊!」


 


隻是我的心有些亂。


 


我明白,薛央詐S,必有圖謀。


 


我一介平庸,哪管得了這麼多?


 


努力活著便好。


 


可當晚,我又去了先前的那個破廟。


 


呈上了貢品,燃上了香。


 


「我佛慈悲,護佑薛央平安順遂。」


 


閉著眼,我聽見了身後窸窸窣窣的響動。


 


一把利劍似的東西,抵在了我的後腰。


 


我猛地睜眼:「英雄好漢,小女子隻是來上香,並無他意,要是擾了您的清淨,我現在就走。」


 


過了好一會,身後響起了一陣輕快的笑聲。


 


「我教了你那麼久,怎麼還是那麼膽小?」


 


我怒極轉身,想去捶薛央。


 


卻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腕,掌心裡被塞了一串糖葫蘆。


 


「你跟蹤我?」


 


「我是在保護你,這黑燈瞎火的,你不怕?」


 


他的眼神很亮,發髻是時興的青倌樣式。


 


一身風塵,衣襟半敞。


 


「你不是在陪胡陽郡主?」


 


我的心裡升騰起一股難捱的怨氣。


 


他的回答卻顯得幽怨:「你嫌我?當年我救你的時候,可沒嫌棄你。」


 


他用的是救,不是買。


 


「可我也救你了。」我狡辯。


 


「而且你每次都是不告而別。」


 


他沉著眸子看著我,而後用指尖碰了碰我的臉。


 


「我是瑾國的榮親王,我不能看著瑾國的子民,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他終於記起了,他是榮親王。


 


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萬人懼怕的親王。


 


11


 


廟裡一夜纏綿,可他還是不聲不響地走了。


 


同樣又是一袋銀子。


 


我氣得將銀子扔了老遠。


 


又眼巴巴地一顆一顆撿回來。


 


我趁著廟會的時候,掙了一大筆錢。


 


終於在盛夏來臨之前,成了收珠而不是下水採珠的人。


 


我又開了一家鋪子,請了林阿婆來給我幫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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