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老師能看出來，我也能看出來，少自作聰明了。」

 

什麼？

 

老師居然一直都知道。

 

「可，可是……」

 

我結結巴巴說不出口，不知道害怕家裡人會知道，還是高興老師知道我不是笨學生也在認真學習認真聽課。

 

「可是個屁！老師沒暗示過你嗎？還是沒有告訴過你全力以赴好好考試？都要高考了，還藏拙，我看你不是裝笨，你是真笨！

 

「劉微，老師隻能感覺到你不止考這點分，你不表現在試卷上她根本沒辦法真正了解你的水平。不跟你講，是耽誤你，給你講，有可能耽誤其他同學。

 

「或許你覺得你的分數能讓你考上一個還可以的大學，然後離劉家遠一點，但是你要清楚，高考是目前你唯一能把握的機會，哪怕少考一分你都會後悔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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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初一那年因為考得好，老師通知爸媽一定要參加家長會好好跟其他家長分享一下教育經驗。

 

爸爸對著電話破口大罵，說一個丫頭片子有什麼好教育的，反正以後都是外人，根本不會向著家裡人。

 

從那之後，老師都是在家長群通知家長會，而我的爸媽壓根兒沒有進群。

 

老師不再通知，但我的成績還是會通過鄰居或者同學的嘴傳到家裡人的耳朵裡。

 

迎接我的，又是一頓毒打。

 

「好啊！這麼小就有心眼子！還瞞著不說，以後是不是也想跟你姑姑一樣跑了再也不理我們了！

 

「我叫你心眼多！我叫你愛炫耀！你這個S丫頭！我打S你！」

 

那一次是冬天，我的手指頭都被打腫了。

 

因為寫不了字，我考得很差。

 

我乖乖把卷子拿回去，爸媽臉上帶上了詭異又矛盾的笑，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就說嘛，咱們家小傑最聰明了，小微就是瞎貓撞上S耗子才考好了，還是小傑有出息！」

 

「說不準是抄別人的，還好沒出去炫耀，不然臉都丟光了！」

 

姑姑知道什麼？

 

她根本不了解我，然後突然就出現在這裡，對著我指指點點。

 

她分明什麼也不知道！

 

「怎麼？恨我？怎麼不敢恨其他人？」

 

她一張口，我心裡那點怨氣生都生不起來。

 

劉家人有一點沒說錯，我膽小如鼠，逆來順受，根本不敢反抗。

 

也許我這輩子就這樣了。

 

姑姑拿出一張嶄新的卷子擺在我面前，「再做一遍給我看看，就在這裡。」

 

我乖乖拿起筆，什麼藏拙，什麼挨打，全都忘了，隻顧著飛快做完這張卷子。

 

這是我做得最快的一次，快到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抓住什麼。

 

紅色墨水在卷子上勾畫，我忍不住偏過頭去看，姑姑的動作牽動著我的心一起起伏。

 

這是數學卷子，一百五十分，考了一百三十九。

 

「感覺怎麼樣？這張好看，還是那張六十分的好看？六十分，都不夠及格的。」

 

我拿著卷子看了又看，抬頭對上姑姑的眼睛。

 

試卷被姑姑抽走，放進了自己的包裡，然後把那張六十分的還給了我，「看我幹嘛？想讓我誇你？這次不行，下次考試好好考出來再說。

 

「好好考，我跟你老師他們溝通好了，以後你考試提前考，正常考試就按照你現在的情況來。劉微，不想爛S在家裡就好好考好好學。」

 

我不知道姑姑到底用了什麼方法才能讓我得到這樣的優待，但我知道，如果人生有三次機會的話，是姑姑給了我第一次。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萬一其他人知道的話……」

 

姑姑不雅地翻了個白眼，一點不帶裝的。

 

「我給學校捐了個圖書館，還資助了幾個女娃娃，這點小特權還是可以有的，又沒有妨礙別人。」

 

說完又財大氣粗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人不大點兒心裡裝事兒還挺多，你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我想那幾個女娃娃還是很樂意當我侄女的。」

 

那不行！

 

我才是姑姑的侄女。

 

我暗下決心，下一次，下一次要比這次考得還要高！

 

「我打架的事……」

 

我沒忘了姑姑是為什麼來的，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惹事，居然要姑姑來幫我。

 

「這有什麼？劉家人沒告訴你嗎？我打架可比你厲害多了，要是我，他早趴下了。打得好，嘴賤就得挨揍！」

 

後來我才從老師那裡知道，姑姑之前是這個學校裡有名的拼命十三娘，什麼時間都不肯浪費，才讓學習從來沒下來過。

 

姑姑很倔，從不說自己想要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就像她離開劉家外人說得再難聽也不為自己辯解。

 

6

 

之後我考了幾次小測驗，甚至還考了滿分，但是姑姑都沒有來。

 

見到姑姑第三面，還是在劉家。

 

她沒有同我說話，隻是目不斜視地踏進家門，沒再拿著那顯眼的蛇皮口袋，而是抱著上次那隻貓。

 

這次爺爺奶奶臉上沒有半點喜悅，臉拉得老長。

 

「劉香君，你還好意思來！你這樣的人就是S了也要被打入地獄！不孝的東西！」

 

姑姑舉起手用小指頭掏了掏耳朵，活像個地痞流氓。

 

「省著點罵吧，反正又傷害不到我。對了，劉浩怎麼不在？怕我揍他啊？」

 

在爺奶鐵青的臉色中，姑姑往後一靠，兩條腿搭在桌子上，給懷裡的貓貓順毛，「我上個月回去想了想，那是十分的後悔啊！所以啊，我決定，這個月 750 我不給了！」

 

「你！你不怕我去告你！不怕我們去你小區鬧嗎！」

 

奶奶沒想到姑姑S豬不怕開水燙，這次連饅頭都不肯給，「香君，爸媽沒幾年活頭了，好歹生養你一場，你是從媽肚子裡爬出來的，別這樣了成不成？我們隻要四千，不不不！三千也成！你就當可憐媽了。」

 

說真的，我奶的演技可真好。

 

但大家都明白，這三千的口子開了，往後就不止三千的事兒。

 

生養的恩情，早被算計耗幹淨了，也被姑姑從前給他們的錢還幹淨了。

 

「告我？那就去唄，告了判了我再給 750。下個月又不給，我看看你們最後能拿到多少。

 

「要鬧啊？那就去鬧唄，反正我多的是錢，可以把劉浩打進醫院。大不了以後我出國，我看看你們能不能找到我。」

 

對付奶奶的無賴，顯然姑姑更無賴。

 

不僅如此，姑姑還要S人誅心。

 

「今天來就是特意通知你們這件事，看見你們不高興，我又能多吃兩碗飯！走了！」

 

收到姑姑的暗示，十分鍾後我才背上書包在一家人罵罵咧咧中出了門。

 

姑姑走在前面，大衣衣擺跟隨她的步伐擺動，就像一朵綻開的花。

 

如果說姑姑是熱烈盛放的玫瑰，那灰撲撲的我，就像是毫不起眼的野草。

 

我一步一步跟著，不遠也不近。

 

直到姑姑越買越高興，塞了一大堆吃的給我。

 

她吃得嘴角沾上了醬汁，眼睛都在笑，「傻站著幹嘛啊！吃啊！多好吃！」

 

嗯，炸土豆外殼脆脆的，內心綿軟。

 

但這是我第一次吃。

 

等我吃完，她又塞了一沓錢給我。

 

「一千五，那兩個老不S的赡養費，給他們不如給你了，反正他們也沒對你好過，就算他們補償你了。」

 

這錢拿著燙手，我沒拿過這麼多錢。

 

更何況姑姑已經幫了我這麼多。

 

「不想去大學嗎？去念書要車費、學費，還要生活費。我每個月給你一千五，考試考得好還有獎勵。等你進去大學，你就可以自己掙錢了。

 

「劉微，我知道你的性子已經定型了，做不到我這樣，你可以沒有揮出鐵錘的力氣，但你一定要有走出劉家的勇氣。」

 

我胡亂答應，但內心依然舍棄不了我媽，我要是走了，活兒都該她做了。

 

我哥不是個體貼的人，有我在，至少她不會那麼累。

 

距離高考還有三個多月，彼時我還不知道，姑姑給了我人生第二次機會——埋下了一顆名為勇氣的種子。

 

7

 

姑姑似乎很忙，隻有每個月給赡養費的時候才會出現在劉家。

 

知道討不到便宜，每到那天爺奶和爸媽都會跑出門躲著姑姑這個煞神。

 

這倒方便了我和姑姑見面。

 

姑姑沒再去學校，但我還是把每次考試的卷子細細疊好，藏在床底下。

 

分數越高，我才越有底氣告訴姑姑，她的錢都沒有浪費。

 

「表現不錯，送你個禮物。」

 

那是一個智能手機，最近熱賣的新款。

 

手機振動，傳出最初始的手機鈴聲。

 

「我的電話號碼，微信也是一樣的。」

 

姑姑摸了摸我的腦袋，細細跟我數著日子，「快了，還有一個月，還有一個月你就可以去參加高考了。考完之後，姑姑找靠譜的人讓你去打暑假工，再辦一張銀行卡，你去大學用。

 

「念了大學以後，就不要回來了。小微，以後都不要回來了。」

 

那隻叫柳絮的小貓，現在很胖，但姑姑說她剛撿到的時候，柳絮瘦得走路都走不穩。

 

她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感覺我跟柳絮一樣瘦小。

 

那時候，她就斷定，我的日子不好過。

 

第一眼，她就決定幫我。

 

她說，強大的女性幫助弱勢的女性是一種責任。

 

如果她看錯了，就當自己失敗了一次，如果沒看錯，那這種責任也會通過我來傳遞。

 

她不怕失敗，她隻怕後悔。

 

「姑姑，我以後給你養老。」

 

爺奶總是咒罵說姑姑會孤獨終老，怎麼會呢，姑姑這麼好的人。

 

這話一出，姑姑立即嫌棄地推開了我，「隻聽過沒錢餓S的，沒聽過有錢無聊S的。你姑姑我用不著你一個小屁孩惦記，我幫你是為了讓你活得自由，不是讓你得到別人一點好就要賣身的！」

 

我點點頭，但我心裡明白。

 

不是姑姑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姑姑。

 

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隻有成績了。

 

距離高考還有最後一個星期，大家開始铆足了勁學習，我也不例外，在家我也開始偷偷延長學習時間。

 

晚上在房間裡不敢開燈，就帶去廁所開燈看。

 

但一切都終止在第二天的早晨。

 

「小微，你今天就在家裡，不用去學校了。」

 

爸爸一臉喜色，難得對我態度這樣好。

 

「可，可我就要高考了，不去會耽誤的。」

 

大門一開，進來個肥胖敦實的男人，身邊還跟了個長得一模一樣但流著口水的人。

 

爸爸沒有回答我的話，隻是一臉諂媚地搓著手上前，「袁總，這是我女兒，腦子很聰明的。年輕，幹活兒也沒問題，跟令郎真是絕配啊！」

 

叫袁總的男人沒說話，隻是皺著眉頭挑選貨物一樣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個遍。

 

「袁總，你瞧！我這孫女啊最是乖順了，而且一看身體好，肯定能生兒子！她以前學習也好，腦子活泛著呢！」奶奶迫不及待上前，抓著我的肩頭讓我轉過身，當著他們的面拍了拍我的屁股。

 

劇烈的羞恥和恐懼讓我本能地掙脫奶奶手，然後轉身就想往外跑！

 

「救命！救命！著火了！救命啊！」

 

我從不知道我聲音可以這樣尖細高亢，但我知道如果不跑，我就完了。

 

我一定要去高考的！

 

我不能嫁人！

 

8

 

「S丫頭！跑什麼跑！這可是好親事！」

 

劉子傑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一把抓住了我的頭發，狠狠往屋裡拽，就連我的嘴也被堵了起來。

 

看著大門離我越來越遠，我開始發狠地反抗。

 

什麼哥哥？什麼爸媽？

 

他們不是我的家人！不是！

 

我不要命地往劉子傑身上招呼，但巨大的生理條件差異讓我被他狠狠甩了兩個耳光之後腦袋裡隻剩轟鳴。

 

「媳婦，媳婦！不要打媳婦！」

 

這話一出，袁總才露出笑容，溺愛地拍了拍身邊的兒子，「好好好，你喜歡，老爸就給你娶！」

 

對上劉家人，袁總就沒那麼好脾氣了，「過幾天就訂婚什麼的，要是人跑了，這事兒就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