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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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礙,往後我教你。”
“往後你來安陽,我們倆終日在一起,也用不著寫信了。”
謝燕平思忖片刻道:“我的名字你可會寫?”
楚熹笑道:“這個是會的。” 她說著,拾起一根樹枝,在土裡畫了幾筆。
“不是寫得很好嗎,你回信時隻需寫這三個字,讓我知曉你已收到信。”
“嗯!”楚熹不好意思的笑笑:“偏巧你的名字簡單,再難的就不大會了。”
“有一些字著實很難,善臻從前習字的時候,還為著兩個字大哭了一場。”
“哪兩個字?”
“書和晝。”
楚熹從薛進離開安陽之後開始學寫字,總寫一陣停一陣,到現在也沒能把所有字認全,聽謝燕平說“書”和“晝”,心裡並不覺得哪裡難,便讓他寫來看看。
謝燕平接過樹枝,寫下“書”和“晝”。
楚熹傻眼:“換我,我也哭。”
謝燕平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道:“不用哭,天長日久,慢慢學就是了。”
溫潤公子,一襲白衣,浸潤在陽光之下,不見絲毫陰霾。
楚熹的心忽然重重一跳。
想起小時候,有一陣子很流行學奧數,班裡的尖子生都自發去補習,她爸媽那麼不甘落後的人,自然也要送她去,可她實在不聰明,實在沒天賦,同齡人信手拈來的題目,於她而言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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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習班的成績發下來,她生平第一次拿了零分。
哭著跑回家,又挨了一頓打。
楚熹至今也不能忘懷,那時她多麼希望爸媽能像謝燕平這樣摸摸她的頭,像謝燕平這樣安慰她,可挨了打,受了罰,還得餓著肚子,抹幹眼淚,去付出比別人多一倍的努力。
後來終於考上名牌大學,依然跟不上同齡人的腳步,被笑稱小鎮做題家。
她不在乎,更拼命的努力,以為爸媽的嚴厲都是為她將來能出人頭地,她不能辜負爸媽。
結果呢。
所有的一切,隻是為了能有資本嫁給有錢人,在家相夫教子。
“怎麼了?”
“我不想學,太累了。”
“可我還是……很想收到你的回信。”
學寫字,不為別的,隻為給想念自己的人寫一封信。
僅此而已。
好像有一束光,照進心中某個不見天日的角落,驅散了連年霉雨,融化了冰雪嚴寒。楚熹不禁笑起來:“那等我回安陽,一定好好習字,給你寫信。”
“不必太勉強。”
“不勉強!”
……
入夜,亥時已過,院裡靜下來,那些丫鬟嬤嬤又各自去偷懶。
楚熹料想薛進會來,雖困了,但忍著沒有睡,點了一盞小燭燈,倚在燈下繼續鑽研那九連環,剛解開第五環,門“咯吱”一聲響。
抬眼望去,見薛進身著黑衣,腳踏黑靴,江洋大盜似的打扮,不由問道:“你做賊去了。”
“我做賊來了。”薛進拖了一把椅子坐到她對面,皺著眉問:“這是在幹嘛?”
楚熹晃了兩下手裡的九連環,道:“吃飯。”
“……”
“就問廢話。”
“一個破九連環,有什麼好玩的。”
“破九連環?你解一個我看看。”
薛進接過,嗤笑一聲,細長的手指繞來繞去,毫不費力的摘下最後幾個環,還挑著眉,故意模仿楚熹的口吻:“就這?”
“……我剛剛也是這樣弄的。”
薛進將九連環歸位,又遞給她。
楚熹握了握拳,鄭重其事的開始解,前面倒還好,到第五個就卡住了。
“愣著做什麼,之前怎麼摘的,現在就怎麼摘。”
“怎麼摘?”
“笨,後面兩個下來,第三個不動,第四個下來,第二個上去,第三個摘下來……”
謝燕平同她將解法的時候,遠沒有薛進這般幹脆利落,楚熹聽著聽著就亂了,而薛進說得又快又急,她不得不全神貫注,很快把那一連串都摘掉了,成就感爆棚。
“我知道怎麼解啦!”
“不過是熟能生巧的東西,解兩次就會,也值得大驚小怪。”
掌握規律之後,楚熹也覺得不難,因而感慨道:“果然嚴師出高徒,燕平教了半晌我都沒學會。”
薛進的臉頓時陰沉:“這九連環是謝燕平給你的。”
“怎麼,不行啊。”
“……”
薛進明顯是生氣了,要擱在從前,早掉頭就走,一點餘地也不留,可如今他實在懂事不少,隻坐在那生悶氣。
楚熹難得沒主動哄他,又嘗試著將九連環復原。
薛進皺眉,猛地一揮手,掌風熄滅了蠟燭,臥房立時陷入一片黑暗。
“你幹嘛啊?”
“九連環就那麼好玩?”
其實學會了解法,也沒什麼可玩。
楚熹一直埋頭擺弄,是不想和薛進對視。
此刻燭燈熄了倒還好些:“我,我有話和你說。”
楚熹這一陣子對他總是很直接,像這樣委婉猶豫的開頭,還是第一次,薛進憑借本能,敏銳的嗅出一絲不安的氣息,便微微側過身,拿手摸桌上放著的火折子:“我不想聽。”
楚熹雖一晚上都在措辭,但真要開口時仍有些為難,對薛進,她總有幾分不落忍:“過幾日我們便要離開沂都了,我回安陽,你回西丘。”
“你別想的太好,朝廷那邊不定什麼章程,興許一時半刻回不去。”
“我的意思是……”
“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
薛進打開火折子,輕輕吹了吹,一簇火苗緩緩竄上來,映著他嘴角的那顆虎牙。
楚熹從前愛死這顆虎牙,寧可自己出醜,也想博薛進一笑,可薛進總繃著臉說物以稀為貴,就是不對她笑,讓她隻有眼饞的份。
現在看到這顆虎牙,楚熹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又有些動搖了。
薛進點亮燭燈,伸了個懶腰道:“你愛玩就玩吧,我要去躺一會。”
以薛進那般驕橫的性子,不把九連環扔掉,隻熄滅了燭燈,已經算他忍辱負重,但眼下他不僅重新點亮了燈,還準許她繼續玩九連環。
大抵是猜到了她要說的話。
楚熹怔怔的坐了一會,走到床邊,看著床上假寐的薛進,心裡簡直一團亂麻。
罷了,等他要走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這麼想著,楚熹輕輕推了他一把:“往裡面點,我也要睡了。”
薛進蹬掉鞋,翻了個身,給楚熹騰出一塊地。
待楚熹躺上去,他又像個小孩子似的黏過來,濃鬱的烏沉香纏繞在鼻息間,楚熹聽到他喑啞的聲音:“用不了多久,我也會去安陽。”
“用不了多久是多久?”
“多則三五個月,少則一兩個月。”
“我……我三月末就要和謝燕平定親了,這你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左擁右抱不好嗎?”
這是薛進說出來的話?楚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進在她耳邊冷笑一聲:“怎麼不說話了,你也覺得很享受是吧。”
對了,這才是薛進。
就算裝乖,也裝不了兩分鍾。
左右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如幹脆說明白。
楚熹深吸了口氣道:“我沒覺得很享受,反倒覺得很對不起謝燕平,我們……”
“前些日子怎麼不見你覺得對不起他,他給你幾個笑臉,對你說幾句情話,你就當真了?”
“你!”楚熹一把推開薛進,猛地坐起身道:“你什麼意思,難道我就不值得他真心相對。”
薛進也坐起身,緊攏著眉頭:“急什麼,我隻是想提醒你,他對你好隻是為了安陽,你別被他的甜言蜜語衝昏了頭。”
“就算他是為了安陽又怎樣,我就是喜歡他對我好。”
這句話到了薛進耳朵裡,缺斤少兩,使薛進再也壓不住心裡的火:“若這麼說,你也不必覺得對不起他,我們兩個的事,他早就心知肚明了。”
楚熹愣住,半響才回神,漸漸憋紅了臉,一字一句道:“你撒謊。”
楚熹這神態,擺明了是對謝燕平有情意,薛進心裡堵得厲害,滿腔怒氣東衝西撞的尋求出口,竟有些口不擇言了,他好好說話的時候尚且刀子似的傷人,何況口不擇言:“你想自欺欺人,就當我是撒謊好了,左右你不戳破,那謝燕平為了安陽仍會笑臉相迎。”
“呵。”楚熹也學著薛進素日的語調冷笑一聲道:“那你呢,你在我這,求著我左擁右抱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除了安陽還能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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