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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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具中度腐爛的屍體,已經露出森森白骨,僅剩薄薄的、模糊的血肉貼在身體上,蛆蟲爬動,散發著惡臭。
唯一保存完好的便是屍體漆黑凌亂的墨發,上面胡亂簪著一支金釵,被發絲勾住。身著紅豔刺目的嫁衣,被漁網纏縛著。頭骨在月色下閃著森白的光,眼眶空洞暗沉,黑漆漆的盯著眾人,像是在笑。
庭院繚繞著衝天的屍臭,與甜膩的花香糾纏在一起,混合出了一股特殊的味道,直衝腦門。
“嘔!”
有一部分人接受不了如此具有衝擊性的畫面,直接跑出去吐了。
公孫琢玉強行忽略滿院子的屍臭,躍躍欲試的擠到了杜陵春身邊,就等著對方受不了吐出來,然後自己在旁邊貼心遞個手絹刷刷好感什麼的。
然而等了半天,杜陵春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他隻是用細長白皙的指尖,捏著帕子,緊緊掩住口鼻,濃墨似的眉頭越皺越緊,越皺越緊,眼中閃著森冷的光,而後一字一句冷聲問道:“蘇道甫,這便是你給本官準備的別苑嗎?”
聲音淬了冰一樣。
第169章 設宴相邀
知府一聽就知大事不好,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汗如雨下,渾身打擺子:“杜司公明鑑吶,下官縱有一千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讓您住死過人的別苑啊,這一定是有人從中作祟,井裡好端端的怎麼會有死人呢!”
語罷回頭看向那群丫鬟僕役,氣得直抖:“你們老老實實交待,到底是誰在搞鬼!”
下人們俱都伏地請罪,就是沒誰敢吭聲。
知府還欲再問,杜陵春卻已經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拂袖離開了庭院,冷冷甩下一句話:“你明日最好給本司公一個像樣的說法!”
大人物的脾氣就是這麼喜怒無常,誰管知府背後有沒有苦衷,惹了杜陵春不快,他就是頭一個頂鍋的。
公孫琢玉心想這頓飯吃的,真是鬧心。但不可否認,他站在旁邊確實有那麼點幸災樂禍的意思。眼見杜陵春拂袖而去,蠢蠢欲動的想跟上去獻殷勤,但奈何別人都沒動,他隻好老老實實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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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這這這!這可怎麼是好啊!”
張吉吉站著說話不腰疼,在旁邊出餿主意:“大人,既然杜司公想要一個說法,您就查查這女屍是怎麼死的,失足落水還是被人謀害,查清楚也就沒事了。”
更簡單的,隨便編造一個理由應付交差,杜陵春想來也不會細查。
誰料知府一聽卻更生氣了,箭步衝到他面前:“查?你告訴本官怎麼查?!屍體都爛成這個樣子了!”
大邺的驗屍技術目前尚處於起步階段,算不上成熟。像餘素雲那種死亡程度的屍體勉強還能查出一二,但面前這具屍體爛得不剩二兩肉,基本就是無頭懸案一樣的存在了。
張吉吉抬頭望天,低頭看地,尷尬咳嗽兩聲不說話了。
知府隻能看向公孫琢玉,用力握住他的手,聲音懇切道:“公孫大人。”
公孫琢玉忽然被點名,慌了一下:“啊?!”
知府道:“本官平日看你就覺機敏萬分,剛才席間杜司公又對你多有稱贊,實乃人中俊傑,現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本官隻能依託於你啊!”
張吉吉也在旁邊跟著附和:“就是就是,公孫兄乃我朝棟梁,這件事交給他再合適不過。”
公孫琢玉看了他一眼:“如此說來,我怎麼覺得張兄來比較好,反正你素來愛美人,這件案子交給你審查再合適不過。”
那屍體滂臭滂臭,公孫琢玉腦子讓驢踢了才會領回去查,又沒什麼好處拿。
張吉吉急了,他就算再愛美人,也不至於連具腐屍都不放過啊:“這這這……查案子跟我喜歡美人有何幹系啊?!”
知府不管他們誰合適,他隻需要一個頂鍋的,視線在他們兩個身上來回打轉:“那……二位誰去查啊?”
公孫琢玉搶佔先機:“那自然是張大人,他才是真正的斷案如神,在下每每看見都自嘆不如。”
說完又趁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對知府拱手道:“天色不早,家中老母還等著我回去呢,在下就先告辭了,告辭,諸位莫送。”
語罷腳底抹油,連忙開溜,嗖一聲就跑沒影了。
石千秋守在院門外,見狀足尖輕點,提氣跟了上去,身形隱入了夜色之中。
公孫琢玉跑的飛快,都不用管家相送,直接在府門前上了馬車,連聲催促車夫趕緊離開。石千秋抱劍坐在車轅上,隔著車簾子問道:“大人,可是回府?”
公孫琢玉心想自然回府,這大晚上的隻有青樓還開著門了。他從簾子裡探出一顆腦袋,正欲交待什麼,卻聽身旁傳來一陣車轱轆碾過地面的聲響,下意識抬眼看去,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不知何時停在了旁邊。
“公孫大人。”車簾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緩緩撩了開來,露出杜陵春那張雌雄莫辨的臉,笑時總讓人覺得城府極深。
公孫琢玉一愣,隨即躍下了馬車:“下官見過杜司公。”
“公孫大人不必多禮,”杜陵春見隻有他一個人出來,詢問道,“怎麼不見旁人?”
公孫琢玉心想可不能讓他知道自己躲懶:“家母身體一向不好,下官心中牽掛憂心,故而先行退席,知府大人他們應當還在調查井中沉屍一案。”
杜陵春聞言譏笑出聲:“是麼,那本司公就等著看,明日他們能查出個什麼名堂來。”
公孫琢玉聽他語氣陰沉,心頭微跳了一下:“今日好好的一場宴席,卻讓司公受了驚擾,實在該死,還望司公好生保重。”
驚擾倒不至於。杜陵春從小在宮裡長大,什麼陰司手段沒見過。他這一雙手瞧著白皙,細看過去,實則浸著淋漓的鮮血。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若我朝官員都如公孫大人這般,本司公也不會日日都有那麼多煩心事了。”
有能力的人總是會收到數不清的招攬籠絡,隻可惜他們大多恃才傲物,總是不肯輕易屈就。像公孫琢玉這般知情識趣的倒是不多。
公孫琢玉今天一再受到杜陵春稱贊,頓覺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心裡美的直冒泡,但面上仍要裝出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司公謬贊了。”
杜陵春見他不卑不亢,想要籠絡的心思便愈發濃了起來,卻又不欲操之過急,似笑非笑的道:“公孫大人不必自謙,還未謝過你上次的款待,改日必當設宴相邀,還望切勿推辭。”
語罷放下車簾道:“走吧。”
駕車的護衛聞言一揚馬鞭,在夜空中發出咻的一聲脆響,駕駛著馬車離開了此處。而後方跟著一隊鱗甲衛,腰佩刀劍,氣勢冰涼。
公孫琢玉心想真是好氣派,一邊坐上馬車,一邊對石千秋道:“大師父,皇帝出行也就這個場面了吧。”
石千秋看了眼逐漸遠去的杜陵春一行人,目光又落在那些護衛身上,末了做下定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公孫琢玉羨慕這種出門的闊氣,內斂且含蓄的道:“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石千秋竟是笑了笑:“大人,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想殺杜陵春的人,遠比想殺皇帝的人要多得多。
隻可惜公孫琢玉目前不懂這個道理:“大權在握,前呼後擁,名滿天下,分明是世間一等一的好事。”
石千秋早就知曉他的性子,多說無益,搖搖頭幹脆不言語了,駕車離開了知府別苑。
杜陵春雖權傾朝野,卻也不可能籠絡盡天下人。言官批他奸佞之臣,無人肯忠,暴怒無常,失道寡助。若有百人,百人想取其性命,自然護衛嚴密。
隻是頭頂日日懸著刀劍,隻怕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百姓不能教訓的貪官,往往會有自持俠義的江湖人出手,殺之而後快。石千秋護在公孫琢玉身邊,也正是因為如此。
杜陵春臨走前,曾說要設宴款待,公孫琢玉隻以為是客套話,沒有在意。但誰料翌日清早,便有人來府中下了請帖。
“我家司公備下酒宴,想請公孫大人前往一敘。”
來者是一名黑衣護衛,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其貌不揚,雙手抱劍,行路輕若無聲,也是一名劍術高手。
公孫琢玉大清早出門,剛想去門口面攤吃個早飯,結果就被堵了個正著。他睡的迷迷糊糊,覺還沒醒,一肚子起床氣,然而一見那請帖上有杜陵春的姓名落款,立刻清醒了過來。
嗯?杜司公怎麼好端端的要請他吃飯?
公孫琢玉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幾經思索,還是不願放過這個抱大腿的機會:“既是杜司公相邀,在下自然前往,稍等片刻,待本官備齊車馬就去。”
黑衣護衛面色淡淡,側身讓了一個位置:“不必,司公早已備好車馬,公孫大人直接隨我前去便可。”
要不說是當朝司公呢,就是考慮周到。
公孫琢玉隻好坐上馬車,石千秋想跟著前去,誰料剛走一步,就被黑衣護衛抬手攔住了,對方聲音乍聽有禮,卻有些不近人情:“杜司公說過,隻請公孫大人一人前往,闲人不必跟隨。”
石千秋行走江湖多年,又豈會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給攔住,聞言目光一凜,劍柄快若閃電般擊中他肘部,後者霎時被逼得後退了兩步。
黑衣護衛顯然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知縣府竟也有如此高手,面色微變,當即便要拔劍出鞘,誰料卻被公孫琢玉急聲喝住:“二位住手!”
公孫琢玉剛上馬車,一回頭就見他們兩個劍拔弩張,隨時要打一架似的,連忙又跳了下來,一溜煙小跑上前擋在二人中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可千萬別動手。”
石千秋沉聲道:“大人,他不讓我跟著你!”
黑衣護衛道:“我如何將公孫大人帶走,便會如何送回來,一根頭發都不會少,司公有令,闲人不必跟隨。”
公孫琢玉夾在中間,左右不是小餅幹。他見石千秋似要發怒,連忙按住,低聲道:“大師父,既是杜司公相邀,想來應該不會有事,您今日就暫且待在府裡吧。”
說完從袖子裡掏摸半天,摸遍全身上下的錢袋,摳出了一塊碎銀子遞給他:“來,師父拿著,去買饅頭吃。”
想吃幾個吃幾個。
石千秋見狀被噎了一下,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瞪著公孫琢玉,想說些什麼,又說不出口。末了劈手奪過那塊銀子,重重冷哼一聲,轉身拂袖進了府內。
作者有話要說:石千秋:哼,買饅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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