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個須發斑白,瞧上去六十來歲的老頭。
因著提前得了顧長筠的消息,江隨舟的目光不由得在那老頭身後逡巡了一圈。
便見跟在他身後的那個徒弟,二十來歲的年紀,個子很高,肩膀又寬,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樣,五官生得又正又硬,看上去不像學醫的,反倒像個當兵的。
江隨舟心下覺得好笑,不又得多看了兩眼。
那兩人在他面前跪下行了禮,江隨舟隨意擺了擺手讓他們起來,淡淡問道。
“聽長筠說,你有百病能消的本事?”他懶洋洋地端起茶盞,淡淡道。“需知,本王不喜歡被騙。”
說著,他瞥了那兩人一眼,目光一掠,竟看見跟在那老大夫身後的徒弟,竟往後看了一眼,似乎在瞧霍無咎。
江隨舟皺了皺眉:“亂看什麼?”
那徒弟連忙收回目光,低下頭去,似是忽然被斥責,嚇怕了。
江隨舟的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在那人飛快收回目光、低下頭的那一剎那,他似乎看到了一抹水光。
那是一個人強忍眼淚、憋紅眼眶時才有的模樣。
第40章
江隨舟頓了頓,眉頭蹙起,垂眼往那大夫的弟子臉上看去。
但這小子頭垂得太低,除了方才一剎那間的一抹水光之外,什麼都沒再讓他看見。
江隨舟正欲再看,便聽那老大夫開口道:“還請王爺伸出手來。”
Advertisement
江隨舟看向他,便見他低眉垂眼,恭敬地候在原處,似在等著給他把脈。
他淡淡瞥了他那徒弟一眼,緩緩伸出手,搭在那老大夫擺出的藥枕上。
“你這徒弟,個子倒是挺高。”江隨舟收回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淡淡問道。
老大夫將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恭敬笑道:“王爺見笑。這小子原是個種地的,前些年自北方逃難來此,得小人救他一條性命,才跟在小人身邊。”
說著,那老大夫瞥了他徒弟一眼,道:“鄉下出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王爺勿怪。”
江隨舟淡笑一聲,沒再搭腔。
片刻之後,那大夫收回了搭脈的手,在江隨舟面前恭敬地跪了下來。
“說吧。”江隨舟抬起手,接過了孟潛山遞上來的熱茶。
便聽那大夫道:“小人探過王爺脈搏,略有幾分拙見,隻是……”他頓了頓,接著道。“需王爺屏退眾人。”
江隨舟垂眼瞥他一眼:“怎的,有什麼還需私下說?”
便見那大夫緩聲道:“王爺脈象雖為弱症,但虛浮於脈象表面,比起染病,似乎還有其他可能。”
說到這裡,他謹慎地住了口,抬眼看向江隨舟,靜靜等著他接下來的指令。
那目光平靜而通透,看得江隨舟一愣。
他立馬明白,這老大夫是看出了他病症來頭的蹊蹺。
他心下一頓,目光有些慌亂,第一時間往霍無咎的方向看去。
他沒想到,這大夫瞧上去是個江湖騙子,實際上卻有幾把刷子。
不過還好,霍無咎靜靜坐在那裡,垂著眼看書,似乎並沒注意到他們這邊在說什麼,想來也沒聽出這老大夫話中的端倪。
此時,他房裡人多口雜,除了那個傻乎乎的孟潛山,還有不少侍女小廝。他給自己下毒之事,是他和顧長筠私下商議的,旁人一概不知,自然也不適合公之於眾,讓更多的人聽見。
他沉吟片刻,淡淡吩咐道:“都出去。”
孟潛山一愣:“王爺?”
便見江隨舟的目光在那老大夫和他徒弟身上逡巡一圈,淡聲道:“這位老先生既想私下跟本王談,本王便談談看。你領這位先生的徒弟去側間,且先喝盞茶。”
孟潛山連忙應下,屏退了一眾下人,又躬身將那大夫的徒弟請了出去。
便見房中還剩下個霍無咎。
孟潛山一時有些猶豫。
這……霍夫人日日宿在主子房中,如今雖要屏退眾人,卻也不知這位夫人算不算在眾人之列?
他連忙看向江隨舟。
卻不等他動作,角落裡的霍無咎將書往旁側一放,徑自按著輪椅,默默行了出去。
孟潛山松了口氣。
這位被王爺放在心尖兒上的主子,自是他招惹不得的。不過也幸好,這位主子雖孤僻,卻自覺得很,讓他這做奴才的,能剩下不少的事兒。
——
按著江隨舟的吩咐,孟潛山將那大夫的徒弟一路領到了側間的茶室中,請他暫且坐下。
那位霍夫人也被一並“趕”了出來,自然不能將他晾在一邊。孟潛山一出門,便殷勤地將他一並請到了茶室,給他們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待倒好了茶,孟潛山便垂下手,侍立在側。
霍無咎的目光掃過了一派拘謹地坐在茶桌另一頭的那人,接著抬眼看向了孟潛山。
這小子的臉上向來藏不住事,最好糊弄不過。
他這會兒雖伺候在這兒,卻難掩面上的著急,一看便是擔心江隨舟房裡的情況,想去守著,卻沒得到命令,隻好在這兒忍著。
霍無咎淡聲開口:“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孟潛山一愣,連忙看向他。
便見端坐在那兒的霍夫人靜靜放下茶盞,眼都沒抬,道:“這裡用不著你。”
孟潛山如蒙大赦。
剛才聽那似乎很會看病的大夫那麼一說,他心下便已經懸起來了,隻想在門口守著,等著王爺喚他。但是王爺將他一並趕了出去,還要照應著這位主兒,他自然不敢輕易走開。
但這會兒不同了,這位主子發話了!
孟潛山自是知道,王爺不在時,聽這位主子的話準沒錯。他隻當是這位主子嫌自己礙眼,匆匆退出去時,還不忘感激涕零,連連衝霍夫人道謝。
不過,霍夫人自然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他垂眼看著桌上的茶,餘光靜靜看著孟潛山從茶室中退出去,還貼心地替他關上了門。
腳步聲遠去了。
霍無咎淡淡抬起了眼,看向坐在茶桌對面的那個人。
他沒有發話,隻一雙沉黑的眼睛看著他。
那人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再抬眼時,兩眼含淚,雙目通紅。
他站起身來,朝著霍無咎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將軍,屬下來遲,罪該萬死!”
他聲音被很努力地壓低了,隨著他跪下的動作,兩行熱淚從他眼中驟然滑落,滴落在了地上。
霍無咎緩緩閉上眼。
“還活著?”他語氣平靜,嗓音卻微微打著顫。
面前這人,是他手下的副將魏楷,從在陽關時起,便一直跟著他。
此番渡江南下,魏楷手下的隊伍是跟著他第一批過江的先遣部隊。遭遇伏擊、援兵被斷時,魏楷為給他斷後,與他兵分兩路,此後便再沒了音訊。
他從不敢奢望此人還活在人世,更沒想到還有一天,能看他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霍無咎神色平靜,搭在輪椅上的手,卻緊緊握住了木制的手柄。
便聽魏楷跪伏在地,嗚咽道:“屬下苟活,實無顏面再見將軍!”
霍無咎深吸了一口氣:“起來說話。”
魏楷抹了一把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在霍無咎三步開外,便嗚咽著想迎上前去。
霍無咎緩緩道:“坐回去,眼淚擦幹淨了。”
硬生生將魏楷的動作逼了回去。
他在茶桌原本的位置上坐定,狠擦了幾下眼淚,才堪堪將淚水止住。
霍無咎垂下眼,不動聲色地壓下了眼眶泛起的熱意。
許是隻身被扣押在敵國的時日太久,他像是已經被和原本金戈鐵馬的歲月割裂了。他從小生在沙場上,兵馬和武器就是他的手足。他臥薪嘗膽,靜靜等候著屬於他的時機,卻沒想到從他被斬斷肢體的傷患處,竟還殘存著幾分力量。
那是某種本就屬於他的東西,在緩緩歸位的感覺。
這種感覺催著人想落淚,但霍無咎向來沒有掉眼淚的習慣,更不會在人前露出半點脆弱的模樣。
他垂眼片刻,再抬眼時,他眼中已經隻剩下沉穩和平靜。
他問道:“還剩多少人?”
魏楷咽下喉中的抽噎,低聲道:“還剩下不到二十個弟兄。當時戰場混亂,南景的兵馬隻顧捉您帶回去領賞,屬下幾人便躲在了屍堆中,撿回了一條命。這些時日,屬下想了些法子,將弟兄們都送進了臨安城,如今人數雖少,卻能夠隨時聽憑將軍調遣。”
霍無咎嗯了一聲。
便聽魏楷接著道:“屬下入城之後,便多方打聽將軍您的消息,便得知您被關押進宮,之後就再沒了消息。一直到前些日子……將軍您被,被這靖王羞辱,屬下才知……”
說到這兒,魏楷又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霍無咎抬眼看他,便見魏楷單手捂著臉,又要開始哭,一副受了什麼奇恥大辱的模樣。
他也算從小認識他,受了重傷要斷胳膊斷腿時都咬牙死扛著,從沒見他掉過一滴眼淚,直到今天,霍無咎才頭一次見識到,自己這個屬下,也是個水做的人。
他有些無語,毫不留情道:“憋回去。”
換來了魏楷一陣壓抑的抽噎。
霍無咎緩緩嘆了口氣。
“我並沒如何受辱,你不必放在心上。”他道。
“可是將軍,您的腿……”
“你不是帶人來了嗎?”霍無咎抬眼瞥了他一眼。
魏楷連連點頭。
“此人是屬下在臨安城外尋來的,醫術高明,尤會治傷,能醫枯骨,接經脈。將軍放心,他定然能夠治好您!”
霍無咎嗯了一聲,頓了頓,有些別扭地淡淡開口道:“若非此番靖王求醫,你們也沒這麼輕易混進來。”
便見魏楷連連點頭。
“屬下尋來了此人,便一直想辦法到靖王府來找您。但是靖王府戒備森嚴,周遭又有宮裡派來監視的人,因此一直找不到機會。”
說到這兒,魏楷像是下定了一個極重要的覺醒一般,單手按著桌邊,抬眼看向霍無咎,堅定地說道。
“將軍,也算是這狗靖王陰差陽錯,讓屬下有機會救您。老侯爺自幼教導屬下知恩圖報,待事成之後,屬下定記銘記今日之恩,留他一個全屍!”
他堅定地看著霍無咎,隻等他這位賞罰分明、不苟言笑的將軍誇他一句。
卻見坐在他對面的霍無咎,原本便面無表情的臉,逐漸愈發冰冷了下去。
魏楷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便聽霍無咎的聲音從唇縫中緩緩擠出來。
“幾月不見,倒是愈發會自作主張了。”他說。
魏楷正對著自家將軍冰刀子一般的眼神,心下大致有了數。
熱門推薦

媽媽的審判
"六十歲那年,我花了 60 萬去南極看企鵝。 女兒卻生氣地上網吐槽。"

重生後我不再管爬窗熊孩子
"鄰居家沒封窗。 大風天,孩子爬到窗臺上搖搖欲墜,我大聲呵斥他回屋去。 他聽了話轉身往回爬,中途卻碰掉一個花盆,砸死了路過的孕婦。 被索賠的時候,孩子的父母把責任都推脫到我身上。 「他在上面玩得好好的,又不傻怎麼可能往下跳?」 「如果不是你嚇到他,他怎麼可能踢掉花盆!」 「償命、賠錢都找她,跟我們家沒關系。」"

苦愛不似鈺
竹馬給我的飲料摻了藥。 身體裡隻有我自己知道的恥辱反應,瘋狂折磨著我。 他堵在牆角圈住我,居高臨下地摸著我的頭。 「小鈺,我們多久沒在一起了?」 我跪在地上哀求他不要。 但,沒有用。 事後,他遞給我一張環球郵輪的船票。 隻有一張。 「你不是一直想坐郵輪環球旅行嗎?我給你訂好了。」 我坐在床邊,接過船票,攥在手中。 「我上船那天,是你和姜夢的婚禮,是嗎?」 「是。」 恍惚間我望著他的臉。 已看不見那個曾經為我奮不顧身的少年。

喜事變白事
婚禮進行時,周鐸的白月光割腕自殺, 他丟下我這個新娘跑了。

娛樂縱橫家
我和影帝結婚後,圈內圈外震驚一片,叫衰聲不絕。綜藝上,主持人讓我談談婚後生活。我:「我在家都不能穿裙子 的,我老公說幹活不方便。」

真千金打臉同學會
"參加大學同學聚會,不想露富,專門選了一件沒有 logo 的衣服。 結果被同學嘲笑我這個當年的校花,竟然過得這麼寒酸。 還做起了最不起眼的家庭主婦。 前男友也暗諷我,當初沒眼光,跟他分手。 卻選了一個在工地搬磚的。 下一秒,剛剛從工地考察回來的青年才俊賀廷澤擁著我說: 「是誰在說我老婆的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