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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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黑,再次醒來時,蕭隨坐在我的床邊。
我看著他削蘋果的動作,嘴還沒張開,眼淚就先落了下來。
「對不起。」我說。
我知道極淵的日子沒有盼頭,他很想要一個孩子,但我不想生,因為我尚且沒有足夠的能力給我的孩子帶來幸福。
「哭什麼呢?是你生孩子,又不是我生。做不做母親,也是你自己選擇的權利。」蕭隨如是安慰我。
可我分明看到了他憂傷的情緒。
孤獨啊,極淵的天空,恰如我身居高塔時見到的月亮,那是一個永遠也走不出去的枷鎖。
蕭隨給了我一顆滋養身體的補藥和一顆從此斷絕孕育的毒藥,讓我自己選擇以後的道路。
我毫不猶豫地吃了補藥。
在蕭隨驚訝的目光中,我伸了個懶腰:「龍龍我呀,我今日所受的苦,是為了來日更好地生活。」
18
戰場上刀劍無眼,杏兒姐姐被人斬了一半的身軀,奄奄一息地拖回來。
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也沒能留住她的性命。
臨死前,她把內丹留給了我。
「我不要!!!姐,你別死行不行?姐,我不能沒有你。」
生命無常,世間萬物,生老病死,從不因我的悽悲而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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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知道杏兒是一隻桀龍,和我同屬一科。
她死後沒多久,我的秘法終於有所突破。
我用著她的內丹,站到了她的位置。
向上走,一直向上走,終於有一天,我抬頭時,看見白色的衣衫,看見蕭隨站在我的身前。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
我又能飛翔了。
偶爾的偶爾,我躺在蕭隨身側時,摸著他的十三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會在不經意間想起我的父親和母親。
十二歲生辰那年,父親送我一條絨白的狐裘披肩,質感正如手下的毛皮一般。
我把這件事情當成笑話講給蕭隨聽,然後問他:「你覺得我母親是個怎樣的人呢?」
我以為他會說聰明果敢、能言善辯,又或者是優秀幹練、冷漠無情。
但是蕭隨卻隻是搖搖頭:「太久了,我已經不記得什麼從前的事了,對於你母親僅存的記憶,我隻知道她是我戰敗的起始,是我少年求而不得的執念。」
他說這話的時候仔細觀察著我的表情。
我沒有表情。
我不再是那個會把心思掛在臉上的孩子了。
有沒有說過呢?
我之所以會拿著內丹回來找蕭隨而不是投奔其他妖王。
當然不是因為我有多喜歡蕭隨。
而是因為這個人的嘴唇很像紀深。
我也已經不記得紀深的模樣了,於是總在下意識貼近與他最像的人。
我從不屑於揣測蕭隨到底愛不愛我。
無所謂,反正我不愛他。
我同情他。
19
極淵天象異變的時候,我正躺在院子裡曬太陽。
流言四起,我不止一次地聽到人們談論,天空之中盤繞著的氣旋,是極淵即將崩潰的前兆。
「極淵真的會坍塌嗎?」我問蕭隨。
蕭隨懶懶地靠在王座上:「你希望極淵坍塌嗎?」
「不希望。」
與其說極淵坍塌後我們會被釋放出去,我更傾向於極淵毀滅,大家都得死。
我沒有把握在天塌的浩劫中存活下去,我還想多活兩年。
「你來到這裡多久了?」蕭隨突然問我。
我一愣,隨即回答道:「快要五千年了吧。」
我已經不再年輕了,但是妖術幻化,我仍舊是十五六歲的模樣。
蕭隨笑了,看得出來他心情很不錯:
「誰知道會不會崩塌呢,我隻知道那是極淵天空的裂隙,而縫隙的另一邊,是我們來時的地方。」
我無動於衷地咂咂嘴,想起自己的家鄉與故土,想起自己的父親和母親,腦中卻是模模糊糊的一片霧暈。
原來這就是被放逐的滋味嗎?遺忘著並且被遺忘的滋味。
蕭隨笑眯眯地看著我:「一個真正的好消息,鬱染,我發現極淵之中的流速和外界是不一樣的,這裡的流速,是外界的十倍左右。」
這裡的五千年,相當於外界的五百年。
我的心突然狠狠地觸動了一下。
我依稀記得有個人好像說過。
當上長老就能得到延壽的秘法,這樣等到我十五六歲的時候,他也依舊會是年輕的模樣。
「為什麼哭?」蕭隨問我。
我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開心。」我說:
「我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20
壞消息,蕭隨說裂縫周圍環繞著強烈的空間壓迫和天道法則,隻有修為超過萬年的大妖,才有機會搏一搏。
可我隻有五千年的修為,算上杏兒姐姐的內丹,也不過八千年。
更不幸的是,我們發現裂縫張開到一定程度後開始出現了閉合的趨勢,一旦完全閉合,極淵又會成為往日那般密不透風的囚籠。
衝出裂縫迫在眉睫,可蕭隨叫我等下一個五千年。
我拒絕了。
因為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個五千年,還會不會有裂縫。
「別做傻事,鬱染,你百分百會死,沒有僥幸。」蕭隨勸我很久了。
我笑著看他:「蕭隨,我有一個很想很想見到的人,我有一個很想很想回去的家。」
即使不是為了他們,也為了我自己。
走出這裡,我才能得到愛恨情仇的圓滿,而不是千年等待的遺憾。
裂縫給了我希望,我會在希望中死去,而不是永遠悲哀地爛在這裡。
於是我義無反顧地去了,我在天空之中被威壓碾碎了骨頭,卻還是在奮力向上衝。
身體很痛,血液從皮膚裡滲出來,我拼命忍耐。
我走到九十九步時,裂縫觸手可及。
我甚至懷疑過眼前的景象隻是所謂的臆想,可身體的痛卻又清晰地告訴我,我真的要出去了。
手指觸碰裂縫的那一刻,天地的威壓凜冽地掃蕩著我的身體,八千年的內丹不堪一擊地破碎,我像垃圾一樣被氣波彈開,隻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保護。
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我努力地回想,試圖尋找最後一絲歡欣與快樂。
可是腦中空蕩蕩,我隻想起鎖妖塔中等待多年的月亮,還有那些永遠也得不到回信的家書。
太陽會落下,月亮會落下,我曾是妖族最璀璨的明珠,現在我也即將落下。
21
有人從身後抱住了我,帶著我向上衝。
我說:「你行嗎?」
他說:「可以的。」
於是蕭隨又變成了九尾狐,裂縫斷了他四條尾巴。
我倆一起趴在荒野的草堆裡吐血。
周遭不再是極淵的荒漠與風沙,而是清澈的水源和茂密的叢林。
我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愧疚、激動、快樂、欣慰,各種情緒一股腦地湧上心頭,我幾乎要控制不住。
蕭隨的尾巴還在流血,我跑過去抱住他的尾巴,一邊數,一邊又是一陣痛哭。
「對不起,謝謝你,蕭隨。」
他本可以一條尾巴都不丟,出來以後直接睥睨妖界的,卻因為帶了我,不得不被迫修養生息。
「沒事,隻要內丹不壞,我的尾巴都是可以再長出來的。」
他摸摸我的腦袋,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鬱染,我們自由了。」
我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隻覺得心中多年壓抑都被洗滌幹淨了。
是的,我自由了。
22
五百年滄海桑田,我一邊養傷,一邊摸索著回家的路,同時一路打聽著紀深的消息。
昔日的戰爭早已停止,人們安居樂業,我為質時沒能達成的願望,終於在許多年後,以一種歷史的順行成就了一切。
紀深還活著,他和肖若雪結了婚,現在已經當上了祖父。
而肖若雪早些年就去世了,當年那些義憤填膺傷害過我的人,也隻留下一些面貌相似的子孫後代。
我突然就失去了報仇的欲望。
將心比心,我因為父親的惡行所受的苦難,無意再施加給那些無辜的後輩們。
就這樣結束也挺好的,我也要回家去了。
一路上風餐露宿,日夜兼程地回到琉璃宮,我顫抖著手敲響了巍峨的殿門。
看守宮門的小娥問我是誰,我說我是鬱染,我是大長公主鬱染。
「哪來的叫花子,也敢冒充公主的名號。」
我被長槍的侍衛驅趕,我想要化作原形證明身份,卻被人直接一刀刺入腹中。
沒有內丹無法反抗,我隻好暫時退避。
妖界一年一度的繁燈節又要到了,我知道往年父親和母親都會照例出行祈福,於是躲在了他們的必經之路上,攔住了那輛金頂華麗的轎撵。
我被當成刺客,無數的利刃刺向我的身軀,我高聲呼喊著父親母親,化作蒼天的巨龍奔向他們。
可是我的變化太大了,面貌體態,與從前判若兩人。
父皇把我當成了旁支的刺客,一掌劈斷了我的脊梁。
我癱軟著跌在地上,看著母親倉促間摟住身邊的女孩,懷裡抱著肖似父親的男孩:「別怕別怕,媽媽在這裡。」
那是我的媽媽,那是我的媽媽!!!
我受人虐待的時候她在哪裡?我極淵舔血的時候她在哪裡?
我死死地盯著她,死死地盯著他,一帧一帧地看她如何珍愛其他的孩子。
她身旁衣著華麗的女孩被我兇狠的目光嚇哭了:「媽媽,你看她的眼睛,我好怕。」
於是母親回過眼看我,隻一眼,又匆匆回過頭去。
我聽到父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人,把她的眼睛挖掉,帶下去審。」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最後朝他喊了一句:「爸爸,我是鬱染啊,小時候你經常把我舉高高,你不記得我了嗎?」
父皇聞言頓了頓,皺眉觀察我。
母親恰在這時回頭,她也在看我。
我和母親就這樣對視了許久。
直到我喊了一聲:「媽媽。」
我的母親恍然驚醒,一聲尖叫撲在我的身上:「小染,我的小染,我的孩子。」
23
我又回到琉璃宮做了公主,但待遇卻不似從前好了。
我多了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妹妹是領養的,弟弟是親生的。
我原先的宮殿給了妹妹住,我寶貝的珍珠、漂亮的裙子,我引以為傲的稱號,現在都是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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